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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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想?”牛家勤接过手机,看着曲铭心。

    “还能怎么想。”曲铭心揉了揉眉心,拖着长腔话,“等贺白回来了,直接问他到底什么情况吧。”

    牛家勤白他一眼,特别想你问人家就告诉你吗,但他看着曲铭心一副头疼烦躁的样子,还是闭上了嘴。

    他没有跟着曲铭心从公安大学的案子查过来,但是跟着他一起查了崔翔明的案子,看到了港口那个刻意留下的监控,也跟着他一路来了这边,所以他大概明白曲铭心为什么烦躁。

    他和曲铭心是同一种人,都是习惯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所以他也能理解曲铭心这种因为随时被人盯着事情走向不受掌控而来的烦躁。

    牛家勤反倒觉得奇怪,就曲铭心这种人,是怎么耐着脾气跟贺白了这么久的哑谜,玩了这么久的捉迷藏的。

    贺白只花了半个时就回来了,除了他们三个人的饭,还有一个没拆开的笔记本电脑盒子。

    牛家勤早就饿了,兴冲冲的接过贺白手上的包盒开,发现贺白带了三碗牦牛米线回来。

    他以为贺白这种金贵的大公子怎么也要给他们带点珍馐回来,没想到这伙食水平比曲铭心还差。

    反倒是曲铭心看见米线才终于想起来之前自己的败家行为,当时他充钱的时候头脑不清楚还正在气头上,认定贺白一定看得到,冷静下来一想觉得这事过于傻逼就逼着自己把这件事忘了,现在看见贺白带着米线回来,他又有些莫名的尴尬。

    曲铭心一言不发的把米线开埋头开始吃,边吃还边告诉自己贺白应该已经忘了这事了或者他压根没看见,所以不用这么纠结。

    反倒是贺白看到曲铭心诡异的沉默,突然想起来之前崔炽跟他过的事情。

    他原来的那个电话卡的确没直接掰了,也的确一直在用,为了不让人发现他还专门交代了崔炽注意,搞得崔炽怨声载道,不懂他为什么非要留着这张没用了的电话卡。

    直到曲铭心离开基地,他跟蒋咲愿过一架之后,贺白才从崔炽那里得知,曲铭心往那家米线的会员卡里充了那么多钱。

    这数字明显是勾着他去找曲铭心,可那时他还没处理好蒋咲愿那堆破事,干脆就当没看见了。

    曲铭心埋头吃饭,贺白一边吃一边摆弄着新买的电脑,牛家勤在沉默中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没话找话问贺白:“附近有大商场吗?”

    “有,往南边走个几公里就是。”贺白突然轻轻笑了一下。

    “哦,里头都有什么吃的?”牛家勤觉得这一顿饭他应该吃不饱,还在琢磨着晚上溜出去吃点别的。

    “基本都是藏餐川菜。”贺白想了想,看向曲铭心,“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米线。”

    “为啥非买米线?”牛家勤疑惑了。

    “曲处长喜欢,之前还往唐平一家店充了好几千,对吧,曲处长。”

    他话音刚落,曲铭心就被呛到,大声的咳嗽起来。

    牛家勤很嫌弃的往后躲了躲,又抽了张纸扔给他擦鼻涕,而贺白坐在曲铭心旁边,仍然笑盈盈的看着他,补充道:“曲处长,下次有1314和520可以直接给我,不用绕这么大的弯子。”

    曲铭心于是咳得更厉害了。

    牛家勤再次后退一点,眼观鼻鼻观心,端起来碗老实吃饭。

    他真的对这对狗男男的感情生活没有兴趣,能不能放过他这个单身狗。

    牛家勤终于悟到了只要他不找事曲铭心和贺白就不会故意秀他一脸的真谛,这顿饭后面他们吃的悄然无声。

    贺白边吃边摆弄电脑,吃完饭他也弄完了基础设置,然后将电脑放到桌子上,看向曲铭心。

    曲铭心于是很自觉的站起来把垃圾都收拾了。

    “要看什么?”贺白问。

    “在那之前,有件事想问你。”曲铭心把垃圾放到门口后走回来,在贺白对面坐下,双手撑在桌子上,面带笑意但眼神认真的看着贺白。

    贺白于是把电脑放远了一点,也认真的看着曲铭心的眼睛,声音柔和的问:“你要问什么?”

