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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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家勤是开完会后第二天下午回来的,而且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带了新的人。

    一天的时间足够曲铭心猜出来牛家勤去干什么了,他们现在的任务除了调查颜陈的所在就是去找当年的男孩,调查组不可能让牛家勤孤身一人去调查,那就只可能是牛家勤神通广大,曲铭心提了一嘴,他那边就已经找到了人。

    或者,对面是主动出现的。

    跟着牛家勤回来的男人看上去最多三十岁的样子。他衣着考究,头发被发胶固定,戴着黑框眼镜,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曲铭心甚至在他身上闻到了某奢侈品牌的男士香水味道,那是贺白去陪贺清桃的时候才会专门喷一下的香水味。

    他神情冷淡自然,即使进了一屋子警察的会议室,他的表情也仍然没什么变化,他用略带鄙夷的目光扫过整个会议室,最终他的目光落在贺白身上,紧接着他便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笑。

    贺白尚且没什么反应,曲铭心却挑了挑眉,转过身来正冲着他们坐着。

    牛家勤奔波了好几天,看上去很疲倦,他跟几位领导点头示意后便先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灌了两口水后才对整个会议室里的人介绍道:“秦司拙,当年跟着贺清平一块生活过一年的那个男孩。”

    而秦司拙看上去没有要介绍自己的意思,他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坐下,屁股只坐了一半,腰也挺得比直,一副不算久留的样子。

    “是你?”段凝光罗培风和刘雨希都在会议室里,段凝光看到秦司拙的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而牛家勤简短的介绍结束,他已经走到了秦司拙面前。

    秦司拙完全没有面对长辈和领导应有的尊敬,他先是上下量了段凝光一番,才找茬似的问道:“你是段凝光?”

    段凝光点了点头,秦司拙于是又上下量着段凝光,缓缓哦了一声,看上去有些不屑的样子。

    段凝光不生气,罗培风却不想惯着他这臭毛病。他冷笑了一声,相当不客气的问他:“你这名字是不是贺清平给你起的?”

    这话一出,秦司拙的脸色很明显变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斜睨着罗培风,问他:“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罗培风见多了这种炸毛不听话的孩儿,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他直接扭头忽略掉秦司拙,问牛家勤:“他是自己冒出来的吗?”

    秦司拙刚想话,牛家勤瞄他一眼,便立刻接着道:“差不多,我用了点手段,范围缩之后他自己就出现了,直接联系我们的。”

    “他之前一直在华亭?”

    “没有吧,我查到的应该是满世界乱窜,只不过在华亭的时间久一点。”

    “那他有工作吗,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吧。”罗培风又斜眼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的问。

    “还没查那么深呢,不过我估计……”牛家勤也转头看着秦司拙,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什么意思?”秦司拙终于憋不住了,他又往前坐了坐,想要起身,然而还没等他把腰挺直,他就觉得肩膀上一阵重力来袭,硬生生摁着他的肩膀逼着他坐了回去。

    他转头一看,发现是曲铭心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曲铭心的手像铁钳一样固定着他的肩膀,明明看上去像是没用力的样子,却让他根本无法挣动。

    秦司拙穿着体面,做人虽然没有穿着那么体面,但也还算不太丢脸。他认清自己根本扭不过曲铭心后又整了整自己的领子,然后才平视着前方,用很欠揍的语气问曲铭心:“曲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谁是曲队长,段老师,咱们这有这号人物吗?”这种爱好装逼鼻孔朝天的人曲铭心比谁都看不爽,既然罗培风已经动口了,他也立刻跟上。

    “秦先生,你来了就坐好,你看屁股都不沾椅子,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市局待客礼仪不好呢,你是不是。”曲铭心一边摁着他的肩膀一边从旁边拖了把椅子过来,请段凝光坐下,而他松了手改用胳膊压在秦司拙的肩膀上,看上去像是哥俩好的样子,也没怎么用力,而实际秦司拙觉得自己的肩膀快断了。

    “既然你主动出现了,我们也把你接过来了,就互相都有点诚意,都是成年人了,在这里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的姿态给谁看呢?”曲铭心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一副对秦司拙的表现很失望的样子,他的眼睛扫过段凝光罗培风和刘雨希,然后又低头凑在秦司拙耳边问道:“还是你你觉得他们欠贺清平的?”

