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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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栖对荣太妃的印象并不深。

    她和云息的性子不同, 并不知道云息生前在宫里和后宫妃嫔的相处情况,因此尽量不接触荣太妃和眉太妃,也免了她们每日的请安。

    好在她们两个也是不爱出门的, 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这十年来, 荣太妃更是不出席任何宫宴,以至于她有时候都忘记了宫里头还有这么一个人。

    是故, 完全想不到荣太妃下手的动机。

    云栖并未理会她的无礼,只问:“芷儿身上的毒, 是你下的?”

    “三公主的时候,沉静可爱。”荣太妃拿起桌子上的茶杯, 往上面吹了几口气后,开始谈起与蛊毒毫不相干的事情,“三个公主里头, 妾身最喜欢的就是三公主。她六岁的时候放风筝,线断了, 吹到妾身的宫里头, 看到妾身,并不害怕,反而还问妾身一个人住在这宫里头,孤不孤单。”

    到这, 荣太妃抬头看了眼头顶, 笑笑:“这宫里头的宫女,哪一个见到我这个从未受过宠的妃嫔,不是瞧不起就是避而远之的。”

    “妾身知道, 娘娘也疼三公主。即便这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可养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些感情的。”

    当年那么多没有子嗣的妃嫔里头, 只有荣太妃没去守皇陵或陪葬,云栖就猜出她身份不一般,而在猜出是荣太妃下的毒手时,心里更是做好了准备,是以得了她这话,并不惊讶,平静的听着她完。

    荣太妃啰啰嗦嗦的了一大堆毫无瓜葛的事情后,才直入正题:“妾身今日所为,目的是为了让娘娘体会一把失去女儿的滋味。解药妾身已经全部毁了,娘娘只能无功而返了。”

    云栖皱了皱眉头,眸中冷光闪现:“哀家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这么做。”

    话落,她手握腰间束素,那柔软的束素在她手里变得直挺,尔后幻化成利剑的模样,抵在荣太妃的脖子上:“交出解药。”

    荣太妃无动于衷,她平静的垂下眉头看着茶杯里的水,道:“娘娘觉得,妾身暴露身份,难道还怕死吗?”

    云栖收回束素:“那你想要什么?”

    荣太妃双手从茶杯上拂过,那上边的热气顿时便消散了,她笑了笑:“妾身想要的东西,就如同这雾气,全都化为了泡影。”

    云栖想到了什么,问:“你和王氏可认识?”

    王氏死前曾过,自己身上的血蛊是她下的,可她清楚的记得,中毒的那一个月里,并未见过王氏。

    这些年长春宫揪出了几个刺客,她早怀疑宫里有内应。

    荣太妃抬起头,刹那之间笑容消失殆尽,只剩下冷意:“妾身藏在宫里头这么多年,便是为了娘娘身上的血蛊,可血蛊已是他人的囊中之物,而妾身最后一件在意的事情……”

    荣太妃戛然而止,抬手放在脖子处,云栖以为她要自杀,正想阻止,发现她从脸上撕开一张人皮面具。

    见到她的真容时,云栖不由得大吃一惊。

    竟是王氏的生母,沈忠的妾室。

    不对。

    云栖压下心绪,迅速在心中理了一遍:“怎么会是你?荣太妃进宫时,你并未死。”

    王氏生母她见过,也认得脸。

    可一人如何能分饰二角?

    荣太妃在她惊讶的注视下,缓缓灿开笑颜,坦荡承认:“人皮蛊是楼家研制出来的,没有人比臣妇更会使用人皮蛊。臣妇进宫多年,便是为了娘娘身上的血蛊,如今血蛊认主,臣妇唯一的女儿又被逼死牢中。娘娘也应当一同承受这份苦楚。”

    云栖沉声质问:“是谁助你进宫的?”

    她“死”的那一年,宫里的每一个人皆由周福来仔细盘查过,她悄无声息混进宫里头,背后必定有人在接应。

    “这个答案,等娘娘他日到了地狱,再问臣妇吧。”

    闻音,云栖面色一变,听出她要自尽,刚想阻止,便看到她口吐黑血,然后躺在了软榻上。

    不多眨眼,尸首便如同当日的细作一般,化为了灰烬。

    听到屋里的动静,耿嬷嬷和周福来实在担心,敲晕了那个宫女,迈进屋子里头。

    见到软榻上冒着烟雾的尸首,周福来顿时就明白了,紧张道:“娘娘,您先出去,奴才留下来善后。”

    人已自尽,断了线索,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云栖转身走出去:“翻,里里外外,全都翻一遍。”

    耿嬷嬷应声去喊人。

    云栖走到门口,看着躺地的宫女,把人叫醒。

    宫女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云栖的双脚,霎时脑子便清醒了,跪在地上。

    云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语气沉沉:“解药在哪儿?”

    宫女摇摇头:“奴婢不知道。”

    完,便咬舌自尽了。

    云栖一惊,刚想救人,探了鼻息,已经没气了。

    刚出门,耿嬷嬷便带人回来了,忧心忡忡道:“主子,这宫里头的人全都自尽了。”

    云栖心骤然凉了大半截,压着体内的怒火,吩咐道:“念子肯定还在长春宫里头,把他找出来,兴许就能解开芷儿身上的蛊毒。”

    这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断了她们:“娘娘,皇上来了。”

    楚钰风风火火走过来,满脸焦灼:“母后,荣太妃怎么样了?”

