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根本没来得及休息的处理组在曲铭心的简单解释下,在十分钟内再次全部动员起来。类似的事情已经是他们第三次做,再怎么不愿意也已经驾轻就熟,而曲铭心没有浪费时间看他们处理这些事情,而是带上雄狮和刚刚返岗的防爆组,率先赶去了省立医院。
省立医院是唐平市最好的医院,没有人有权利清空这座医院,孙群峰目前暂时疏散了从贺白病房向下的四层楼,其余人员正在和医院方面协商,看看能不能暂时让病人和医生们回避一下,紧急病患全部转移至隔壁医院。
当然,交通如何封锁病人如何疏散这些都是孙群峰的工作,曲铭心只是带着人从医院后面的医生专用电梯一路上到17楼。贺白还在几天前他曾经睡过午觉的那张床上,只是现在他没再睡觉了,床被摇了起来,他坐在床上,腿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那是个木制的黑色盒子,制作精美,上面用金色的颜料画出了一个优美的数字7,而数字下面是一层透明的玻璃板,从那层玻璃板可以清楚的看到下面正在跳动的鲜红数字。
“曲处长,早上好。”看到曲铭心推门而入,贺白转过头来,甚至游刃有余的笑着跟他了个招呼。
曲铭心皱着眉大步走过来,他微微弯腰看到里面的数字,刚刚从30:00变成了29:59。
省局派下来的拆弹专家也快步走了过来,透过玻璃板看到里面的排线整个人脸就白了下来,他拉了下曲铭心示意他向后退一点,然后有些紧张的告诉贺白:“里面有水平仪引爆,你千万不要动,知道吗?”
“知道,我看到了。”贺白点了点头,双手扶在箱子两边,看上去像抱着自己的礼物盒一样。
“能拆吗?”曲铭心看到拆弹专家惨白的脸,压低声音问。
“估计不好拆。”拆弹专家没有给准话,只是对着后面的人摆了摆手,扬声道:“所有人撤离,把防爆服和防爆罐留下来,去下面疏散群众。”
都是军人,防爆组接到命令留下东西便有条不紊的撤了出去,宋书诚看向曲铭心,曲铭心只对他点了点头,没有话,于是宋书诚带着人也撤了出去。
“我留下。”曲铭心看了贺白一眼,不容置喙的。
拆弹专家看他一眼,没有阻拦,他从自己的装备包里拿出螺丝刀,准备先把最外面这层玻璃板拆下来。
曲铭心完全没有爆炸现场应有的自觉,他皱着眉坐在旁边的病床上,旁若无人的问贺白:“是萧竹?”
“应该是他。”贺白的手指落在箱子上,轻轻敲了敲表面印着的那个潇洒的7。
“之前我们生日歌第一句还差一个7,现在齐了。”贺白看向曲铭心,笑容有些无奈,似乎是在责怪自己之前的乌鸦嘴。
秘密运输脏弹的团伙是黑狗下属的附庸组织,萧竹作为黑狗的人,知道并不奇怪。最开始所有人对萧竹的话草木皆兵,一个是因为消息的确可靠,再就是因为萧竹的语气不像开玩笑。
击毙萧竹后大家在云端山庄和所有萧竹去过可能藏匿炸弹的地方都找过,但是都没有找到,直到国安传来准确消息前,大部分人都还是坚信是萧竹掌握着炸弹。
毕竟在谈判时,那人的语气和神色都不像作假,他也更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炸弹而冒更大的危险。
现在看来,凭空出现在贺白腿上的这个炸弹不论是外观还是引爆装置都跟之前白杨描述的很像。
曲铭心闭了下眼睛,感觉一切的线索都连在了一起。
萧竹早就知道那个炸弹的具体位置,他在半夜通知陈如海见面,而陈如海感到危险提前向曲铭心示警,让曲铭心顺藤摸瓜在监控中看到了嚣张的萧竹。
为了抓住萧竹他们迅速封城警戒,没拦住本来就没算出城的萧竹,反而拦住了正准备运炸弹去首都的两名匪徒。
而在那个他们调动全部力量准备抓住萧竹的清,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了炸弹,然后把这枚炸弹藏了起来或者交给了一个人,才给曲铭心电话,要求谈交易。
不是他们在萧竹的电话后迅速反应拦截了那两个人,而是萧竹从最开始就利用了他们帮自己拦住了那枚炸弹。
虽然萧竹是个疯子,但曲铭心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聪明。
“怎么送过来的?”曲铭心问。
“趁我睡觉的时候有人进来,把东西放在我腿上就走了,我只来得及看见他长什么样,想动才发现有水平仪。”贺白简单的了下过程,然后补充道:“长相我刚才已经画出来发给唐桥了,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查了。”