    秦司拙身体一僵,没有话。

    他进门的时候曲铭心就隐隐察觉到了,这人这么多年藏在黑暗里,把他们当成棋子肆意摆弄,现在事情马上要告一段落了,他又主动冒出来,肯定是想亲眼见证事情的结局。

    他跟着贺清平生活过一年多,看他这二十年的行动,应该很清楚贺清平的身份和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他一进来就对贺白嗤之以鼻,对着段凝光等人一点好脸色的没有,明显是觉得他们都对不起贺清平,是他们害死了贺清平。

    秦司拙大概是觉得,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找得到他,这么多年都没有人为贺清平洗清冤屈。只有他一个人背负着二十多年前的秘密,独自一人行走在黑暗中,想尽办法为贺清平报仇。

    而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没能陪着贺清平的人,当年没能救下贺清平的人和当年怀疑贺清平的人又凑在了一起。他们要去抓颜陈毁灭黑狗了,才终于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他,才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一直活着,才终于过来找他。

    曲铭心能理解他为什么生气,为什么看这里的人不爽。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让秦司拙在这里随便耍。

    “他们难道不欠贺清平的吗?”片刻的沉默后,秦司拙突然道。

    会议室因为曲铭心的问题而变得鸦雀无声,所以即使秦司拙的声音不大,在寂静的会议室里也仍显的高昂且充满逼迫感。

    “当年不是因为他们,贺清平会死?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找我了,当初干嘛去了?”

    “如果当年在缅甸你们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呢?如果当年你们拦住他没让他来辽安呢?还有你段凝光,行动前你明明注意到我们了,你为什么没有出面保护我们,为什么就这样让我们走了?”

    他直勾勾的瞪着段凝光,面容扭曲,看上去竟然还带了些憎恨:“如果当时你能拦住他,贺清平根本就不会死,是你杀了他,你根本就不配坐在这里跟我提贺清平的名字。”

    罗培风皱了皱眉,他脸色很难看,拳头紧握,似乎马上要上去给秦司拙两拳让他闭嘴。然而段凝光回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冷静。

    “这是什么意思?当年清平出现在辽安银行门口,是为了向我们求助吗?”

    “不然呢?否则他为什么要带着我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银行门口,你以为只有你们在监视着银行吗?你们被人看的一清二楚还毫不自知,逼着贺清平出面提醒你们心。你呢?你看到了我们,竟然毫无反应?”

    “什么叫我们被人看的一清二楚,清平过来提醒我们?”段凝光坐在椅子里,皱着眉看着他,声音不自觉地变得严厉起来:“你话就好好话,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上来一通指责谩骂,有任何意义吗?”

    “是没意义。”秦司拙冷笑了一声,仰起头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段凝光,用鄙夷的口吻质问道:“我倒是很奇怪,贺清平死的那么惨,你们是怎么把后面的日子过得这么有意义的?”

    “他太激动了,今天估计不能好好话。”眼看着就要吵起来,曲铭心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冲着牛家勤招了招手,“这位秦先生住哪儿,舟车劳顿这么久,先休息休息吧。”

    “等会,我话还没完……”秦司拙还要反抗。

    “秦先生。”曲铭心摁着秦司拙的肩膀弯下腰来,似笑非笑的与他平视着,冷淡的:“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紧接着他松了手,单手抄着秦司拙的手臂把人拉了起来,跟着牛家勤一起半拉半拽的把秦司拙带离了会议室。

