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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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外面聊了十几分钟后吴大队也出来了,他披着军大衣,步履从容的走到一帮兵中间盘腿坐下,没有一点大队长的架子。没有任务的时候吴大队更像是大家的长辈,他对手下的这群兵都很好,大家热热闹闹的把吴大队加进来继续聊天,气氛一点没被影响。

    曲铭心跟他们侃了半个时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是要去带贺白出来的,但他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雄狮这边脸上的迷彩都擦得差不多了,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

    反正刚才想让贺白见的人已经自杀了,就不扰贺白睡觉了。

    在这里的这些人各有各的任务,一个任务结束还有其他的任务,这一会的功夫里面的机要文件就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勤务兵和后勤部门的同志来来回回搬运着文件折叠椅和其他电子设备,估计再过一会整个帐篷都要拆了。

    吴大队没什么要收拾的,也汇报完了工作,所以才出来跟他们或者跟曲铭心聊天,因为等帐篷拆完,他们也该走了。

    或许是因为高原实在太难受,大家的效率都快的出奇,曲铭心觉得自己还没几句话,那边帐篷就已经掀掉了顶,开始拆支撑柱了。

    他们三点开始行动,雄狮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吴大队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他们嘻嘻哈哈的聊了许久,不知不觉间,帐篷快拆完了,天也快亮了。

    这边天亮的晚,而且日出的样子与东部沿海完全不同。东部平原的日出是看着太阳升起来,看着天空由暗转明。

    而这边的日出是看不到太阳的,能看到的只有如墨的浓黑天空渐渐被光明驱散。曲铭心来这边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心平气和神清气爽的坐在高原之上群山之中欣赏太阳。那金色的霞光自东方而来,虽不耀眼明亮,却依然坚定的穿过群山直达这冰雪之地,光被锋利陡峭的群山切割划分,渐渐由一丝微光至一片明亮,由群山之后钻出,逐渐越过群山覆盖群山,点亮了寒冷黑暗的天空。

    他们三五成群的坐在雪地上,太阳被山峦遮挡,照不到他们所坐的这片低洼平原。而他们坐在黑暗与冰雪之中,安静又沉默的注视着远方金光渐盛,让那原本看不出样貌的雪山露出本来的面孔。

    不知为什么,曲铭心突然很感慨。

    他们是不为人知的一群人,是需要向父母隐瞒真实职业的一群人,他们的喜怒哀乐无人得知,他们的功勋奉献也悉数封存于无人可见之地。

    但他们仍然是会被看得到的,因为无论身在何处,即使看不到太阳,人们也会知道清来到,也能看到黑夜被逐渐驱散,光明重回人间。

    不必在乎光源在何处,是否能被人看到,只要尽力散发着光芒,黑暗就会被驱散。

    “行了,我们也该走了。”吴大队看着天色渐亮,看着这边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少,站起来拍了拍手。他转头看向曲铭心,终于对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拍了拍曲铭心的肩膀,没有话,就像曲铭心要退伍那天一样,只是用充满信任的眼睛看着他,平静的微笑着。

    曲铭心不知道该对他什么,明明他们之间早有过一次深刻痛苦的告别,但此刻曲铭心还是觉得舍不得。

    “别这么看着我。”吴大队终于张嘴了,他略有些不满又难得温和的对曲铭心:“你好好的,不定过不久还能再见。”

    如果他们找到了颜陈的所在,以曲铭心的身份和雄狮的业务能力,他们肯定还会再见面的。

    只是吴大队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对于曲铭心来,吴大队应该是个叔叔般的人物,虽然没有父母那么亲,但是比父母多一份朋友的关系,又比朋友多一份亲情,还是个可以放心依靠的长辈。当年郑泽铭牺牲,曲铭心能压着不犯事,多亏了吴大队那不停的卫星电话。

    “行了,别在这傻站着了,你去把那个贺白带出来,看看他们谁开飞机来的,让他们捎你们一程,赶紧回你的唐平吧。”

