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前不久庄严改了微信名,刻意学着楚沉的昵称改的,都是名字的拼音首字母缩写,他取消了给楚沉设的备注,这样一来,不管是他还是楚沉,只要点开两人的聊天框,页面顶上就会显示他俩的同款昵称。
此时此刻,庄严的视线就落在两人的聊天界面,实话,他看清消息内容的第一反应是有些受宠若惊。虽然很没出息,但他心脏的的确确骤停了两秒。
楚沉几乎不会平白无故给他发消息,一般出现这种反常的情况,要么是找他有事,要么还是有事。
而‘在哪儿’三个字明显带有关心的成分在,毕竟要问出这个问题,首先就是发现他这个人不见了,并且潜意识里想要掌握这个人的去向。
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气馁,晚自习都快结束了才察觉少了个人,该楚沉心太宽还是压根没把他当回事?
庄严捧着手机,深思熟虑后弹出键盘字。
【ZY】:回家了,怎么?
对面回复得很快,快得就像是一直守着手机等他的回应一样。
【CC】:没事。
庄严盯着没事两个字,期待着下一句话,结果等了快三分钟,眼睛盯屏幕都盯酸了,对话框仍旧没有下文。
庄严纳闷地扫了眼网络,确定没断,网速也还行,又退出聊天框,点进某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群,里面刷屏刷到飞起,明不存在收不到对面消息的情况。
那楚沉这是怎么个意思?逗他玩儿?
手机键盘弹出又关上,如此反复几次,庄严在对话框出几个问号,临发送又觉得不妥,于是删掉,想了想换了个有事事的表情包,嫌表情包里那只戴墨镜的可达鸭太骚再次放弃,等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准备直接开问的时候,楚沉先发了三个问号过来。
【CC】:???
【ZY】:???
【ZY】:找我有事?
【CC】:没事,发现你不在,问问。
【ZY】:我下午就走了,整个晚上都不在,你现在才发现?
【ZY】:[呵,男人.jpg ]
【CC】: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多几个字能死啊?庄严下唇被咬出两颗整齐的牙印,斟酌着回复。
【ZY】: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CC】:哪里?
艹。庄严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心别的地方惯着你我乐意,可这话谜语的烂毛病死也惯不得。
【ZY】:什么哪里?话清楚。
【CC】:不是病了?哪里不舒服。
哦。庄严刚冒头的火气还未成型便噗地熄下去,回复头疼。
这下对面彻底没回应了,庄严等了好几分钟才息屏。没头没脑聊了几分钟,菜盆里的水冷了下去,庄严手放进去冻得一哆嗦,只好重新接盆温水洗菜。
院子里突然喧闹起来,孩子欢快的笑声传进了厨房。庄严下意识循着声音向外张望,不巧视角被圣诞树挡了个严实。
林若萍拎着壶菜油回来,带来一阵冷冽的寒风,庄严哈了哈气,把洗好的菜装好,仰头问她,“林姨,外面怎么了?”
林若萍笑道:“蛋糕送来了,孩子们正高兴地撒欢呢,我帮着抬进屋的,听送货的哥有三层,你也太破费了,这钱怎么也该我出。”
“这有什么。”庄严弯弯眼,暖色灯光映入眼中,淡色眸光闪闪发亮,“我和楚沉是好朋友嘛。”
“是啊。”林若萍神色温温地点点头,她是很平易近人的长相,即使不再年轻,细看亦能从和蔼的笑容中窥见几丝美丽。
“我以前很担心。”她叹了口气,“沉脾性太冷淡,又不爱话,从没交过几个朋友,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我看着心疼。我不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相处,但是庄你啊,是第一个给他过生日的朋友。”
“嗯?”庄严笑脸凝固,“第一个?”
林若萍笑了笑,“对啊,像要搞什么了不起的活动一样,吃的用的成躺往这边送,还专门列了计划,弄的我都跟着紧张。”
庄严听着她的,思维却发散到了另一个地方,忽而由此想起一件梗在心底至今无法释怀的事情来。
他甩干手上的水珠,搓了搓脸,“林姨,我之前听人,楚沉被领养过是吗?”
