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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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铭心是个点儿很背的人,从就是。具体表现为抽奖抽不中,抽背课文总有他。时候一群人逃课去网吧只有他被抓,长大了全军比武比格斗他永远抽到最厉害的那个。出任务分头追踪,一般都是他追上,偶尔有流弹,一般也是他挂彩。

    他这辈子只有一次点儿不背,他和战友出去巡逻的时候没带衔,有人远距离狙击。本来该爆的是他这个队长的头,然而倒下的却不是他,而是他的战友。

    曲铭心至今记得那种感觉,太突然了,以至于大脑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已经做主带着他躲到安全的地方。他冷静的联系战友清场,他平静的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大脑空白半天,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眼眶酸涩。

    再后来,清场结束后,曲铭心终于可以从自己躲避的残垣断壁后出来,他背着战友的尸体回了营地,等着他的就是一把冷钢大狗腿。

    那把刀竖直的插在地上,就像子弹笔直的贯穿了他战友的大脑,也像直直的扎在他心上。

    他发誓要为自己的战友报仇雪恨,可直到他外派任期结束,他也没能再发现任何线索。

    逼不得已,曲铭心利用外出开会时间偷偷给唐桥写信询问,再然后他收到回信,罗培风和段凝光希望他能来唐平市,并且确定他在这里可以得到进一步的线索。

    于是他退役,干脆利落的脱下军装换上警服,连跨无数区,空降到唐平市来,做特侦处的处长。

    做了处长以后,曲铭心的点儿依旧很背。比如经常碰上大案难案,比如是个犯罪嫌疑人都看他不顺眼非常不配合。

    但这次,曲铭心终于又幸运了一次。

    黑暗中,曲铭心踩下刹车,解开安全带,手放在后腰处,目光是警惕凶狠的,嘴角却勾了起来。

    不远处,在车灯隐约照到的地方,数个人影分散着站着,悄然无声的围住他们。

    “唐唐留在车上不要下车。”曲铭心看向贺白,似笑非笑的问:“贺大学霸,你呢?”

    “当然是与处长共进退。”贺白笑了笑,放低身子,率先开车门。

    那些人虽然胆敢纠集在一起堵曲铭心的车,但到底没有胆大包天到直接动枪。只是拿着棒球杆水果刀等东西,在黑暗中渐渐围了过来。

    曲铭心的车上常年放着一根高尔夫球杆,很贵的那种。后来贺白跟他一起上下班后,又自己花钱买了一根差不多的,一起放在后座地台上,平时藏在座椅缝隙中,基本看不到。

    贺白从后面摸了一根出来,挑了个趁手的位置,看准车外骤然发难。

    他一脚踹开已经开的车门,高尔夫球杆直直刺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在车门前那人的脑袋上。他下手丝毫不留情,这一棍子又的正是地方,那人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像没有骨头似的倒了下去。

    贺白已经动手,曲铭心自然不会干看热闹。

    他没有拿后面的高尔夫球杆,整个人像蛇一样滑出车门,灵巧的躲过当头一棒,放在后腰的右手骤然甩出,一根黑色细长的物体便直直在刚才那人的脑后。

    那一声脆响在这深夜中格外刺耳,那人僵硬的倒了下去,曲铭心顺手拿走了他手上的棒球棍,抬手就是个漂亮的曲线,正正好好在后面要袭击的那人的下巴上。

    曲铭心力气大的吓人,那人哀嚎一声,仰面倒下去捂着下巴痛苦的蜷缩成一团,不停的抖。

    曲铭心顺手扔下棒球棍,左右甩了下手上的东西,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围住他们的一共八个人,一边四个。他们大概是没想到曲铭心下手这么干脆利索,三两下就直接放倒了两个,手段还这么不留情。

    其中一人手中握着刀。他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曲铭心,一边弓着腰弯着腿向曲铭心身侧挪动着,一边把刀子换到左手,右手借着夜色的掩护缓缓地向身后摸去。

    曲铭心看他一眼,突然弯腰从靴帮里摸了什么东西出来,毫不犹豫不等起身抬手便甩向一直站在他前方没动那人那儿。

    他动作极快,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弯身低头,再一抬头,一抹银光已经从他指尖飞逝而过,直直的没入对面那人的手肘处。