    吴大队讨厌这种莫名沉默哀伤的氛围,挥了挥手,示意曲铭心可以滚蛋了。

    曲铭心看了在场的兄弟们一眼,大家都笑嘻嘻的看着他,没有不舍和伤感,只有期待重逢的乐观。曲铭心于是对吴大队点了点头,又对兄弟们笑了笑,才转身离开去找贺白。

    “大队,我看您也挺舍不得老大啊。”曲铭心的身后,宋书诚凑到吴大队旁边,不怕死的低声道。

    吴大队转头斜他一眼,冲他温和一笑:“我看你也挺舍不得他的,不如你跟着他们走,等什么时候舍得了再自己想办法回基地。”

    “不用不用,我没那么舍不得老大。”宋书诚连忙拒绝。

    “那就赶紧的,回家了。”

    ……

    曲铭心带着贺白出来的时候,雄狮已经先走了,他们来去无影踪,来去都不跟别人招呼。别的部队东西比较多还在收拾整队,而牛家勤不知何时已经跟人家开了飞机来的部队混熟了,正在跟他们商量,看能不能带他们直接到蓉都。

    这边海拔太高,一般直升机飞不起来,所以基本上大家都是在附近的军用机场下飞机然后开车过来。牛家勤听他们有大飞机,装得下他们的车,所以相当心动。

    主要是他不想再强精神在这种鬼地方开车了。

    这边兄弟部队的老大脾气豪爽,听清楚他们四个人的身份后便相当大方的邀请他们一起上飞机,直接给他们放到蓉都,牛家勤喜上眉梢,连看见曲铭心的时候脸色都好了不少。

    “那蒋咲愿呢,还抓他吗?”贺白知道行动已经结束,他没有追问结果,只是问曲铭心。

    其实要不要找蒋咲愿曲铭心也不清楚,因为他也不知道这场行动究竟能不能算作成功,别的部队有没有抓到蒋咲愿,如果没有的话,上面还抓不抓。

    只是看这边指挥帐篷拆的如此之快,雄狮也毫不留恋的走了,曲铭心觉得,或许上面算暂时不管蒋咲愿这回事,比起蒋咲愿,尽快整理行动结果,确认目标是否完成好像更重要些。

    所以片刻后曲铭心摇了摇头,似是而非的:“先放他一马吧。”

    贺白看着曲铭心,眸光闪烁,似乎是判断了一下曲铭心有没有在谎,然后他才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们来时带的东西就不多,这边后勤保障做得好什么都不缺,所以除了唐桥的电脑他们基本什么都没带下车。牛家勤和唐桥去车里又清点了一遍,确认他们东西都齐全后,便跟着刚才商量好的部队一起出发。

    他们跟着这边部队的车队一路开车到最近的军用机场,然后直接开着车跟着人家上了飞机。从这边飞到蓉都大概有两个时的距离,牛家勤在前面跟人家首长聊天套近乎,而后面曲铭心混在一群士兵中间,双手抱在胸前,闭着眼睛看上去睡得很熟。

    贺白因为身份特殊,坐在机尾角落,曲铭心紧挨着他,旁边还有几个得了命令的士兵围着他们,谨防贺白搞事情。曲铭心睡着睡着脑袋便歪了下来,正巧赶上一阵颠簸,曲铭心的头靠在了贺白肩膀上。

    贺白没什么反应,依然安静的低头垂眸发呆,只是背不易察觉的挺直了些,省的曲铭心头弯的太厉害,睡醒难受。

    被带走的时候贺白就知道当晚要行动了,他们不可能在行动开始前一两个时才带他离开,所以贺白猜测行动应该是在后半夜的某个时候开始。

    原本贺白以为自己被放出来的时候要第二天早上或者更晚一会,但没想到天刚亮,曲铭心便推开了房门。

    而他走出呆了一晚上的地方,出门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穿越了。

    之前那么大的指挥帐篷没有了,四处森严的岗哨撤了大半,连附近停着的后勤保障的解放大卡车都没了踪影,放眼望去周围只有沉默又井然有序的士兵,来来回回的搬运清理着这里的一切痕迹。

