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3
云栖喝了半碗粥, 仍然没看到人来,正想让耿嬷嬷去催,余光瞥见屋门外的人影, 把粥放在木几上。
她在沈老夫人这儿养了两日, 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昨日歇息得早, 这会儿精神抖擞,挂念着挖墓人的身份, 便直接问道:“背后始作俑者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是汤家二夫人。”沈介终于走了进来, 声音低沉,“她的母亲是南疆安插在大莫的细作,千幻蕊便是她制出来的。”
耿嬷嬷一怔:“二夫人?”
显然, 这个结果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云栖的反应平静得多,她早就猜到有一个人在背后指使着这些阴谋, 不过是多年来一直沉住气, 迟迟没有现身而已。
是王氏的话,许多事情便都能解释得通了。她母亲是南疆人,有下手的动机,再者春猎的时候, 所有人都仔细盘查过, 没有混进刺客,那便是里边的人动的手。
“老奴有一事不明。”耿嬷嬷不解道,“汤家二夫人为何要将千幻蕊交给周盈盈, 陷害汤婍筠?”
“她年轻的时候,便心高气傲,能制出天下数一数二的奇毒, 有其过人之处,又怎么甘心屈于他人之下?嫁给汤仕坤本就不是她心甘情愿的,加上这些年被莫氏一直压,心中有怨愤,哀家猜想,她这一招是在借刀杀人。”云栖平和道,端起碗,慢条斯理的喝着剩下的粥。
喝完了,她抬起眼:“不过哀家有一事不明,她潜藏许多年,你是如何将她引出来的?”
“血蛊。”沈介低着头,回,“她一直被南疆控制,想要甩脱成为棋子的命运,甚至是取而代之。南疆崇尚蛊毒,国师之位一直由毒术最高之人来担任。臣用血蛊为诱饵,引她现身。”
“哀家听你提起过,这血蛊是天下第一蛊。”
云栖语气稍顿,眉头轻皱:“可当时你从哀家身上取出的血蛊还未成型,王氏如此心谨慎,怎么会相信你的话?”
沈介默声。
察觉到他的反常,云栖问:“怎么了?”
“血蛊在娘娘身上五年,已经初具形体,臣用自己的血,饲养了血蛊。如今血蛊,已经彻底成型了。”到这,沈介又默了片刻,才继续道,“娘娘恕罪,微臣瞒着您将血蛊留下。不过娘娘放心,臣已经掌控了血蛊,它不会随意危害人的。”
云栖点点头,了然道:“原来如此。无妨,若是血蛊对你有用,便暂且留着。这事哀家不过问。”
完,转头吩咐耿嬷嬷:“元香,收拾东西回宫。”
耿嬷嬷应声退下去准备。
云栖觉得有些口舌,拿起茶壶,准备倒杯水,指甲太长,不心刮到了,她“嗤”了一声,看了眼被刮伤的指甲,竟是从中间裂开了一段。
沈介上前一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后退了。
云栖余光瞧见他的动作,觉得他今日心事重重,但不算直接问,只吩咐道:“给哀家拿剪子来。”
屋子没有剪子,沈介去找了沈老夫人,很快便拿来了。
而这时,耿嬷嬷还没有回来。
沈介犹豫了一下,上前挪了个凳子坐到云栖面前,道:“臣帮娘娘修剪。”
着,也不等云栖开口,拉起她刚刚刮伤的指甲,专心致志的剪着。
云栖本想收回手,可想到他方才的举止,消了这个念头,只问道:“可是有什么话想问哀家?”
沈介动作微顿,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没事。”
半响后,他停下手,没来由的问了一句:“娘娘先前对微臣好,是因为臣是沈家之后吗?”
他这话问得突然,云栖本很快可以回答出来,可她心思细腻,从他短短的一句话里头听出他今日情绪失落,认真想了想。
这时,沈介又了一句:“如果臣也是南疆派来的细作,娘娘还会对微臣这么好吗?”
云栖望着他低垂的眉眼,揣摩出了他今日心情沮丧的原因。
默了默,她温声道:“哀家对沈家有愧,对你也有愧,但对你好,并非只是因为你是沈家之后。沈家,哀家知道,你和王氏不同,京都里到处遍布南疆的眼线,或许哀家身边,都有细作。哀家病倒多年,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你若是真想对哀家动手,当初就不会救哀家。”
沈介的喉咙滚烫了一下,艰涩道:“娘娘,微臣……”
他抬起头,看着云栖温柔的眉眼,嘴唇张张合合,有许多话想,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云栖注视着他,一字一句温柔道:“哀家知道,你这些年在南疆过得也不容易。你身上流着沈家的血,也有着像你父亲一样的忠胆。若是遇到了难处,告诉哀家,哀家帮你。”
从他踏入京都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他也是以细作的身份来到自己身边,可她舍不得下手,还心疼他这些年的遭遇。
姜家女来大莫找那人的时候,便与南疆断绝了关系,被南疆追杀。回去后,又怎么可能获得好下场。
沈介几岁之时,姜家女便去世了,他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沈介为棋子,而她便想解掉棋盘。
后来种种,也证明了她的仁慈没有错。
可当这颗棋子影响了棋盘时,南疆又怎么会善罢甘休,想必现在就已经有所行动了。
想到这,她又道:“南疆时不时是不是派人来了?”