    那人哀嚎一声,捂着手跪在地上,手上的枪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已经快要绕到曲铭心身侧那人一愣,才刚看清发生了什么,正要暴起,迎头便是一根细长坚硬的甩棍。

    他知道这一下要是被实了不死也要残,连忙举起双手要挡,没想到曲铭心一击即将得手之时突然收手转身,整个人像一尾灵动的鱼,毫无停滞的转身绕到那人身后,一脚踹在那人膝弯,踹得他向前几步,正好扑在刚才那人的身上。

    “砰……”枪声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声响,又悠长。

    被曲铭心一脚踹向前的那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同样瞪着眼睛一脸惊讶的同伴,缓缓地倒了下去。

    而跪在地上那人双手握着枪,还维持着双手前举开枪的样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伴倒下去。

    他剧痛之下丢了枪,蹲在地上那一刻以为可以将计就计。曲铭心动作太快,他刚捡起枪来,还不等抬头看一眼就被黑影笼罩。他以为那是曲铭心,毫不犹豫抬手开枪,直到那人倒下,他才看出来原来不声不响扑过来的不是曲铭心,而是他的同伴。

    他看着同伴瞪大了的眼睛突然暴怒,刚刚转身要找曲铭心,身后便突然响起破风声来。

    那人连躲一躲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甩棍到后颈,晕了过去。

    曲铭心解决掉这四个人便毫不犹豫的转身,他明明没有向贺白那边看,却像早已看见那样,单手撑着车前盖翻身跃上,躲过紧贴着他脚跟袭来的子弹。

    他就地在车前盖上一翻,冲势未尽,长腿已经化作鞭子,借着高度优势凌空劈向开枪那人的太阳穴。

    那人以为自己有了枪就是这世间的王,一击未中还要再瞄,结果却直接被曲铭心一脚踢在头上。

    曲铭心重心低又有借力点,这一脚毫不留情,直接踹的那人和身边一人一起飞出去倒在地上。被压着的那个尚还能动,直接挨了那一脚的人已经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着没了意识。

    贺白一脚解决掉那个被牵连还想反抗的人,再转身,曲铭心已经拔枪,整个人像山匪一样坐在车前盖上,一边张扬的笑着,一边看着那个正欲反抗却不得不举起双手的人。

    夜风微凉,吹动他宽大的T恤。一丝温柔的月光透过云彩的缝隙正洒在他身上。夜色里,月光中,他略带胡茬的脸上还有未藏好的杀意与冷漠,但更多的是张扬与狂放,是他永不屈服永远胜利的骄傲。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火红色的车盖上,黑色的马丁靴踩在车灯上。空中被车灯照亮无处可去的尘埃上下翻腾着,而他的眼睛盯着黑暗中的匪徒,明亮又凶悍。偏偏他脸上笑的放肆,虎牙露了出来,贺白甚至能看到他身后一条翘得老高的尾巴,就差问上一句“爷爷我厉不厉害”。

    但就是这一幕,就是这一刻,在夜色中,贺白看着曲铭心,仿佛看到大海波涛澎湃,群山巍峨耸立。

    他于是终于看清楚,这才是曲铭心,这才是他一直追随的那个身影。

    这人脾气做事总像大海,有时万里无浪,有时汹涌危险。可若再仔细看他,再细细与他相处,才发现他胸中自有规矩方圆,如群山屹立,任风吹雨地动山摇,仍岿然不动。

    他要为战友报仇,就告别自己的家,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线索,守了两年。

    他他看不惯干了坏事却安然无恙的,就放任受害者家属报仇,明明看透了一切,却一边装傻,一边为别人兜底。

    若论规矩,曲铭心不配做警察。他不敬畏法律,不尊重规则,他不为正义与弱者,他为找人为报仇。

    可偏偏就是这样,尊重规则维护规则的人值得尊敬称赞。可敢于掀翻棋盘我行我素的,才被称作枭雄。

    贺白看着曲铭心,寂静的夜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马上就要冲破胸腔跳出来。

    “你们带枪了。”被曲铭心用枪指着的那人面色复杂,咬着牙。

    “是啊,出外勤配枪是常识的嘛。”曲铭心理所当然的。

    那人咬着牙瞪着眼看着曲铭心,几度欲开口,却最终生生的忍了下来。

    “你是想问为什么最开始不用枪?”贺白站在他身侧,浅笑的看着他问。

    那人高傲的仰起头来,并不回答贺白。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曲铭心嘻嘻笑着,从车前盖上跳下来,收枪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因为你们太弱啦,根本用不着啦。”

