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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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陈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更没有要杀了他,他只是问了贺清平那套房子的地址,然后递给了秦司拙一个很大的文件袋。

    文件袋里是印着他照片和名字的户口本和身份证,一份已经办好的入学通知,一套房子的房本和钥匙,还有一本崭新的存折,那上面的金额够他挥霍二十年。

    他想用这些东西换秦司拙手上那把贺清平房子的钥匙,但秦司拙没给。

    颜陈看起来很失望,但他没有强抢。他们之间的氛围很和谐,就像一对兄弟一样,站在马路上平静的对话。颜陈让他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活着,忘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别做危险的事情,也别对不起贺清平对他的救命之恩。

    他这话的与贺清平之前的一模一样,可秦司拙却只觉得好笑。

    既然真的这么旧情难忘恋恋不舍,那早干嘛去了,为什么非要等贺清平死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才又出来假惺惺的难过呢。

    但秦司拙没有问,或者他问不出口。他看着颜陈消瘦的脸颊和醒目的黑眼圈,抿了抿嘴,一把扯过颜陈递过来的文件袋便转头跑了。

    后面的二十多年他过的很辛苦,即使他有贺清平和颜陈给他的钱和身份,一个孩儿,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中上学生活,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后面秦司拙为了继续调查黑狗,申请了英国的大学,他在英国待了很多年,虽然没找到颜陈,却发现了数次来英国寻找女儿的宁姿如父母。他装作偶遇的旅人与宁姿如的父母交流,巧妙的套出了宁姿如的事情。

    最初他以为是颜陈想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但后来宁姿如的父亲拿出了宁姿如的照片给他看。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秦司拙只觉得自己胃被人一把抓住,让他差点直接呕出来。

    宁姿如和贺清平长得很像,甚至她的姓氏都是贺清平的名。他对这个可怜的女人没有意见,但他控制不住从心底里翻涌起来的恶心。

    颜陈竟然找人当贺清平的代替品。

    秦司拙本以为这就足够让他恶心了,可随着他的调查越来越深,他发现颜陈不仅找了个贺清平的代替品,还和代替品生了个孩子。那个孩子时候几乎和贺清平一模一样,连脑子都是一样的聪明。颜陈给这个孩子起名叫颜宁,对着一个无辜的孩子满口阿宁的叫。

    秦司拙都不敢去想颜陈到底把贺白当做什么,他只是觉得很恶心,很难受,连带着也讨厌起贺白来,他觉得贺白就是个不入流的代替品,比宁姿如还要差着一个档次。

    他讨厌贺白的理由跟曲铭心猜的差不多,但这不代表曲铭心可以允许秦司拙在这里对着贺白高喊恶心。

    但没等曲铭心动手,贺白自己先笑了,他对着秦司拙伸出手来,一脸感同身受的样子,赞同道:“我也觉得恶心,特别恶心。”

    秦司拙看鬼一样看着他,他的视线落在贺白白皙修长的手上,犹豫了一下没有理他。而贺白毫不在意的把手收回来,问他:“那你知不知道宁姿如的尸体埋在哪里?”

    他对从未见过的亲生母亲没有太多情感,或者他对谁都没有太多情感,但他还是想知道宁姿如在哪里,如果可以,他想去看看她。她的父母死了,父母的养女也死了,颜陈不会在乎她,现在也只有他能记得她。

    秦司拙又深深的看了贺白一眼。这个年轻人面容姣好,与当年的贺清平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他又与贺清平完全不同,他没有贺清平的那种爽朗和豁达,反倒有点颜陈的疏离和冷漠。

    片刻后秦司拙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秦司拙的复仇计划是从得知宁姿如的存在后开始的,他想既然颜陈能把事情做的这么恶心,那他也要不顾底线尽力一搏。

    他一直与宁姿如的父母保持着联系,但是两位老人并不清楚秦司拙的想法,只当他是在英国遇到的善良的好人。他们之间联系不频繁,但是也会互通邮件,有一天宁承仁告诉秦司拙他们收养了一个失去父母的亚裔女孩儿,秦司拙于是建议他们向这个姑娘讲述一下自己的遭遇。

    如果这个女孩儿表现出了不平,那么他就要利用她。

    高金岁如秦司拙所想,的确为她的养父母不平,希望可以用找到宁姿如来报答养父母的恩情。秦司拙出现在宁承仁的葬礼上,他刚跟高金岁聊了几句,就被高金岁看出了意图。

    但高金岁没有赶走他,反而听从了他的建议,还要求他提供帮助。

    秦司拙帮她弄来了假的身份和护照,帮助她一路顺顺利利的来到中国,辽安这个入境地点就是秦司拙选的,因为他清楚辽安市孤儿院有问题,而高金岁的确也顺着孤儿院这条线索找到了魏鸣。

    当高金岁接近魏鸣的时候,她的任务就已经不是简单的找到宁姿如了。高金岁与秦司拙合作,她负责在魏鸣身边探查黑狗的消息,而秦司拙用她提供的线索继续调查。

    包括贺白的存在,也是高金岁发现后通知秦司拙的。

    秦司拙没有告诉高金岁当年颜陈和贺清平之间的纠缠,但高金岁还是从秦司拙的态度中察觉到了问题,所以她偷偷的去了唐平去了华亭,为的就是调查贺白。

    她顺着贺白和贺清桃找到了贺清平的墓碑,秦司拙本以为她接下来会逼问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但高金岁没有,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照常给他留下消息见过面后,便安静的返回了日城。

