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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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话一出,会议室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

    和这场凶杀案比起来,前面吴渡舟和蒋咲愿的那些恩怨往事都只能算是事,真正的大头在这里等着呢。

    钱胜民带着人查了一个月没有一点进展,不光是因为他自己水平不行,更因为凶手的确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如果不是后来有人又去翻过尸体并且留下了破绽,曲铭心在那把鞋走烂了都不一定能翻出托尔的尸体来。

    现在尸体是有了,托尔的杀人嫌疑也被排除了,可新的问题接踵而至,动手的人到底是谁,他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让崔翔明带着托尔到了那个废弃工厂,而现在凶手又在哪里。

    最关键的是,那个可以逆向追踪的定位器现在在哪儿,是不是已经被毁了。

    想要解决这些问题,最先绕不开的便是为什么崔翔明会只身一人带着托尔出现在那个地方。因此段凝光话音刚落,半个会议室的目光便落在了牛家勤身上。

    牛家勤于是拿出了他带来的第三个档案袋,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抽出来摊开给大家看。

    这是他们内部的联络备份,他们这种工作性质,除了监听,任务时的一切交流也都会被记录下来,其中自然也包括崔翔明和他的上级之间的联系。

    崔翔明在距离首都400公里远的镇子里上报了托尔最新一天的发言和行动记录,其中也包括了托尔数次提出他要戴罪立功,告诉他们一个巨大的国内制毒窝点。

    当时包括崔翔明在内的所有负责押送任务的执行者都不会和押送对象话,他们就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只负责观察记录和押送,从来不会搭理托尔。

    他们从滇南去首都,是从祖国西南边陲往东南沿海走,沿途为避免一切危险因素所以不走高速,路程都是当天晚上定下来明天的路程,天一黑便停车休息,从不冒险。

    根据牛家勤带来的记录,这样的路他们走了四天,前三天的时候托尔的精神状态相当差劲,每天都在胡言乱语试图冲开身上的枷锁。而到了第四天,马上就要抵达首都的时候,托尔突然恢复了正常,开始用英语法语轮番跟崔翔明讲条件,自己知道吴渡舟在国内的制毒工场,他可以带他们去制毒工场甚至可以帮他们杀毒贩,但前提是他们必须承诺不杀他,承诺可以让他引渡回国。

    崔翔明对托尔的言行没有一点反应,但是报告交上去,上面的人却有些蠢蠢欲动。

    牛家勤带来的联络记录中显示,崔翔明在上报了托尔的言行后,上边便传来了暂缓第二天行程等待上级调度的指示。而三个时后,当晚九点钟,崔翔明的联络员指示他单独带着托尔前往托尔所的地点,而其他人依旧按照原定计划回首都,不要让人察觉到托尔的离开。

    看联络时间,崔翔明的回信很快,他先是提出了安全问题,紧接着强调了托尔身上有发信器,即使他们装作原样返回首都,托尔背后的人还是会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儿。

    而上司的回话在半个时后才送达,给出的指示也简单粗暴,让他找一辆信号屏蔽车带着托尔过去。

    曲铭心看着都觉得无语,他们这一路都没动用这些影响发信的设备,到了快到首都的地方才开,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背后的人他们要偷偷摸摸去别的地方吗。

    “当时你们发现托尔后,为什么没有直接开信号干扰?而且我记得运输车辆本身也是阻断信号的啊。”曲铭心转头问牛家勤。

    而牛家勤摇了摇头,道:“好像也是上级的指令,可能想用这一路的信号把托尔背后的人钓出来。”

    但显然不光人没钓出来,还把自己人搭进去了。

    “而且你看,托尔反复强调他不会那个地方在哪儿,除非他们按照他的指示一路过去。”

    “这就有意思了,他一个外国雇佣兵,这么熟悉我们国家的路?他有在国内的出入境记录吗?”曲铭心摸着自己的领口。

    “没有。”牛家勤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些问题老崔都和上面提过,但是上面没关系,让他自己一个人带着托尔过去,其余人按原计划返回。”

    “他就真的这么干了?”曲铭心不敢相信。

    “不这么干也没办法,我们外勤的时候必须严格遵守总部指挥,如果人人在外面都能按照自己的判断干事,那这工作也没法做了。”

