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曲铭心站在最湿软的一片土地上,看着自己已经沾满了泥巴的鞋叹了口气。
幸亏他来的时候就算找尸体还带了把铁锹,不然现在只能和泥巴干瞪眼。
二十分钟后,曲铭心站在被他挖得一片狼藉的草地前,看着坑底那个被扒得什么都不剩的已经腐烂的傻大个的尸体,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倒真是贺白的作风,为了不让他发现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干脆把这傻大个扒个精光扔在里面。
但这也算是告诉曲铭心他们的确从这个团长身上带走了什么。
曲铭心没有翻查高腐尸体的兴趣,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在前线的时候见过太多惨剧,现在他看高腐尸体的反应应该会和陶若差不多。
先呕一下然后试图憋住,最后弯腰捂着嘴找地方吐。
犹豫片刻,曲铭心看了眼手机屏幕上许居涵的名字,最终还是退了出去,找到了姜植的名字。
他简短的通知了一下姜植他的发现,避开了姜植那头怒吼“你他妈怎么又跑出去”的问题,然后还不忘叮嘱姜植不要自己带人过来,直接把消息转给罗局,然后让罗培风通知钱胜民过来查。
姜植连着追问了几个问题曲铭心都相当自然熟练的当做没有听见而避了过去,最终姜植叹了口气,认命的问:“我要告诉罗局是你的吗?”
“怎么?”曲铭心扶着插在地上的铁锹一脸无奈,“你不难道他就猜不到吗。”
“也是哈,那你有什么要给罗局的吗?”
唐桥和曲铭心都曾经是罗培风的学生,罗培风骂起或者起他们两个人来更不留情面,相反在罗培风面前,姜植这个罗培风特侦组计划的间接受害者更受优待一点。
这事最开始曲铭心还没发现,是那天做完检讨之后钱胜民和调查组离开后,罗培风把他们几个人留在会议室里劈头盖脸骂了一个时以后曲铭心才发现的。
走的时候曲铭心交代了唐桥一句以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找罗培风记得让姜植代为转达,姜植听到了,竟然还和往常一样,一句为什么也不问,就这么执行起来了。
“嗯……就劝他少生气吧。”曲铭心想了想,觉得自己什么都会让罗培风更气,干脆就个最会让他生气的,不定以毒攻毒,罗培风就想开了。
“好吧。”姜植觉得这话不出口比较好。
挂了电话,曲铭心想了想,决定还是好人做到底。
他把铁锹插在尸体头顶的地方,然后走了几步,把原本绕着房子的警戒线扯下来几段,围着铁锹绑了一个相当醒目迎风飘扬的蝴蝶结。
绑完后他端详片刻,觉得钱胜民最好能早点过来,不然但凡有人路过,都会想过来一探究竟。
曲铭心在这片废旧厂房里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还滴着水的水龙头,他简单的冲了一下靴子上的泥,又洗了半天手,才终于甩了甩水,大步离开了这片工厂区。
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是首都。
不管那位团长身上有什么东西,要查清楚这个案子,最重要的还是弄清楚崔翔明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当初过来跟他们交接招呼的只有崔翔明一个人,但他手下起码还有五六个人,都是全副武装的精兵良将,共同看押犯人以保证安全。
曲铭心对这套流程不熟悉,只大概知道他们应该是走军用直升机先到有铁路的地方,然后再走铁路回去,到靠近首都的地方再换汽车,一路押送进首都。
当时听宋书诚完曲铭心还觉得奇怪,夜长梦多,他们为什么不找一个附近的驻兵区,先把人审了再到底送到哪而,反而要直接一路北上押去首都。
而明明负责押送的有这么多人,最终出现在工厂区的却只有崔翔明和这位被押送的雇佣兵团长。
曲铭心算找那位接到电话时他便通知了的那个朋友问问,这帮人电话里都有监听,他直接电话去问相当于害人,但是见了面,可操作性就大了很多。
自从曲铭心逃出医院嚣张的玩了个失踪后,他的胆子便愈发大了起来,人也开始向无法无边的方向迈进了。
他在家憋了两三天就写了一份潦草糊弄的检讨,平时连出门跑都被禁止,现在终于脱离束缚,整个人像不知疲倦一样,硬是开了一晚上车,在清抵达了首都。
