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牛家勤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多年的情报工作经历让他懂得了什么时候该话什么时候该消失。按理来,这样吐露心声需要安慰的重要时刻,牛家勤应该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免得影响这感人的场景,但是思考片刻,牛家勤还是决定开口,破现在这诡异的旖旎氛围。
他实在是不想受这两个没自觉的人的刺激了,而且刚才贺白的话他听着很不爽。
崔翔明为人大方仗义,对待工作严谨认真,他是他们这一群里面最有能力也最可能往上升的人,也是牛家勤很好的朋友。
这样一个人,随随便便就成了贺白暴露黑狗的工具,然后独自一人死在一个废弃工厂里。
他们这一行身份特殊,表面上都是做别的工作的,崔翔明的死亡对外只能是意外,而对内也不过只有一个不能公布的烈士称号,他们这一帮人一死,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了。
贺白想挣脱自己的囚笼可以,可为什么一定要牺牲别人来完成他自己的愿望呢?
“你你的目的是尽可能暴露出黑狗在国内的内奸,然后方便我们调查黑狗毁掉黑狗,可是蒋咲愿为什么帮你呢?按你刚才的话来看,蒋咲愿完全没必要送托尔过来啊。”
牛家勤让自己冷静一点,别把心里的愤怒表现出来,但他还是有点控制不住,接着问:“你想让黑狗彻底完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颜陈或者毁了他的产业链。国内这些人就算暴露出来也没有什么用,黑狗真正的产业不是武器毒品和运输吗?”
曲铭心突然转头看了牛家勤一眼,然后同样看向贺白,应该也是有同样的疑问。
贺白闭了下眼睛,其实他反而有点感谢牛家勤这时候言辞锋利的指出他的问题来,如果现在曲铭心安慰他两句,他可能真的会绷不住。
“第一个问题,因为我是颜陈的儿子,在我的想法暴露之前,蒋咲愿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除非我让他自杀,或者毁掉黑狗的产业。当初我让蒋咲愿送托尔过来,的是我要借托尔杀了曲处长,蒋咲愿没有拒绝我的理由。”
“第二个问题,我把国内的问题暴露出来,首先是因为颜陈这几年把大量的精力都放在了渗透国内各个职能部门上,这是这几年他用心最多的地方,我要让他难受,而且如果我要借曲处长的力量,也不能让他在国内受太多掣肘。”
“至于杀了颜陈,其实我想过很多次,但你大概不知道我和颜陈话是什么场景。”到这里,贺白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曾经那些痛苦的日子,“我不知道颜陈平时住在哪里,办公室在哪里,每次我见他,都是在英国的一个庄园,他平时不住在那里,我平时也进不去那里,而我见他,是要坐在椅子上,与他隔着一段距离,不能站起来,更不能走近他。”
“我也很想毁掉他的产业,但是实话,我还做不到。颜陈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善于经营和笼络人心,也会把我排除在核心之外,所以到现在我也只是大概知道他们的产业和运行方式,根本插不上手。”
“我想要托尔身上的追踪定位器,是想反向查到接收源,再根据那个地点找到颜陈在哪儿。如果我可以直接对颜陈和产业出手,也不用绕这么大的圈子过来求助你们了。”
“所以蒋咲愿最开始不知道你的想法,是你引爆炸弹让我找到唐津的基地后他们才发现的?”曲铭心问。
贺白想了想,略带自嘲的笑了一下,“也不算,从萧竹开始他们就发现我的动作了。”
“萧竹是最底层的,我要求他立刻开展清理,他只能听我的。蒋咲愿发现我的动作的时候,你已经找到萧竹了,他没办法再保萧竹,但还是要警告我一下。”
曲铭心看着贺白脸上淡淡的自嘲,突然想到那个印着烫金数字的炸弹。
“当初那个炸弹不是你自己安排的,是蒋咲愿拿来警告你的?”
“没错。”贺白点了点头,脸上表情云淡风轻。
所以当初虽然是萧竹破了炸弹的存在,可从始至终他都没见过也没碰过那个炸弹。萧竹安排炸弹的时候贺白还没有和他谈判,所以当时他们也一直没搞清楚为什么萧竹最后要把炸弹放在贺白的腿上。曲铭心一直以为是贺白为了在他面前自证清白,所以最后贺白猜对了线。
“那你当初,其实不知道该剪哪条线是吗?”