“知道了。”曲铭心点了点头,看到拆弹专家已经卸下了外面的玻璃板将软窥管伸了进去,便停了嘴。
这位拆弹专家姓杜名飞,与大名鼎鼎的情深深雨蒙蒙中的角色同名,人长得也真的跟杜飞有些相似。而且他年纪不大,只是脸更圆更肉一点,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
只是现在,他那张肉乎乎的脸上挂满了汗珠,连嘴唇都有些发白。他一边看着监控屏里的内部线路,一边抿着嘴唇浑身绷紧,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曲铭心观察他表情,知道希望不大,冲贺白了个招呼便悄无声息的推门离开,在门外找到了本应撤离的宋书诚一行。
“怎么样老大。”宋书诚问。
“情况不好,上次拆弹是你们队里的人弄得?我要跟他电话。”
这个炸弹之前白杨也过,外国制造,个人作品,跟体制内的东西思路设计区别很大。省局派来的那名拆弹专家或许专业本事足够,但是如果这是他第一次见类似的炸弹,不知从何下手很正常,只能找有经验的人来处理。
“可以。”宋书诚接过曲铭心的手机给吴大队电话,白杨转头出去找人拿电脑,陆修宁向门内看了一眼,跟曲铭心实话。
“但是上次我们截获的炸弹都是未启动定时的,他只是拆除了水平仪切断了供电,后续拆弹工作是有专家远程协助他完成的,如果警方的拆弹专家为难,最好还是联系军区。”
“我明白。”曲铭心半笑着用手指点了点陆修宁的胸口,“这电话给吴队过去,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事实证明,能把像曲铭心这样的魔头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吴大队做事必然非常靠谱且迅速,军警联合的报告直接交给吴大队的机要秘书来负责,跨军区请求拆弹专家配合还需要时间,但雄狮内部的命令已经下来。
等白杨拿了电脑回来的时候,上次负责拆弹现在还在病房里躺着的那位战士已经接到命令,走军用线路直接连上了视频。
曲铭心于是拿着电脑带着人进了病房,把电脑放在病床的桌板上,开摄像头。
电脑另一边的人似乎也刚刚调试好机器,他同样坐在病床上,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冲着曲铭心敬了个礼。
“雄狮特种大队,柳川云。”他自我介绍道。
柳川云长得很白净,他眉毛有些淡,双眼皮大眼睛,鼻梁和嘴唇得上精致,虽然不戴眼镜,但整个人都有一种书卷气息。他的身体大约还没有恢复健康,导致脸和嘴唇都有些惨白惨白的,但他目光坚定坐姿笔直,尽管长得像是文人,话举动仍然可以看出来他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军人。
“唐平市特侦处,曲铭心。”曲铭心同样简单介绍一下,接着用白杨顺道带回来的型摄像机连上电脑,将已经被拆去顶盖露出全貌的炸弹给柳川云看。
“和我上次处理的属于同一类型。”柳川云的话给在场的所有人吃了一剂定心丸,但紧接着他便又给所有人泼了一头凉水。
“但是上次处理的还未启动定时,这个炸弹的计时装置和引爆装置是连在一起的,一旦计时装置供电停止,炸弹会立刻爆炸,水平仪也是一样的。”
“所以必须直接拆弹对吧。”杜飞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刚才已经大概摸出来了这么点意思,所以一直迟疑着没敢下手。
“对。”柳川云点了点头,看到对面杜飞手上的工具和紧皱的眉头,已经明白他面临的问题,“计时装置的排线挡住了下面的主电源线,而且线路混杂,的确不好操作。”
“上次你们怎么处理的?”杜飞问。
“直接剪断所有计时装置的排线后处理的主电源。”柳川云没给杜飞任何希望,直接告诉他自己上次的经验行不通。
杜飞的肩膀接着就塌了下去,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但压不住心里愈发强烈的担忧与烦躁。
如果爆炸的话,万一真的在市中心,在医院这样人流密集的地方爆炸的话,杜飞不敢想之后带来的后果。