他赶着早高峰还没来一路飙车到那位朋友的单位,他们的宿舍就在单位旁边,虽然有卫兵看守,但是两米高的墙和电网根本拦不住曲铭心。他把车停得远了点,然后借着冬日昏暗清的掩护,轻松的翻进了军区大院。
这位朋友具体住在哪门哪户曲铭心不清楚,于是想了想,了个电话过去,有点特产算寄给他,问他具体地址。
这位朋友显然还没醒,他在半睡半醒之间听见曲铭心强调了一遍具体地址,没怎么过脑子便把自己家的详细地址告诉了曲铭心。
挂电话的时候他还在想认识这么多年没见过曲铭心给他送点什么,今天怎么大早上起来的发神经。
还没等他疑惑完,他便听到床边的窗户响了一声。
他住在军区大院集体宿舍楼的二楼,平时没有锁窗户的习惯,倒是因为拉了窗帘,他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
他下意识的便要去床头柜拿甩棍,然后手指摸到冰凉的柜子边,一直昏昏沉沉的脑子才终于清醒。
他一边想着不会吧一边把甩棍抓在手里,一脸紧张的看着窗帘后面那个一脸轻松自然仿佛是回自己家的人。
曲铭心翻进屋子不忘回头关上窗户拉好窗帘,转头他便看见这位朋友手握甩棍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曲铭心觉得奇怪,他很自然的走到床位窗边的凳子旁,把上面的衣服挪到另一个凳子上后坐下,然后迎着这位朋友看鬼一样的眼神挑了挑眉,疑惑的问:“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朋友略显崩溃。
“怎么,我问你的时候你没想到我是来找你的?”曲铭心更加不解了。
他都暗示的那么明显了,这哥们也回答他了,难道不是知道他要来才这么的?
“我……算了。”这哥们自暴自弃的把甩棍往床头一扔,然后下床去曲铭心挪开的衣服堆里翻了件卫衣出来套上,然后揉了揉自己的寸头。
“你来干嘛?”
“有点事想问问你。”曲铭心嘿嘿一笑,笑容淳朴。
这位朋友名叫牛家勤,是当年曲铭心在首都后勤学院学西班牙语时的室友。当年去猎人学校的只有他一个,但跟着一起学西班牙语然后分配其他任务的人不少。
他们住宿条件挺好,两个人一个宿舍,当时和曲铭心分在一起的就是这位牛家勤同志。
牛家勤是国际关系的硕士,在当年也属于特招的高精尖人才。他当年在后勤学院学西班牙语到底是为了什么任务,曲铭心至今都不知道,就像牛家勤当年也不知道原来当年曲铭心是为了去猎人学校才学的西班牙语一样。
但这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好兄弟关系。
牛家勤作为文职人员相当憧憬曲铭心这样正儿八经的特战队员,而他作为国际关系的硕士,语言基础好,西班牙语上手也相当快,于是自然而然成了曲铭心的补习老师。
曲铭心记忆力好主要体现在图形和数字方面,学外语他虽然单词背得快,但真到起来还是组织不好语言。
在他们一起学语言的那段时间里,不光西班牙语,曲铭心的法语和英语都是靠着这位哥们不离不弃的教导,才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
之后虽然各自有各自的任务,休假时间都少且电话都有监听,但这么多年过去,俩人的友谊倒是一直没落下过。
牛家勤认识曲铭心这么多年,看他抬屁股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所以曲铭心话音刚落,他就捂住眼睛一副头疼的样子。
“你是不是要问崔翔明那个事情。”牛家勤叹了口气。
“能吗。”曲铭心看着牛家勤,目光灼灼。
牛家勤受不了被曲铭心这么盯着,他双手捂着脸,盘着腿坐在床上,沉默了很久。
良久的沉默后,牛家勤叹了口气,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声音很低的:“我只能告诉你,那个雷神团长托尔身上不干净,带了味道,上面让把人押回来慢慢查,但是这个托尔在半路突然自己要招供立功。再往后的我就不知道了。”
“雷神团长叫托尔,什么取名品味。”曲铭心先是嘟囔了一句,才站起身来,拍了拍牛家勤的肩膀:“这次是我不对,为难你了,抱歉。”
“道歉不必了,反正这事儿也瞒不了多久。”牛家勤抬头看他,微皱着眉,很关切的问道:“你到底要干嘛?这几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怎么就成这样了?”