沈介仍是沉默,许久之后,才道:“若微臣不是沈家后人呢,娘娘还会像现在这般,信任微臣吗?”
话毕,他抬起头,直视着云栖的眼睛。
不一字,却胜似千言万语。
听到这话,云栖懵了一下,揣摩着他的话外之音,正思索着,沈介低下头,继续帮她剪指甲,同时轻笑了声:“臣随口问问的,娘娘别往心里去。”
话已出口,云栖怎能不想,她望着沈介的眉眼,默默思量着。
如果他不是沈家的后人……
沈家男人,神态总是有几分相似之处,那人长得像已故的沈老尚书,而沈介和他又极为相像。
怎么会不是那人的孩子呢?
“娘娘是不是会杀了臣?”沈介问话的时候,手中动作没停。
云栖只是思考了半瞬,心里便有了答案:“会,哀家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她最憎恨的不是先帝,也不是汤家,而是南疆。
若非南疆,阿姐不会死得那么凄惨。
沈介的手僵了僵。
原来真的会杀了他啊。
本早该想到的答案,为何听到娘娘亲口出来时,他的心会这么痛呢?
一出神,剪子咔嚓一下,剪在了他的指尖上。
指背传来湿润感,云栖垂帘一看,沈介指尖流血,滴到了她的手上。
而那把剪子,还卡在沈介的指头上,血越流越多。
“沈介。”
沈介苦涩的笑了笑,没动。
见状,云栖心里一跳,明白是自己的话让他如此,连忙从他手里拿过剪子,随后掏出手帕,包住他的指头。
“哀家相信你,更不会对你动手。以后这种试探的话,莫要再了。”
沈介还是没动。
就在此时,耿嬷嬷回来了。
“主子,东西都收拾好了,可以启程了。”
走近了,发现云栖手上有血,以为是云栖的血,面色一变:“主子怎么伤着了?”边着边掏出手帕帮她擦拭。
擦到一半,她停了下来:“主子的手怎么了?怎么会起这么多红斑?”
此话一出,云栖和沈介皆是一愣,齐齐低头望去。
沈介的脸,当下就僵住了。
云栖懵了半息,忽然想起当日玉山祁告诉她的那些话,中过蛊毒之人,遇到桑家人的血,皮肤就会变红。
桑家人……
如果不是沈家人……
云栖将他们两人的话放在一起联想,心尖骤然一紧。
正要开口,沈介已经站起身来,朝她拱手:“娘娘,臣先告退。”
话一完,他转身就走。
等云栖反应过来要把他叫回来问话时,人早就不见了。
耿嬷嬷拉着云栖的手,反复看了一会,懵怔道:“主子手上的病来得蹊跷,沈大人怎么就这么走了?”
云栖轻轻皱了皱眉头,没有应话。
她现在还没琢磨明白沈介方才的话,心里很乱,也不敢去想。
没多久,钱一进来了,请示道:“娘娘,马车已经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话音刚落,身后跟进来一个太监:“娘娘,赵公公来了,是接您回宫。”
“沈介还在吗?”云栖问。
太监回的话:“沈大人提前下山去了,是有要事要办。”
云栖没什么,去跟沈老夫人辞别,又差人去开佛寺给无念禅师捎信,便下山去了。
*
回到宫里,已是黄昏。
楚钰亲自到宫门口相迎,等问完了云栖的伤势,便提起王氏的事情。
等完了,两人便到了长春宫,楚钰扶着云栖坐下:“母后想怎么处置王氏?”
云栖脑海里冷不丁的想起了沈介的那些话,思索片刻:“王氏可都招了?”
“大理寺的人还在审,人证物证俱在,她抵赖不得,就看她愿不愿意供出埋伏在京都里的其他细作了。”楚钰顿了一下,“儿臣现在担心的是,王氏被捕,南疆会派人来搅局。”
*
果不其然,诚如楚钰担忧的那样,两天之后,南疆来人了。
早朝之时,其他人上奏完毕,有个朝臣站出来,道:“皇上,沈相爷之子,沈捷昨日抵达京城,请求面圣。”
此言一落,楚钰先是一愣,尔后不明所以的朝沈介身上望去:“沈捷?”
“来人自称是沈相爷之子,有信物在身。”禀话的大臣回头瞥了眼身后的沈介,一字字高声道,“大殿上的这位,乃是冒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