    “曲队长,你什么意思?”秦司拙知道自己反抗不了曲铭心,所以还算配合的跟着他一起往前走。

    曲铭心找了个没人用的办公室,推门进去后,牛家勤自然而然的跟进来锁了门。

    “没什么意思,他们年纪大了,别话这么冲,万一气到了你怎么办,对不对。”进了屋曲铭心就松了手,他和牛家勤各自找了把椅子在门口坐下,动作一致的翘起二郎腿来往后一倚,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像好人。

    秦司拙皱着眉瞪了他们一会,发现两人都不为所动,才有些尴尬的找了把椅子坐下,学着曲铭心他们的动作翘起二郎腿来。

    “那曲队长的意思是让我跟你聊?”秦司拙侧头冷笑了一声,“也挺好,我正愁你不知道你这些领导老师们的真正嘴脸。”

    “倒也不用,我也不是很感兴趣,我自己长了眼睛。”曲铭心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少废话:“你想就详细一下当年贺清平究竟做了些什么,不想的话就在这待着冷静一会,我们晚上再来找你。”

    “我不跟你们。”秦司拙扭过头,咬牙切齿的:“要也是当着段凝光他们的面,让他们好好听听当年贺清平都遭遇了什么。我等了二十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天,当着他们的面告诉他们做错了什么。”

    “行吧,那你就先憋着,我们聊点别的。”曲铭心清了清嗓子,问道:“是你给zoey写的邮件吧,知不知道你已经涉嫌泄密了,我现在拿着她转我的邮件可以直接举报你。”

    “可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发的吗?”秦司拙笑了,“没有吧?”

    “我不需要有证据,直接让负责的人查就行了,这是军事机密,跟普通刑事案件处理流程不一样,懂么?”

    “哦,那你要举报我吗,曲队长。”秦司拙看起来一点都不怕,他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一双眼睛平静而冷淡的看着曲铭心,问他:“你难道不感谢我的这封邮件吗?没有我,你这辈子都没可能再和你的队友们并肩作战了,不是吗。”

    “可能吧。”反正事情已经过去,接下来还有雄狮参与,曲铭心对他这如隔靴搔痒一般的嘴炮无动于衷,甚至还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的问他:“可就算没机会又怎么样呢?反正这就是个缘分的问题,总不能因为你实现了我一个的愿望,我就要放过你泄密的问题了吧。”

    他脸色一变,瞬间凶悍起来,他上半身向前倾,直勾勾的盯着秦司拙的眼睛,压低声音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过去的?你背后还有没有人?”

    秦司拙被他吓了一跳,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冷静下来,笑的很猖狂:“曲队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是不是想为什么你在役的时候帕克和约瑟芬妮就这么了解你的任务,你是不是觉得我背后的赞助商是他们?”

    曲铭心皱着眉,没有话。

    “你想多了,曲队长,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单干的。”他又哈哈笑了两声,才收敛了笑容,用略带寂寞的声音道:“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只有贺清平在的那一年多里,我不是一个人。”

    “别感情牌,我不吃这一套。”曲铭心冷眼看着他,不为所动。

    三十几岁的男人了,这么多年秦司拙不知道做过什么缺德事,到了现在反而又开始卖惨自己缺少关怀,曲铭心要是能听他的,就对不起这些年罗培风冲他扔的那些烟灰缸。

    “你自己不可能这么清楚我的事情和黑狗的事情,你后面还有谁?”他看着秦司拙的表情,突然皱了皱眉,站起身来,“这个人我也认识,是吗?”

    “哈哈哈,你的确认识。”秦司拙仰头看着曲铭心,毫无畏惧,“曲队长,我觉得你比你的老师们强多了,起码你是个有脑子的人,而他们没有。”

    “正事,那人是谁?”

    秦司拙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很早就想来找你了,曲队长,如果我们早点见面,可能你也不用绕那么多弯子,我们都省事。”

    曲铭心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的视线再次扫过秦司拙,最终落在他一直放在椅子上的手上。

    那一瞬间,曲铭心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