林若萍闻言,表情怔愣了一下,虽然下一秒就恢复了正常,但庄严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他没来由的心下一沉,直觉这段往事不会美好。
林若萍停了手上的事情,对上庄严询问的视线,两人默然无声地对峙着,窗外孩子嬉笑闹的声音突然开闸似的从窗口涌入,屋内安静了差不多一分钟,她才转开目光,紧绷的肩背倏然放松。
“沉时候过得可怜。”她的开场白是这样的一句,似乎起以前需要无比强大的决心来支撑,紧接着,她以十分平淡的语气开始讲述起楚沉的某一段曾经。
“我和沉的父母是大学同学,他妈妈患有地中海性贫血症,可能挺严重吧,我当年和他父母没怎么联系,具体情况不清楚,只知道她刚生完孩子没两年就病逝了。这个病遗不遗传我不知道,但沉有先天性过敏症,这事儿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听到这里,庄严思维散的很快,心难道楚沉的父母就没有亲戚朋友吗?再怎么样也比流落到孤儿院好吧?他想这么问,但他嘴唇张了张,选择了先沉默。
“他来这儿的时候刚两岁,那时候他个子不高,看着不大一个。”林若萍的两只手比划了一段距离,“长得白白的,看着有点缩,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这孩子漂亮,就是命苦。”
“当时在院里不觉得,孩子们都是一块长大的,他虽然和谁都不亲,却也没被欺负过,直到开始上学了,不晓得从哪天起,他每天回来身上都脏兮兮的,脸啊脖子啊像被谁用鞭子抽过一样,痕迹是一条一条的。”
“偏偏这孩子犟得很,问他怎么弄的又不肯,我看在眼里,一天我去接他,见他和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堵在校门口架,几个他一个,旁边围了好几圈人,指着他,他是妖怪,是怪胎。也是那次我才知道他先天过敏,五岁多开始发病了,他那脸是太阳晒的。”
孩的世界是非观念不强,情绪也无法收放自如,乐此不彼地表达着对某样东西的喜爱,同样,对讨厌的事物会理所应当地表现出排斥和嫌恶。
男孩子争强好斗,不受年龄约束,大多数人从如此,楚沉本就不是受欢迎的性格,何况后来发了病,皮肤发红脱皮,整张脸像被开水烫过,痕迹更是触目惊心,这直接导致他成了这些人的箭靶子。
有那么几个人,以贬低他,甚至骂他为课间调剂品,一边发狠叫嚣,一边威胁他不准找老师告状,以此收获班里其他人的关注。一般这种时候,总有那么一群爱看热闹的热心群众,为趾高气扬的几个人喝彩,顺便跟着唾他几句。
一旦楚沉开始反抗,这些人更会变本加厉,把他是个妖怪的事儿当笑话,后来一年级某个班出了个怪胎的事传遍整个学校,每节课间都有人来他们班门口指指点点。
楚沉深受其扰,直到林若萍某天去接他放学,才知道他在学校的境况,而那时他遭受这样单方面的霸凌已经有两个多星期了。
有人孩的伤害不是伤害,可这话本身就是个谬论。旁人总觉得孩子不记事,一些事情随着时间自然而然就忘了。
这件事楚沉忘没忘林若萍没问过,只是从那以后,楚沉变得愈发沉默,有时候甚至两三天不开口一句话。
第一次被人领养那年楚沉刚上三年级,放学回家林若萍告诉他这件事,他也没什么反应,既不高兴,也看不出不愿意。
……
“领养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独身男人,是……是不喜欢女人,这辈子结不了婚,所以想来领养个孩子,沉长得好看,一眼就被挑中了。”林若萍,“我记得那天来接他的是一对夫妻,看着感情和睦,是那个男人的大哥大嫂,把人接走的时候,他们向我保证会好好照顾沉。”
一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 那意思是,这男人可能喜欢男人?
由于停置太久,菜盆里的水再次冷掉,庄严的手撑在盆底,却已经感受不到冷了,他默默地盯着一片菜叶发呆,眼睛眨也不眨。
某一瞬间,他的心底再次蔓延出类似于心痛的情绪,这股情绪既来得快,又刻骨铭心,像一把冷血无情的大铁锤,一下又一下地敲击他此时犹如冰窟的心脏。
“那家人很有钱。”林若萍顿了片刻,似乎陷入了新一轮的回忆,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那时以为沉能过上好日子了,他是个好孩子,虽然他嘴上的不多,但我是知道的,我为他高兴。”
可惜好景不长,楚沉搬离福利院不过半年,就在一个大雪纷飞的下午搬了回来。林若萍去问,才听是那男人交了个男朋友,两人算飞国外定居,虽从没亲自带过孩子,楚沉却在法律上成了两人的累赘,那男人和他没怎么相处过,感情不深,于是楚沉不久就被退养了。
“我一开始还担心沉回来后心情不好。你可以试着想象一下,那么的孩子被人领走半年就又退回原点,原本心里期待的新生活新环境全都不复存在,我那会儿忧虑得不行,生怕他想不开。”林若萍到这里脸色变化得很丰富,“好在他还和以前一样,我特意观察了一段时间才放心。”
“楚沉给我的感觉……挺坚强的。”虽然觉得用坚强这个词来形容楚沉有些中二,但从初识到现在,庄严始终这样觉得。
即使关乎他的各种传言四处纷飞,即使在学校受尽白眼,即使不受人待见,他都能保持一颗坚定勇敢的心,以此抵抗任何来自外界的恶意,寻到一处柔软之地,在其间过着简单的,属于自己的生活。
这大概也是他最初动心的原因之一吧——爱人心中的爱人,善良、坚定、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