    在华亭的那次见面他们不是很愉快,或者是秦司拙自己不是很开心,他总觉得高金岁越界了。可实际上高金岁对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根本没有兴趣,她只是想报答宁承仁夫妻的养育之恩,顺便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秦司拙一直很后悔那次对高金岁态度不好,之后他也有过数次去日城找高金岁的想法,但要么是情况不允许要么是他自己拉不下脸来,总之再收到高金岁的消息,就是她被蒋咲愿杀害。

    这次秦司拙主动献身,虽然他自己不愿意,但的确也是为了高金岁。

    他这二十多年,从没有跟黑狗正面冲突过,他都是借着自己的情报和信息去怂恿别的人跟黑狗正面对决,甚至有的人根本不清楚黑狗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却还是被秦司拙推了出去。

    他的确从未犯过法,但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他背叛了当年贺清平对他的教导和期待,只为了亲自见证黑狗的陨灭。

    对此段凝光唯一能的,只有遗憾。

    他没有解释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去检查秦司拙翻过的那本杂志,没有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都没能给贺清平翻案,更没有解释为什么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抓不住颜陈和黑狗。他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双眼睛悲伤又温和的看着秦司拙,仿佛是在看自己家的孩子。

    这是贺清平救下的孩子,也就是他们所有人都应该去保护的孩子。

    但是当年他们没能找到这个孩子,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压力和危险中艰难生活了二十多年,现在这个孩子出现了,即使他怀着对他们巨大的恨意和厌恶,段凝光也无话可。

    他们跟秦司拙聊了两个多时,问清楚了当年贺清平做过的事,也大概了解了一下这十几年秦司拙做过的事情。

    事情的真相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可当听到真相真的如此的时候,段凝光还是忍不住的难受。

    他开始后悔了,如果当年他能再警觉一点,如果不是因为贺清平就乱了思绪,如果他下去检查了秦司拙翻过的那本书,不定一切的结局都会不同。

    可能现在贺清平还活着,还是他们的同事,颜陈没有变成现在的样子,曲铭心还在部队里待着,而贺白就不会出生。

    不止段凝光,罗培风和刘雨希同样在问自己,当年他们究竟在干什么。他们早就习惯了用当初的调查组做借口,用突然发生的那些意外和自己当年的无力做借口,告诉自己一切都不可挽回。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即使秦司拙刻意添油加醋,他们也无法忽略,当年他们是有机会救下贺清平的。

    如果贺清平不死,后续的一切悲剧或许都不会发生。

    会议室因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连牛家勤都神色复杂凝眉坐着,不知道该什么。

    在一片沉默中,贺白轻轻笑了一声。

    他刚才因为想和秦司拙握手,坐到了秦司拙旁边。他挨着段凝光和曲铭心也很近,因此将他们脸上或是自责或是难过或是恍惚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对贺清平只有厌烦和抵触情绪,所以不懂也不想懂这些人究竟在难过什么。但他觉得很荒谬,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人了,竟然到现在还阴魂不散。

    他觉得荒谬可笑,所以他就笑了。

    他迎着段凝光震惊不解的目光和秦司拙嫌弃厌恶的表情,单手撑着下巴,微笑着,漫不经心的问他们:“贺清平真的有这么好,值得你们二十多年了还念着他?”

    “注意你的态度,他是你的……”罗培风最讨厌别人这样话,当下便横眉怒目要训斥贺白,可话到一半他就卡了壳,他这才想起来,贺白根本不是贺清平的孩子。

    “他是我的什么?”贺白冷笑一声,不知为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胸口像是有把火,越烧越旺,让他想立刻发泄出来。

    “我和他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硬要算的话,他也就是我养母的哥哥。”他的眼睛扫过秦司拙和段凝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的厌恶愈发浓重起来,“要应该我是他的什么,比如是他的替身,是他老战友的情感寄托,是你们这些人不顾别人意愿发泄悔恨的地方,对不对?”

    “我们没有,我一直拿你当做自己的学生看待,从没有想过别的。”段凝光皱着眉,看上去有些难过。

    贺白于是轻蔑一笑,没有理他,反而转头看向秦司拙,他眉毛一挑,一张清雅的脸上写满了嘲讽与挑衅,“你讨厌我觉得我恶心,根本不是因为颜陈拿我们当贺清平的替代品,是因为你没能保护好贺清平,是因为你也想要贺清平回来。颜陈做了你想做却没敢的事情,所以你才这样讨厌颜陈,讨厌我。”

    “你再一遍?!”秦司拙拍桌而起,怒意盛极,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给贺白一拳。

    牛家勤立刻从后面拦腰抱住他将他向外拖,而曲铭心走到贺白面前蹲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哦,曲处长。”贺白低头去看他,曲铭心的眼睛里只有他,但是贺白却看不清曲铭心眼中自己的模样,他只能出神的望着曲铭心的眼睛,听到自己用冷漠嘲讽的语气:“你应该是这些人中少数不怀念贺清平的人了,你也没见过他。不过如果贺清平不死,你现在应该还在雄狮,过你的快乐日子吧。”

    “你的没错。”曲铭心依然蹲在地上,平静的看着贺白,只是握着他手的力度越来越大,“我是这场长达二十多年闹剧的受害者,你也是,还有很多人也是。”

    他很少用这样平静低沉却带有力量的语调话,也很少有这样深情认真的眼神,但当曲铭心摆出这样的姿态,贺白知道,自己一定会被他快速安抚下来。

    “我们是给闹剧画上句号的,不是来自己变成闹剧的。”

    他站起身来,上前一步,不顾在场的这些人惊诧讶异的目光,一把将贺白搂进自己的怀里。

    贺白坐在椅子上,头枕着曲铭心结实的腹肌,他听到曲铭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沉稳而有力,一点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你,不管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孩子,我永远都只看得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