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姜植在接到曲铭心电话的时候,刚刚从市局办公室的沙发上醒来。他前两天熬的太狠,昨天晚上撑不住了,跟着换班的同事回来,本来只算眯一会的,结果再睁眼,天都亮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还没来得及问问情况进展的怎么样了,就接到了曲铭心来的电话。
“喂?”姜植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哟,老姜,刚醒啊。”曲铭心边开车边电话,嗓门巨大。
“啊。”姜植含糊着答应了一声,揉着脸站起身来,四处寻找自己的火机和烟。
“行吧,你早上想吃什么,我待会去市局给你带上。”
“随便,买点包子就行。”姜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烟和火机,先给自己点了一根,才慢悠悠的回答道。
“行。”曲铭心应了一声,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道:“别一大早上起来就抽烟,容易口臭知道吧,你这样下去更找不着媳妇儿了。”
“闭嘴吧你,就你话多。”姜植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他挂断电话后叼着烟坐回到沙发上,望着不是很干净的天花板发了会呆,直到烟灰掉到他手上,他才终于醒过神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拿起手机来给昨晚出去撒网找人的同事电话。
他这个举动实际上毫无意义,只是一种下意识的、神经质的确认。
如果真有收获,对面绝对会第一时间电话过来通知他,既然对方没有给他电话,那就证明他们还是没有找到王营。
电话接通后姜植果然得到了令人失望的答复,他没有办法责备加班加点找人的同事,只能自己坐在办公室里把王营那孙子全家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骂完人姜植灭了烟,苦中作乐的想他骂人到底管不管用,那孙子要是能因为这个个喷嚏暴露了也行啊。
没等姜植做完梦,曲铭心就拎着新鲜出笼热气腾腾的大包子推门大步走了进来。
“天啊老姜,你这看着也太吓人了吧。”曲铭心把包子放在桌子上,在姜植对面坐下,面露不忍的上下量着姜植。
姜植黄金单身汉一名,回家也是冷锅冷灶没有个贴心美人等着,干脆以市局为家,全身心为工作奉献。他这几天查案子抓人已经快连着一个星期没回家了,这段时间也没洗澡没换衣服,他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眼下挂着经年积攒出来的硕大的眼袋和黑眼圈,下巴上胡子拉碴的,棕色的皮夹克拉链拉到下巴,遮住了晒成麦色的脖子。
这形象非常符合世人对老刑警的印象,他自己对这样的形象也没什么不满,反倒是曲铭心大病初愈神清气爽,看见自己奋战在一线的单身战友的这副尊容,有点于心不忍。
“要不你先回家洗涮一下再多休息休息?”曲铭心看着姜植一口塞进去一整个大包子,迟疑地问。
“不用。”姜植嘴里塞着包子口齿不清,他很豪迈的一挥手,表示自己非常OK。
曲铭心挑了挑眉看向贺白,贺白也用很无奈的表情看了他一眼。
“干嘛呀眉来眼去的,有啥话就。”姜植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很不满的。
“我们在想,王营到底躲在哪儿。”贺白听到姜植的话转头去看他,眼睛都不眨相当自然的开启了新的话题。
“啊,对啊。”姜植喝了口豆浆,愤愤地:“这孙子到底躲哪儿去了,我感觉这段时间路上都查的差不多了啊,他总不能长了个飞毛腿飞出去了吧。”
“就是这个问题。”贺白手指落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王营是得到消息才跑的,他没有交通工具,我们封锁及时,附近监控都有专人在盯,马路上也设了卡,他应该没有办法离开才对。”
到这里贺白顿了一下,咽下心里的另一种猜想。
其实如果黑狗在唐平的势力还没有拔掉,如果王营和黑狗有关系,那么他悄无声息的躲过警方的追查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但在王营这个案子之前,他们就已经把在唐平市属于黑狗的势力拔的差不多了,就算有漏网之鱼,这段时间形势紧张,他们应该也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王营没有跑,他在这一片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
贺白拿出手机来开地图,放大了水泥厂的周边区域。
按照当时王营留下的痕迹,他应该是向水泥厂西北逃窜的,水泥厂的西北方向是发现左甜尸体的那条河,那条河再向东北,就是孟庆年的玩具店和平安学。
除了孟庆年的玩具店所在的那条街,这个方向再没有其他建筑物可以供人躲藏了。
“你觉得王营往玩具店的方向跑了?”曲铭心看着地图便明白了贺白的意思。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贺白没有否认曲铭心的法。
“玩具店封锁了,一直有人在执勤,附近门头房绝大多数都是空房,只有沿街一侧有入口,如果王营鬼鬼祟祟的路过,我们的警员不可能没有发现。”曲铭心拿过贺白的手机来,另一只手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领口,略微皱着眉。
贺白看着地图,想了想他们盯了三天哨的那条街,不得不承认曲铭心的有道理。
姜植把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看着对面曲铭心和贺白对着地图发愁,他想了想,开玩笑:“总不能是直接藏到平安学里了吧。”
他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什么想法,只是随口开的玩笑,但曲铭心和贺白却齐齐的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怎么了?”姜植愣了,心想卧槽总不能真藏在学里吧。
不等他把自己的疑问出口,曲铭心和贺白已经动作一致的低下了头,他们凑在一起看着地图,曲铭心摸了摸下巴,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线来,语气沉重地:“如果这样走,的确可以到平安学里。”
“王营坐过牢,比正常人反侦查观念要强,他很有可能躲在平安学里,等着我们在这片区域没有收获然后把重点放到别的地方。一旦我们解除对这片区域的监控,他就自由了。而且之前陶若也过,王营在不上班的时候喜欢去平安学附近看孩子。”贺白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他看着曲铭心画出的那条线,托了下眼镜看向曲铭心,问道:“现在怎么办?”