    所以崔翔明最终还是按照他的联络员的指示,找了一辆信号屏蔽车,在托尔这个外国人的指挥下,一路驾车来到了唐津,然后按照托尔所带着他找到了那个废弃多年的工厂区。

    估计下车的那一瞬间崔翔明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了,那个地方曲铭心也去过,荒山野岭野草茂盛,就算真的有人偷偷摸摸在里面制毒,维持着外表的破败老旧,外面的草地上也不可能没有车辙或人经常走过的痕迹。

    崔翔明干这一行干了很多年了,他应该立刻就发现了危险,但是他单枪匹马孤身一人,肯定敌不过准备充分的黑狗。

    “崔翔明的上司呢?”这次是钱胜民问的。

    “他的上司在崔翔明死亡后便被停职调查,但他一直强调自己没有发出这样的指令,他的供词和对话记录完全对不上。他的联络员是直接转发上司的命令,联络员的供词和内容是对得上的。”

    “我们怀疑是通讯频道被劫持后有人改了命令,但是始终查不到证据。”

    牛家勤看着全场人的目光,话的一点底气都没有。

    “但有一件事情,在托尔的尸体被发现后,协助调查的命令发到我们单位之后,有一个人跳楼自杀了。他的账户里有巨额转账,我们从他家里的电脑中发现了他曾经试图劫持我们的通讯频道的痕迹,但是他没有成功。”

    “估计就是个替罪羊。”曲铭心还是和刚才一样的看法。

    牛家勤虽然没有附和,但也点了点头,证明他们自己内部也是这样想的。

    至于其他的,比如他们内部正在自查,再比如因为自查已经逼得很多人怨声载道要求尽快查完恢复正常工作这些,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没必要。

    于是全场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是真的一筹莫展的状况。

    钱胜民最开始查的时候没有听曲铭心的从外头查起,而是直接按照老刑警的办案方法用脚走用嘴问,把周围村落全走了一个遍,但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反而错过了追踪的最好时机。

    现在他们倒是清楚了前因,也有了怀疑对象,但是接连几天的大雨已经把那边的现场毁了个一干二净,周围又没有目击群众,想要继续查下去,实在是困难。

    “能不能按照那个发信器查?”钱胜民又问道:“不是有什么固定的周波数之类的,那个不能查吗?”

    唐桥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来,看了钱胜民一眼,声解释道:“那个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能捕捉到。”

    他完又看了一眼电脑,似乎是惊了一下,然后便从背包里翻出了充电线来,跑到会议室一角插上插座,这才松了口气。

    曲铭心观察着他,刚想唐唐最近电量焦虑又严重了,却又突然变了脸色。

    他本想立刻去问唐桥最近是不是电脑掉电特别快,但一想到钱胜民和段凝光在场,便息了这个念头,算等散会再。

    因为新的调查组和之前调查组重合的人比较少,而现在真正统领全局的那个人又是段凝光,所以剩下的这段时间里,段凝光先是把当时钱胜民的一切部署和结果都问了一遍,然后思索片刻,安排姜植和他手下的人再按照沿途可能经过的村落筛查一遍。

    唐桥和剩下的技术人员被命令大海捞针,看看这么多监控有没有能拍到可疑画面的。

    唐桥碍于发话的人是段凝光所以不敢怎么抗议,但是这么多监控这么多天这么多车,他们又没有什么明显的筛选标志,怎么想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段凝光当做没看到唐桥脸上的苦涩,他低头看了眼手表,然后看向罗培风。罗培风对他点了点头,于是段凝光便拍了拍刘雨希的肩膀,今天提前散会。

    钱胜民不明就里的看着段凝光罗培风和刘雨希三人相伴离开,他其实很想问问他们去干啥,但是又问不出口,转头看见曲铭心站在会议室中央挑眉看着他,似乎是想问他怎么还不走。

    姜植领命就已经带着人走了,剩下的技术人员有他们专用的会议室,现在整个会议室里剩下的除了被曲铭心摁着肩膀不让走的唐桥和牛家勤外,只有一两个闲职人员,也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估计大家都以为是他们几个上层的年纪大的有事情要商量,钱胜民迎着几束探究的目光,板着脸转头离开会议室。

    “老大,怎么了?”唐桥坐在椅子上抱着电脑抬头看向曲铭心,曲铭心落在他肩膀上的手倒是没太用力,但仍然压得他觉得像单肩背了几斤石头。

    曲铭心看着会议室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在唐桥面前蹲下,牛家勤也好奇的凑过来,紧接着便听见曲铭心问道:“最近电脑是不是掉电很快?”