    不等那人反驳,曲铭心反手一个手刀劈在那人颈后,那人来不及反应,便倒了下去。

    唐桥在看见人之后就给姜植了电话,这里离着市局不算太远,姜植正好在气头上,挂了电话带着人飞速赶来,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八个人回了市局。

    离开前曲铭心摁着姜植的肩膀,眼睛亮亮的看着他,没有话,面色却是凝重的。

    姜植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向他保证:“你放心,这次我一定把他们看好了。”

    曲铭心没有告诉姜植他接下来要去干什么,他看着姜植的车队一路扬长而去,而叹了口气,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的开车门坐进去,发动车子。

    “曲处长,这段时间可拖得够长的。”贺白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发动车子向前开,不由得调笑几句。

    “确保袭警犯人被押送离开是我们重要的工作。”曲铭心笑着答,想了想,又问:“贺白同学,要是你猜错了,他们其实去了涂望山那里,怎么办?”

    “那不是更合您的想法了,如果扑错了,时间拖得更长。”贺白看着窗外,声音有些慵懒。

    “刚才那是意外事故,没有办法,你猜错了是人为责任,需要惩罚。”曲铭心随口跟他对着杠,来消磨这段无聊的时光。

    “曲处长想怎么罚?”贺白转过头来看着他,一只手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的:“按照惯例,我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那我可受不起,贺白同学。”曲铭心笑了,漫不经心的着些抱怨的话:“你你又不帮忙干家务活,吃我的住我的,办案的时候还要我保护你,我图啥呀。”

    “图我长得好看,家里有钱。”贺白笑的有些张扬。

    他很少这样话,永远都是一副进退有度谦恭有礼的姿态,装模作样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曲铭心与他共同生活三个月,只觉得这个人活的不像是个人,不赖床,吃饭没有喜好,脾气很好,事事做的妥帖,脑子聪明不炫耀,却莫名让人觉得这人身上少点人味儿。

    现在他却突然鲜活起来,话的张扬,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实。曲铭心很是稀奇的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睛,却没再什么。

    他们很快到了江近家门口,前两天一直守在门口的保镖已经消失,窗户里没有光,门紧闭着,不像是有人出入过的样子。

    唐桥照例留守车中,曲铭心掏出抢来,示意贺白跟在他身后。

    他们没有去大门口,反而绕到房子后面的车库门口,车库门关着却没关紧,地面上留了一道缝,隐约透露出一丝光来。

    曲铭心与贺白躲在车库门的两边,蹲下身来左手扣着卷帘门,一起用力把门抬了起来。

    光线随着卷帘门倾泻而出,曲铭心持着枪闪身进去,车库中间的地面上,已经躺了两个人在那里。

    曲铭心回头看了眼贺白,不需要语言,贺白心领神会,转身去大门那边准备强行进入。

    而曲铭心收了枪一步一步走近车库中央,通过衣着扮,他能看的出来那就是涂望山和江近。

    车库里散落着许多武器,刀子棍棒,变成碎片的木椅子等,而他们两人身下各有一摊血,不太多,但还在一点点往外流。

    曲铭心走过去把手指放在他们的脖颈处,入手仍还有一点温度,却没了那一下一下的跳动。

    曲铭心把他们两人的尸体翻过来,看着他们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确认这两个人就是刚才被救护车拉走后失踪的涂望山和江近。

    他闭上眼睛舒了口气,嘴角抿着,不知是高兴,还是有些懊悔。

    但不等他再做些什么,车库连着房子的门突然开,黑暗中贺白押着宋嘉卉缓步走出来,走到光明中,沉默的看着曲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