    “托尔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曲铭心单刀直入的问。

    “简单来,他没有什么任务,他只需要活着被抓住就可以了。”贺白单手撑着腮,笑容慵懒,“这是蒋咲愿的主意,托尔虽然什么都没做,但他的确完成了很多任务。”

    “比如呢?”曲铭心觉得自己猜的应该大差不差,所以想听贺白。

    “蒋咲愿眼馋吴渡舟手下的生意很久了,吴渡舟不算是个听话的人,他用蒋咲愿的港口和船,还总想着压价格,甚至想从蒋咲愿手里抢过那个港口,所以蒋咲愿要清理他。”贺白从旁边桌子上拿了瓶水喝了一口,看到曲铭心和牛家勤没什么意外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应该已经查的差不多了,但他不介意继续解释下去。

    “蒋咲愿手下只有物流公司和雇佣兵团队,颜陈不许他用私兵,所以他想搞掉吴渡舟,只能用点歪门邪道。”

    “在吴渡舟身边那个禁毒署的卧底,他是夏禾的学生吧?”贺白似乎不知道曲铭心和夏禾之间的故事,很自然的出了这个名字,“夏禾当年也差点毁了我们的计划,颜陈杀了他之后,蒋咲愿也一直监视着夏禾身边的人,正巧就发现了这个卧底。他通知吴渡舟身边有卧底,让吴渡舟抓人,然后勾引禁毒署带着武装过来抓人。最开始他没想安排托尔过来,但是第一次行动之后,蒋咲愿知道原来你也在这次行动里,还联系了我。”

    到这里,贺白刻意顿了顿,看着曲铭心,眼睛带笑。

    曲铭心一愣,在滇南的时候,他专门以帮戴童为交换让贺白进了指挥组,不是担心他的安全,而是怕他泄密。反正贺白不管通过什么样的方法都能得知他们的行动计划,不如把他放进指挥组里,那里监管严密,所有人都统一在大房间里,且没有通讯手段,反而比在外面更能让人放心,但他没想到即便是这样贺白还是能背着所有人跟蒋咲愿联系。

    “蒋咲愿问要不要帮我杀了你,我我会自己动手,让他不要碍事,但我让他送几个外人过来,我有用。”

    “用来给我发邀请函吗?”曲铭心笑了一下,但是笑的很难看。

    “邀请函只是手段,曲处长,我以为你明白我的目的。”贺白没有笑,他直直的盯着曲铭心,认真地。

    “所以你绕了一个大弯子,让蒋咲愿安排雷神团的人去吴渡舟身边,让我们生擒托尔,让崔翔明他们因为托尔身上的东西带着他去首都,安排崔翔明的上司让崔翔明单独带着托尔去唐津,让崔翔明在死前给我电话邀请我参加所谓游戏去找你,都是为了毁掉黑狗?”

    “什么?”牛家勤本来是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勾勒事情的真相,没想到他俩一通长篇大论之后,落脚点竟然在贺白要毁了黑狗?

    “不是,你不是黑狗少爷吗,你毁了黑狗干嘛啊?”牛家勤迷茫了。

    “就是想。”贺白看了他一眼,明目张胆的应付他。

    牛家勤于是没话了。

    “不止这些,从最开始见到你,曲铭心,我就在想怎么通过你一点点毁掉我父亲的产业,毁掉那个囚禁我一生的笼子。”

    贺白不再像刚才一样直直的盯着曲铭心了,他视线落在桌面上,手指轻点着桌面。他声音很轻,语调很随意,像是在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但是曲铭心看得到他长长的颤抖的睫毛,和浓密睫毛遮挡下,那双若隐若现的闪着慌乱和痛苦的漂亮眼睛。

    这是应该是贺白第一次在人前展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今年24岁,13岁之前他在欧洲过着地狱般的生活,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起床面对的就是各种复杂混乱的知识和训练,他要学习练枪,以练格斗的名义被二百斤的雇佣兵揍到吐血,除此之外,还有来自颜陈的忽视和那永远也甩不开的阴影——贺清平。

    颜陈只在他每个月考核时出现,对他的成绩略作评价后就会离开,偶尔颜陈会让贺白来见他,但他从不让贺白走近,他远远的坐在高处,视线朦胧的看着贺白,偶尔会入迷的盯着他呢喃出声,喊他阿宁。

    而每当颜陈这样喊出声,贺白就觉得浑身恶寒,恶感会从脚底一路飞快的窜上头顶,让他恨不得上去掐死颜陈,或者掐死自己。

    可那时的他只能转身离开,然后默默地松一口气。

    13岁那年他被送到了辽安,送他的人告诉他今后他就叫贺白,他要忘掉自己13岁之前的全部经历,从今往后,他就是孤儿。

    他在辽安市孤儿院待了两年,这个孤儿院又破又旧,跟他同龄的孩子几乎没有,他没有可以一起发时间的玩伴,也没有可以交流谈心的朋友。他在这里,表面上是个失忆的孤儿,背地里却看着孤儿院背后的生意,被人逼着学处理黑狗的事。