曲铭心手仍然放在他肩膀上,目光却逃开了那两束关切的视线,他望着透着窗外光的窗帘想了想,然后笑了:“甩棍用的还顺手吗?等过两天我再搞个更厉害的给你。”
“别你妈瞎扯淡。”牛家勤气笑了,他从床上下来,站在曲铭心面前,逼着曲铭心直视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要干嘛?”
这次曲铭心没有躲,他看着牛家勤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胡子拉碴的,衣服上还沾着干了的泥点,眼下黑眼圈有些明显,最重要的是,他看见自己笑的其实很难看。
“我会告诉你的。”最终曲铭心这样回答道。
……
身上不干净有味道,是身上有可以逆向追踪的定位或监听监视器的简单法,这法还是当年他们在宿舍里相互交流那些外人不懂的法时聊到的。
在看到那位托尔团长的尸体的时候,曲铭心就在想应该是这人身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到底带走了什么,黑狗或者是后来过来的贺白干脆把他扒了个精光,这样就算会让人知道他们带走了些东西,也根本无从查起。
最开始曲铭心还以为是什么接头信件,但相比之下,牛家勤的东西更危险。
但他还是不明白,既然发现了可以逆向追踪的东西,就算需要带回来追查,也没有必要千里迢迢把人押回来,只要把东西带来就行了。
但是看崔翔明他们的行动和托尔被扒得干干净净的尸体,这东西似乎又一直放在托尔身上,没取下来过。
除非这个东西是和托尔的身体有一定的连接,取掉会立刻爆炸,否则他们都不必费这个功夫,专门把人带回来。
托尔的尸体腐烂较严重,曲铭心只是大概看了一眼,没有去翻,很可能托尔身上有什么伤口但是他没看见,这些也只能等尸检报告出来,他才能知道了。
曲铭心趁着天还没有完全亮,又原路返回翻出了院子。他准备走的时候牛家勤再次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无语片刻才像问傻子一样问道:“你为什么不走门?”
“万一撞到不认识的人太麻烦。”曲铭心严肃的回答道。
“你就是嫌走楼梯慢。”牛家勤太了解他了。
“这么也对。”曲铭心笑了。
“不是,那你就问个话就走啊?”现在轮到牛家勤把自己当傻子了。
“啊,不然呢。”曲铭心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就为了问句话,你从唐平开一晚上车过来,大清早的翻电网叫我起来。怎么着也得吃个饭再走吧,而且你看看你这样儿,邋遢死了。”牛家勤越越嫌弃。
曲铭心作势要他,牛家勤身体记忆立刻后退躲开。
两个大男人站在卧室里,四目相对,都笑了。
“行了,等我事情弄完了再回来让你请我吃饭,这次真的要走了。”曲铭心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但时间紧迫他要尽快行动,他也怕身边随时都有黑狗的人在盯着他,会给牛家勤带来危险。
“我什么时候要请你了。”牛家勤翻个白眼,“怎么也该是你请我谢谢我。”
“也行。”曲铭心点头答应。
牛家勤的眼眶便有点红。
当年在后勤学院那段日子管理宽松,可以溜出去开灶,俩人为了让对方请客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曲铭心滑头的很,次次都是牛家勤提出游戏来最后曲铭心赢,想让曲铭心请他吃顿饭实在是难上加难。
只有最后,曲铭心考完证先行离开的时候,请牛家勤吃了顿铜锅涮羊肉。那时候牛家勤还不知道曲铭心要去干嘛,吃饭的时候还一直调侃曲铭心铁公鸡拔毛,太阳从西边出来。
一年多后牛家勤在军报上看见了曲铭心捧着猎人学校的奖章的照片,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曲铭心是为了这个学的西班牙语。
而当时请他吃饭的时候,曲铭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他还一直开玩笑。
所以现在,曲铭心答应回来请他吃饭,他就有些忍不住。
“感动成这样?要不还是你请我?”曲铭心自己不知道当年那顿散伙饭给牛家勤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看牛家勤这个反应,还以为他要请他。
“请个屁请,当年那家涮羊肉还开着呢,我等你电话。”牛家勤恶狠狠地瞪了曲铭心一眼,唰的一下拉开窗帘,下巴一扬,示意曲铭心快滚。
曲铭心十分委屈,拉开窗户麻溜儿的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