    这明他们昨晚的行动非常顺利,根本没遇到任何困难,也没放过一个敌人,否则也不至于大清早的,这边就要搬空了。

    蒋咲愿千里迢迢的从北欧找了一个替死鬼雇佣兵来到缅甸,让雄狮俘虏这人,再让安全部门千里迢迢的把这人带回首都。他用两条人命勾引着曲铭心和贺白,让他们注意到那个发信器的存在,贺白想用这个发信器找到颜陈的所在,而曲铭心既想找到贺白,也想找到颜陈。

    贺白本想让崔炽把东西留下,却没想到蒋咲愿突然发难拿走了东西,他不想让曲铭心察觉的发信器的存在,先他一步去找颜陈,所以才扒光了托尔,却没想到反而让曲铭心发现了问题所在。

    到此为止贺白还没意识到蒋咲愿有问题,但随着曲铭心知道了发信器的存在,他在黑狗的日子也逐渐难过起来。他自己的人被蒋咲愿用各种借口清理掉或者外派去别的地方,连崔炽都因为被分配了任务而不得不离开唐津去往港口。

    他意识到光靠他自己根本没法跟蒋咲愿抗衡,更不可能从蒋咲愿手上拿到东西,才带着自己知道的线索去找了曲铭心。他原本想借着曲铭心找到东西后先他一步把东西拿走,谁知道曲铭心上来就是一个手刀,直接把他关了起来。

    那天晚上江饮月过来要把他移交给唐平市局的时候贺白就知道,曲铭心找到了蒋咲愿也找到了那东西的去向,所以直接出发了。

    他让崔炽安排他逃了出来,顺带查到了曲铭心他们的去向,跟着一块飞到了蓉都。落地不久后他接到魏鸣的消息,蒋咲愿过来找他,要他送东西去边境的运输线那边。

    他出于习惯确认后,发现蒋咲愿这些人员调动,是想把边境运输线纳为己有。

    魏鸣是贺白的人,边境运输线的联络权和命令权一直在魏鸣手上,所以贺白才是这条线路真正的主人。蒋咲愿不可能不知道魏鸣是他的人,早在萧竹案时他让那个原本应该运到首都的脏弹留在唐平甚至还送到他自己腿上的时候,蒋咲愿就该知道,魏鸣听贺白的。

    在这种情况下蒋咲愿还去找魏鸣,贺白只能理解为这是蒋咲愿对他的示威,或者是勾引。

    他让魏鸣藏下了东西,而蒋咲愿像是才知道魏鸣是贺白的人那样,威胁魏鸣听话,他甚至对高金岁动了手,逼迫魏鸣交出东西或者完成任务。

    只是他没想到魏鸣对贺白如此忠诚,即使自己和女友双双被杀,都没吐出东西的所在。

    后面他们找到东西,协助王西抓住了蒋咲愿的人,蒋咲愿如果够聪明,就该知道利用时间差尽量减少损失,或者直接报告颜陈让他调整,否则后果只会更严重。

    但蒋咲愿什么都没做,他只是默默的在暗处看着贺白与曲铭心一路来到这边,看着雄狮和沿线的警方将他们运营了十多年才稍有起色的运输线连根拔除,看着他们大胜而归,而毫无动作。

    这一套勾引送人头来的太明显,贺白觉得自己想装不知道都难。

    他在颠簸的飞机和曲铭心的气息中安静的看着自己的手心,片刻后轻轻笑了一下。

    他觉得他不光知道蒋咲愿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了,他甚至想通了颜陈的目的是什么。

    而进一步推测下去,他觉得他也猜到了颜陈现在的所在,而那个勾引着他们横穿整个中国,记挂了整整两个月的发信器,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

    这东西的用处从来就不是让他们顺藤摸瓜找到颜陈的所在,而是做个引子,既让黑狗境内的大半势力直接被拔除,更让贺白明白,颜陈一直在那个地方,等着他过去。

    是他一直陷在固有思维中没能跳脱出来,如果他能早些脱离个人情感去审视这整场闹剧,或许他根本不必来日城,更不必让魏鸣白白送命。

    他本可以在更早的时候就结束这一切。

    而现在,贺白在想,他到底要不要带着曲铭心一起去找颜陈。

    卷七 触手可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