    但那仍然是他觉得最放松的一段时间,因为他换了名字,因为颜陈不在,没有人会在他耳边强调贺清平这个名字,没有人会把他往贺清平的影子上安。

    他在孤儿院待了两年,两年后,当他已经差不多可以负责一部分黑狗的工作后,贺清桃找到了他,或者颜陈让贺清桃找到了他。

    他以贺白的名字被贺清桃收养,生活条件一下子好了起来,不会有人在寒冬清叫醒他,也不会有人逼着他在发烧的时候算物理题。但是他最怕的东西还是来了,贺清桃收养它,是为了贺清平。

    贺清桃听他失去了之前的记忆,不敢对他讲贺清平,但是每当贺清桃慈祥的看着他时,每当贺清桃和他聊起往事不经意提到贺清平时,她的眼神和语气与颜陈一样,都让贺白觉得窒息。

    他每年会独自出国旅游一次,贺清桃以为他去环游世界,但其实他是被迫回到那个他待了十三年的笼子,接受颜陈的教导,听他下一步的安排。

    他按照颜陈的要求考上了公安大学,入学前他最后一次见到颜陈,贺白终于忍不住,问颜陈为什么要生下他。

    颜陈从不避讳贺白,贺白听他亲口讲过他对贺清平的爱意,也听过他用平淡无波的语气简单叙述他的母亲。贺白在这样鲜明的对比中只能感到迷茫,他想亲口问问颜陈,为什么这么爱贺清平,却又和宁姿如生下他。

    颜陈没有回答他,他只是很夸张的冷笑了一声,然后反问他:“那你知不知道阿宁为什么会死?”

    贺白知道答案,因为身不由己。

    无论是那个年纪的颜陈,还是现在的他。

    他们被这个姓氏束缚在这个巨大的无形的囚笼里,他们看似自由,看似只手遮天,可他们却连爱一个人的自由都没有。

    当年的颜陈想要逃,可后果是他被抓回家,而贺清平死在辽安。谁都没想到缅甸水牢一别,他们竟然至死都没能再见。颜陈放弃了当年的抵抗,把自己关在不见天日的大宅子里,日复一日的对着贺清平的老照片怀念过去。

    而现在贺白看清楚了,他根本逃不出颜氏的笼子,他想要自由,唯一的办法就是毁掉这个笼子,即使要拼尽全力,即使会同归于尽。

    那也是自由。

    曲铭心看着他,甚至想安慰他,但他不知道该些什么。

    他想直接过去抱住贺白,或者给他一个吻,就像昨晚那样,两个人安静的拥抱在一起,不必话也不必费心去安慰对方,只是暂时的休息和放松。

    但现在牛家勤在这里,他不想当着牛家勤的面做这些。

    曲铭心看着贺白仍在微微颤抖的睫毛,突然想起他初见的贺白,和相处这段时间的贺白。

    他从来都觉得贺白是个骄傲的人,是个从不示弱的人,而现在贺白在他们面前装作轻描淡写的揭开了自己的伤口,努力的藏住了自己的脆弱。

    曲铭心突然觉得贺白让他心疼。

    那种一直以来他在贺白身上感受到的脆弱感终于有了来处。

    他不自禁的想对着贺白伸出手来。

    然而贺白就像听见了他内心的想法那样,他突然放下了放在桌子上的手,向后靠了靠,抬眼看向曲铭心。

    “别可怜我,曲铭心。”他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次听起来都强硬,不是那种故作坚强的伪装,而是发自心底的声音。

    他有想要的东西,他从不觉得自己悲哀,他在绝望的逆境中挣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藤蔓和根系。他深深的扎根在这片满是毒污的土地上,仍然坚强的向着层层荆棘外的一缕阳光伸出手来,渴望着借着这缕光烧毁这一切,挣脱这一切。

    曲铭心就是他借到那缕光,曲铭心不是他的救赎,而是他自我拯救烧尽囚笼的火种,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贺白看着曲铭心,看着他满含担忧和温柔的眼睛,一字一句的:“也别恨我,曲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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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写的贺白11岁进孤儿院现改为13岁,不知道这一章有没有成功的把贺白人设立起来,但是就像他的那样,别可怜他,也别恨他,他在为了自己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