“杜工对吧。”柳川云的声音透过电脑传了出来,他手指轻轻敲了下面前的桌板,声音依然十分冷静,甚至更加温和了些:“我们先把其他迷惑性的排线剪除吧,军区专家已经在研究解决办法了。”
柳川云的声音不算太柔和,但莫名安抚了杜飞焦躁的内心,他点了点头,静下心来,拿着摄像头跟柳川云确定下手的顺序。
曲铭心后退一步,倚在贺白床头,看见他依旧冷静甚至带了些微笑的面容,摇了摇头。
“怎么了?”贺白转过头来,声问道。
“我觉得你们两个挺像的。”曲铭心微微蹲下身来,凑在贺白耳边低声。
这种临危不惧还能冷静思考得出解决办法,并且三两句话安抚人心的的样子,的确与贺白有几分相似。
“曲处长谬赞了。”贺白看着距离自己不远的电脑屏幕,谦虚的笑了笑。
时间不等人,柳川云和杜飞的速度相当快,柳川云暂且不提,杜飞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就能在这种场合被派出来挑大梁的人,专业能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
他们差不多排除掉四五条迷惑线路后,军区专家的电话了过来。
然而没等他们话,对面的第一句话问的是,能否撤离,能否疏散人群就地引爆。
军区只是收到了炸弹的内部结构图,并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收到的炸弹,杜飞开的公放,对面话一出口,曲铭心便下意识的看向了贺白。
贺白表情仍然淡淡的,察觉到曲铭心的视线转过头来与他对视一眼,只是这次没有笑了,眸子里也没有情绪,似乎这一切都事不关己,不必有什么反应。
那边杜飞已经关掉公放走到病房另一头开始跟对面的专家声沟通,柳川云坐在电脑前,看着几乎与他正对面的贺白,两人的视线隔着大半个中国在电脑屏幕中相交。
柳川云不知道该些什么,只是垂了下眸子冲着对面轻轻笑了一下,然后鼓着嘴吹了下自己额前略有些长还没来得及剪的头发。
贺白看到他孩子气的举动,莫名的变得放松了一些,他耸了下肩膀,双手仍然扶在炸弹箱子上,看着上面已经快要跳动到20分钟的数字。
“腿麻了。”贺白声的叹了一句。
杜飞仍然在一边与军区专家交谈着,从他的表情和偶尔大声的几个词语来看,情况应该不容乐观。
这个炸弹做的太贼了,完全违反一般炸弹的规则,柳川云和军区专家当初能解决掉这个炸弹,单纯是因为倒计时还没有开启,仅仅触发了水平仪引爆,不挡住切断主电源线的路而已。
眼看着杜飞与专家的交谈已经逐渐偏向如何安全的引爆保证周围伤亡最低上,曲铭心闭了下眼睛,心中的一个可能性开始膨胀起来。
他先是凑过去又仔细看了看那个炸弹,炸弹的水平仪是箱子周围的四条玻璃管,玻璃管中各有一个银色的玻璃珠,而玻璃珠两旁不过一指宽的地方就是两个磁片,磁片连着电线,只要银珠碰到磁片,炸弹就会立刻引爆。
“别想了曲处长。”贺白看出来他的想法,相当不怕死的用手指在箱子上点了点,就这样微弱的力道箱子中的四个银珠便剧烈的晃动起来,在细长的玻璃管中左右滚动着,差一点就要碰到两边的磁片。
“想把这东西从我腿上拿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呼吸动作大一点都很危险。”贺白倚着自己的枕头,依旧平静而温和的看着曲铭心。
曲铭心伸手握住他一直不太安分的手指,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手,才终于止住他藏得仔细的颤抖。
贺白也是人,也有正常人有的恐惧与担忧。若要再追究一下,他今年才刚刚大学毕业,还是个年轻的孩子,装的再老成,年龄带来的阅历差距还是仍然存在。
他其实也是怕的。
接近六公斤的重量压得贺白的腿一片酸麻,本来已经不太疼的脚腕也因为这样别扭的姿势变得开始一阵阵刺痛起来,他的手指一直落在那个要命的箱子上,看似宽心的碰来碰去,实则是靠着这样的动作来遮掩自己几乎快要露馅的慌乱。
他不愿意在人前展示出自己的恐惧,就算是曲铭心也一样,但曲铭心仍然发现了,他握住他的手,用自己温暖的手握住了他冰凉湿滑的手。
曲铭心不再管病房里正看着他们的眼睛,他弯下腰去轻轻亲了亲贺白的额头,然后拿出手机来,给唐桥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