平安学一直是他们搜查的盲区,一方面是因为那边监控比较多角度齐全而且人流量大,很可能会被人看到或被拍到。另一方面是因为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思维惯性中,王营被抓捕的根源在于平安学,他们以为王营不敢再回去。
但是王营是个早早就进过少管所,并且在17岁的时候就捅了三个同学被关了很久的有前科的人,在曲铭心看来,王营的确是个有脑子有胆量的人。
可如果王营真的在平安学,他们怎么找人怎么抓呢。
平安学周围一圈的栏杆很矮,平时学生都可以直接爬出去买零食,更别王营一个成年男人。把整个平安学都包围起来进去抓人也不现实,没有可以限制人逃跑的工具也没有足够的人手,万一草惊蛇再让王营跑了,下次就更难找到他了。
曲铭心犯了难。
类似的情况他在当兵的时候遇到过,深入敌营的斩首行动,目标对象位置未知,身边火力情况未知。任务要求他们一击必杀,尽量不惊动其他人,也绝对不允许目标离开所在建筑。
当时曲铭心的解决办法简单粗暴,他们在建筑周围布了一圈儿雷,一队人机降用绳枪从旁边的楼跳到目标建筑上,另一队人从后门摸进去,还有一个狙击组在远处观察。他们挑着这伙人每天整点报告安全情况的时间先解决掉了一个保安队,安静地等着他们的目标人物因为收不到消息而开始紧张。
当他们发现有一整个保安队都联系不上时,他们的目标开始慌乱了,目标的保镖们紧急集合准备护送老板离开建筑,而他们移动离开的动作就是在告诉曲铭心,他的目标就在这里。
就算他们上下两队加上一个狙击组都没办法解决掉目标,只要他们离开建筑,周边一圈感应雷会随时送他们走,只是动静大了点而已。
他一直是斩首行动的专业标杆,然而当情况和身份改变后,简简单单一个逃犯,就让曲铭心犯了难。
他总不能在平安学周围布雷,也不可能杀几个学生看看王营会不会有动静。
最关键的是,一间学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更可况他们也不能确定王营现在就躲在平安学里。
他还必须考虑社会影响,否则他抓王营搞得轰轰烈烈的,第二天罗培风就能拉着他去办公室里轰轰烈烈的一场。
曲铭心看着手机上的地图叹了口气,决定先把平安学的设计图找出来看看。
提到地图曲铭心才想起来自己到现在还没看到唐桥。
唐桥胆子有点,特侦处的办公室太大了,深夜他一般不敢独自呆在办公室里,就算知道曲铭心他们马上回来他也要开全部的灯坐在离门最近的位置。
昨天晚上特侦处没有人,按往常唐桥的习惯来,他应该就窝在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但曲铭心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他。
“唐唐呢?”曲铭心问。
“哦,他送那个胖子去了。”
提到胖子胡明月曲铭心才想起来他这几天彻底忽略了这个朋友,怪他惯性思维太严重,下意识的相信只要自己把任务安排下去了手底下的人就会把事情办妥。
他把胖子胡明月交给陶若,因为陶若一直是特侦处里任务最清闲也最没有危险的一个,而且还有个宋秦帮忙照看着,可以是相当完美。
他把人扔给陶若后就忘了人家的存在,又正好赶上这几天任务多能用的人少,曲铭心调兵遣将的时候完全忘了人家还肩负着照顾孩子的重任,命令一条一条交代下去,硬是压得陶若和宋秦两个人都没有时间看孩子。
前几天的时候宋秦还能抽空回去接送胡明月上下学和做饭,而自从他们抓了李连湖之后,各项任务扑面而来,宋秦和陶若脱不开身,只能把照顾孩子的任务交给其他还有空的同事。
前两天刑侦组里的女警还有工夫照顾胡明月,这两天刑侦组接到新的案子彻底没人了,唐桥同学只能沉痛的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承担起了接送孩子上下学的工作。
曲铭心有点尴尬,他来特侦处这两年几乎每个月罗培风都会跟他讲讲用人的道理,让他注意点别剥削的太严重,特侦处就这几个宝贝疙瘩,走一个这个特侦处都要散。
可惜曲铭心粗人一个,而且还是接受着极限培训锻炼出来的粗人一个,他就算平时有心想研究研究用人分配之道,一到有案子还是照样想到什么安排什么。
幸好其他人也习惯了他这个做派,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抱怨过。
曲铭心的尴尬在片刻后便烟消云散,他看了看现在的时间,非常没有良心的拿出手机来给唐桥了个电话。
“喂唐唐,送胖子上学呢?……快到了是吧,嗯嗯好……噢也没什么大事,你随身带着证件呢吧?……带了就行,你送了胖子之后再去趟学校的保安处,把学校内部这三天的监控拷一份出来呗,顺带问问有没有学校内部的设计图纸之类的,一块带回来……好嘞,那我在老姜这儿等着。”
挂断电话,曲铭心伸了个懒腰,悠悠荡荡的走到贺白旁边坐下,感叹自己真是神机妙算英明神武,免了他们再去跑一趟平安学,也省的王营察觉到他们然后逃跑。
贺白对这个脸皮比坦克反甲还厚的人无话可,他看到姜植嫌弃的看着曲铭心的眼神,想了想提醒道:“昨天我背你出去的时候,唐桥看见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到:“除了陶若,大家应该都看见了。”
曲铭心瞬间哑火了。
他的光辉形象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