    唐桥愣了一下,以为曲铭心是要给他换新的,道:“还好,不是很严重。”

    曲铭心单手放在椅背上,他盯着唐桥的眼睛,耐心的问:“是不是从萧竹的案子开始,电脑就突然掉电变快了?”

    唐桥的脸色骤然变了,不等曲铭心再多什么,他飞快的开电脑开始翻查。

    曲铭心站起身来后退一步看着唐桥自己找,而牛家勤凑过来问道:“什么意思?”

    “贺白碰过他的电脑。”曲铭心低声解释道:“原来唐唐电量焦虑不是很严重,我记得是从水泥藏尸案开始,频繁出现他在路上就电脑快没电的情况。唐唐不是那种出门才想起来充电的人,所以可能……”

    “他电脑里面被人安了什么东西?”牛家勤恍然大悟,紧接着又有些懊恼:“他的电脑可查过不少机密,万一……”

    “先看看有什么吧。”曲铭心皱着眉仔细想了想,唐桥的宝贝电脑平时一直被他抱在手上,除了他和贺白连姜植都不怎么能碰得到,如果安了东西的人是贺白,那事情应该还没有坏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先弄清楚究竟有没有是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几分钟后,唐桥抬头看向曲铭心,眼睛红红的,看着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怎么了,慢慢。”曲铭心被他吓了一跳。

    “的确有东西。”唐桥看上去十分自责,他又看了眼自己的电脑屏幕,才慢慢的道:“有个隐藏运行痕迹和图标的插件,可以自动记录我电脑的一切痕迹,然后每天包发送一次。我查了一下安装时间,去年九月份的时候就在了。”

    去年九月,正好是他们埋头查萧竹那个案子的时候。那段时间正好连着好几场凶杀案,最后又闹出来个脏弹,所有人都处在一个混乱的状态。

    而且正巧那时候贺白处理完前面宋嘉卉的案子,在曲铭心这里暂时洗清了一部分嫌疑,并且还和人搞到了一起。曲铭心的态度基本上就是唐桥对待贺白的态度,曲铭心变亲了,唐桥自然也更信任贺白一点。

    “能顺着发送记录找到接收信号的电脑和位置吗?”曲铭心揉了揉头发,也没法责怪他什么,只能不抱什么希望的问道。

    唐桥眼睛瞬间更红了,他低着头摇了摇头,声音听着就像是快哭了:“查到的一瞬间软件就自毁删除了,我刚才试了下,没法恢复。”

    这是预料之内的情况,曲铭心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

    这事情算下来也是他不仔细,水泥藏尸案的时候他就调侃过唐桥的电量焦虑,当时觉得唐桥急慌慌的找充电线的样子又傻又可爱,现在想想真是脑残的可以,连这么明显的问题都看不出来。

    “对不起老大。”唐桥仍然低着头,双手紧握在一起,“我一直都没发现……”

    唐桥的电脑是整个市局里保密程度最高的东西也不为过,不光是查市局里的案子用他的电脑,曲铭心背后偷偷调查贺白,包括现在调查崔翔明的案子,都是用的唐桥的电脑。

    这下好了,曲铭心之前还觉得宋秦这条线拔了,黑狗安插在市局内的眼线,起码他身边的眼线应该清理的差不多了,结果没想到还有个唐桥在这等着,虽然记录不了他的言行,但光看调查了什么东西,以贺白那个脑子,估计就能猜个大半出来。

    怪不得他当时去唐津找贺白的时候对方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他从医院消失后唐桥肯定查过他的行踪,贺白只要看到唐桥在找他,大概就能猜到是他快要来了。

    而现在他们查崔翔明的案子,唐桥除了做技术性工作还兼任会议记录,这会议记录一发,不管他们发现了什么线索,只要没有当时立刻去查,之后再找肯定一无所获。

    真是麻烦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