“大概能猜到提示,不过我也不敢确定。”贺白看着曲铭心笑了,“曲处长,如果当时你不在那里,可能我就会选那条黑线了,如果我死了,蒋咲愿应该也不会好过。”
“合着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曲铭心捏紧了拳,咬牙切齿的问。
“你当然是。”贺白依旧笑着。
曲铭心觉得这个话题再聊下去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原来他只觉得贺白感情观念淡薄,对生命也没有足够的尊重。现在他才知道,贺白的确是不在乎生命,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当然也不在乎别人的。
曲铭心知道这是他从身处的环境和受到的教育带来的后果,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觉得不爽。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曲铭心接着问出了这段时间他最惦记的一个问题:“国内的炸弹运输线路都是蒋咲愿控制的吗?”
“对,整个东亚地区的所有事情都是蒋咲愿负责的,包括缅甸的毒品生意,也包括向国内运炸弹脏弹的生意。”
贺白想了想,补充道:“蒋咲愿从就跟着颜陈,颜陈很信任他。这几年颜陈渐渐退居幕后,黑狗的大事情基本都是蒋咲愿在理。他掌权以后就想着把势力范围再扩大一圈,一些用了几年的线路都要大改,之前蒋咲愿和吴渡舟聊生意,谈的也是换港口换航线的事情。”
曲铭心想到之前魏鸣的话,有些急切的坐直了身体,微皱起眉来。
贺白看他一眼,将他的一切举动都看在眼里,“魏鸣在一周前联系我,蒋咲愿交给他一份新的计划书和地图,让他交给在边境的负责人,并且让他留在那边跟着调整。我让魏鸣扣下了。”
“蒋咲愿虽然是边境运输线的控制人,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不能和运输线的负责人有直接接触,他也不知道这个负责人究竟是谁该如何联系,他只知道魏鸣,也只能联系魏鸣。魏鸣是黑狗在国内的最高负责人,直接听命于我和蒋咲愿,只不过魏鸣一直都只听我的话罢了。现在魏鸣把东西藏起来了,蒋咲愿也不能走,他要找到那份文件和地图把东西交到负责人手上,否则回去他也会受罚。”
所以蒋咲愿要千里迢迢的来到日城把东西交给魏鸣,而魏鸣不听他的话,不给他办事,甚至把东西藏起来,蒋咲愿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不停的威胁魏鸣,甚至杀了魏鸣的女朋友。
但最后即使蒋咲愿杀了魏鸣,魏鸣也没告诉他东西究竟藏在哪儿。
“不对啊。”牛家勤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既然线路是蒋咲愿要改,他干嘛非得找到他给魏鸣的那份。他完全可以杀了魏鸣,然后再做一份一样的送到负责人手上啊。”
“每份文件上会印颜陈设计的特殊编号和流动码,负责人每收到新的任务文件,必须用密码机核查编号和流动码是否对应属实,防止被其他人钻了空子借刀杀人。蒋咲愿如果要再做一份新的,必须回英国让颜陈重新设计,这样颜陈就会知道他办事不利,还是要受罚。”
“而且魏鸣也顺带把那边的人员名单一起藏起来了。这些人都是魏鸣发展出来的下线和颜陈的亲信,蒋咲愿不认识他们,没有名单和证明,即使带着东西找到人,他们也不会信蒋咲愿的。”
牛家勤目瞪口呆的看着贺白,傻愣片刻后,突然转身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备忘录疯狂字,一边字一边还不忘评论道:“你们这组织的严密性真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好的,那个特殊编号和流动码是怎么做的,给我形容一下,以后我们也得这么搞。”
“曲处长见过。”贺白看着曲铭心微笑:“不如曲处长来描述一下。”
“我什么时候见过?”曲铭心面露无辜,他一直以为黑狗就是拿数字油画和圣经当密码本传递信息的上世纪间谍组织,也没见过什么高科技神奇密码啊。
“特殊编号就是密码本身,流动码是和密码对应的随便什么内容,他们手上有特殊的模拟软件,可以根据特殊编号来推算流动码,然后检查推算出来的内容和流动码本身是否一致。起来,这个办法还是我想出来的。”
他这样一,曲铭心突然就有了头绪。当初他在辽安市孤儿院里找到的那张宁姿如的照片背后,有铅笔留下的浅浅的圆形和点的痕迹。那个痕迹和当时萧竹突然提出的奇怪游戏几乎一模一样,当时曲铭心以为这是贺白在提醒他萧竹出题就是他安排的,没想到这东西还有更大的用处。
一个平面圆形中穿插着长短角度各不相同的线,然后将圆形想象成球体,将里面平面的线想象成穿插其中纵横交错的立体图像,再从不同的视角去看,这些线能组成什么字或图形。
当初萧竹发来的那个“祝你生日快乐”就耗尽了曲铭心大半的脑细胞,当时他一边想象一边还在骂想出这题的人,那时他以为这东西肯定是用电脑做出来的,人的脑子算不来这种东西。
曲铭心简单的给牛家勤解释了一下,牛家勤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迷茫和震惊,显然也是没见过这种玩法,片刻后他明白了原理,然后问贺白:“那不是有了推算软件,随便谁都可以逆向出题做密码?”
“那个软件只能根据已有条件建模推算,没法逆推出题,而且颜陈出题,从不用电脑。”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垂着眼睛,似乎有些不甘:“他都是直接在脑子里构思的。”
“但你不是……”曲铭心看着他,想既然是他想出来的玩法,他应该也能出题,但很快贺白就又苦笑了一下。
贺白很少这样自嘲的笑,他永远自信体面,不管面对什么人什么困难他都是游刃有余的,甚至之前曲铭心把他揍成那样,他都能风度翩翩的和曲铭心谈交换条件。
可现在,谈到颜陈时,他的表情总是带着自嘲和自卑的。
“我只是有一个大概的想法,真正完善的人是颜陈,我也没有他那样的脑子。顺带告诉你,曲处长,萧竹发给我们的那道题,是颜陈送我的生日礼物。”
那是他16岁生日,也是他被送到中国后第一次回英国见颜陈。颜陈破天荒的对他态度温和,顺带送给他一个信封,是给他的生日礼物。
之前每年颜陈都会为他庆祝生日,但贺白每年都很不配合。因为他和贺清平的生日在同一天,是颜陈专门骗宁姿如剖腹产的。每年过生日,颜陈看起来都又开心又难过,颜陈的眼睛看到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那个早就尸骨无存的人。
那晚贺白被迫收下这个信封,拆开后他才发现这是自己无聊时想出来的游戏的完整版。
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拼出来了里面的字,图里一共八个地点,但贺白只拼了前七个字。
因为他拼出来的内容是:“祝你生日快乐,阿”。
贺白不想看到最后一个宁字,那会毁了他一年的好心情。
“那我们得先蒋咲愿一步找到东西,或者先把蒋咲愿干掉呗。”牛家勤觉得贺白这人可能有毒,怎么跟他聊天什么话题聊到最后都是沉默,他跟曲铭心搞对象也这样吗?不能吧。
“在那之前,你知道蒋咲愿的文件内容吗,魏鸣跟你提过吗?”曲铭心问贺白。
“我不知道,那是蒋咲愿做好草稿后颜陈完善密封的,估计蒋咲愿自己都不清楚后面是不是有什么改动,魏鸣也不可能拆封。”
“绕来绕去还是得找东西。”曲铭心长叹一口气,摸着自己的领口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语气沧桑:“我真的很讨厌找东西。”
“有什么提示吗,比如他的记录本里有没有地点。”牛家勤翻开魏鸣的加密记录本。
“不会,魏鸣不知道我过来,他既然没有提前毁掉地下室里的东西,那就明这里面没有线索。”
“不是,那你把这堆东西拿出来干什么呢?还要破译。”牛家勤拍着本子,为自己昨晚熬夜破译感到不值。
“可能也会有提示,主要是我要知道这几年蒋咲愿都做了什么。”贺白似笑非笑的看着牛家勤,似乎是在谁让他急,活该白干活。
“蒋咲愿是魏鸣的上级,但魏鸣也是蒋咲愿的监视者,他的记录本记录了这几年国内的一切安排和蒋咲愿的所有行动,我要知道蒋咲愿都做了什么,才能找到颜陈在哪儿。”
“那我们怎么查。”牛家勤没脾气了,他趴在桌子上,像个漏气的皮球。
曲铭心看了贺白一眼,突然:“查高金岁。”
贺白有些诧异的看了曲铭心一眼,想了想,点了点头:“的确,魏鸣平时不留痕迹,从高金岁下手应该更好查。”
“那开始吧。”曲铭心把早就黑屏的电脑转过来开,联系上了唐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