    “自尽了。”云栖叹了口气,“她是沈忠的妾室,利用人皮蛊伪装成荣太妃的模样进宫,解药不知道能不能找出来。”

    “什么?”楚钰大惊,随后面色阴鸷,咬牙切齿道,“这些南疆细作,真的欺人太甚。”

    云栖现在心里很乱,没有什么。

    等了一柱香,整个宫殿里外都翻遍了,却是什么都没找到。

    楚钰已经去看过楚芷了,看着一无所获的宫人,握紧拳头锤了一下门槛:“都怪儿子无能,让皇妹受了这等大罪。”

    完又颇有懊悔道:“若是当初没有将沈介处死就好了。”

    他这话得很低,不过云栖听到了,她没有回应,而是转身同宫人道:“还没找到念子吗?”

    宫人摇头。

    而这时有太监急匆匆来禀:“皇上,娘娘,三公主快不行了。”

    云栖和楚钰脸色皆是一变。

    顾不得念子在何处,云栖先行赶回长春宫。

    几个太医跪在床边,面色凝重,见到云栖和楚钰,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如实道:“皇上,娘娘,三公主的蛊毒,我等无能为力。”

    楚钰怒然甩袖:“若是救不了皇妹,尔等全都要跟着陪葬。”

    太医瑟瑟发抖。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云栖心里也着急,可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冷静的吩咐宫女:“所有地方,全都搜查一遍,务必要找出念子。”

    楚钰慢慢的缓和过情绪,听到这话,不解道:“母后找念子做什么?”

    云栖望了一眼床上的楚芷:“如今宫里唯一能救芷儿的,只有他了。”

    如若不然,“荣太妃”也不会将他提前藏起来。

    同为南疆人,又在用蛊上天赋异禀,他们两人,怕是早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芷儿能不能熬过这一趟鬼门关,全靠他了。

    楚钰虽不解,可也知道这一会发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吩咐那些太医帮楚钰缓解蛊毒蔓延,然后和云栖一起坐在屋里等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却迟迟没有见宫人把念子带过来,云栖内心越发焦灼起来。

    太医们紧张得额头上全都冒了汗。

    她扫了一眼屋里,忽然发现春霖不见了,问旁边的宫女:“春霖呢?”

    “春嬷嬷不知去哪了,一个时辰都没见着人了。”

    话期间,有宫女跑进屋,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春嬷嬷回来了,还有念子。”

    云栖猛然起身,同她道:“快把人带进来,给芷儿看看。”

    念子进屋以后,没有行礼,而是径直朝床上的楚芷走过去,楚钰也站起来,不解的看着。

    太医们见到念子,都有些茫然,但看到云栖没有阻止,便自动腾开了地方。

    念子把了许久的脉,只字不语。

    云栖看得心急如焚,忍不住问:“芷儿身上的蛊毒能解吗?”

    念子转过身,点头道:“奴才可以一试,不过得请娘娘和其余人到屋外等候。”

    云栖终于松了口气,看向屋外:“全都出去吧。”

    着,视线正好落在春霖身上,见她衣裳和头发都有些凌乱,还沾了些许灰尘,想了想,道:“春霖先在哀家身边伺候着,晚些再回去换衣裳。”

    春霖颔首。

    *

    众人在屋外忐忑的等了半个时辰,门终于大开了。

    楚钰第一个箭步上前:“怎么样了?”

    念子虚弱答道:“公主的性命已经无碍了。”

    楚钰紧绷着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跑进屋,楚言和楚瑛跟在后面。

    云栖没有进去,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念子,问:“没事吧?”

    念子捂着胸口,摇摇头:“奴才身子有些不适,想回屋歇息。公主的毒已解,后面的事情,可以交给太医院的太医。”

    云栖吩咐周福来:“带他回屋歇着。”

    周福来应话,旋即便扶着人离开了。

    云栖侧头看向春霖。

    春霖跪下来,道:“娘娘,奴婢有罪。”

    云栖往前走:“跟哀家来。”

    到了偏殿,刚进屋春霖便跪下。

    耿嬷嬷把门合上。

    “吧,你是如何找到念子的下落的?”

    春霖沉默许久,才道:“娘娘,一直以来,奴婢都隐瞒了自己的身世。其实奴婢…:还有一个活在世上的亲姨母。”

    “你口中的姨母,是沈忠的二姨娘,还是荣太妃?”

    “荣太妃与奴婢的姨母相识。”春霖如实招来,“姨母是细作,当年她叛变,被南疆的人追杀,不得已躲进宫里,是奴婢帮她掩护的。”

    “奴婢对姨母的印象并不深,是凭着我们家族的蛊术认出她的。奴婢不忍心看着唯一的亲人遭人毒手,便一直在暗中帮助她。”

    “但是奴婢发誓,从未想过加害娘娘和公主。”

    话未完,耿嬷嬷气到头上,怒斥道:“春霖,两位娘娘都待你不薄,你的命,还是那位娘娘救下的。”

    “奴婢知道。”春霖抬起头,“娘娘,奴婢感念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留在宫里,便是为了报恩。姨母所做之事,奴婢并不知情。但把姨母带进宫,确实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以死谢罪。”

    “不可!”云栖着急出声,“你还罪不至死,你的命是阿姐的,该怎么处置,哀家了算。”

    春霖微微抬起的双手,缓缓放了下去。

    “哀家问你,当日哀家去如厕,看到的那假山后的人影,还有宫里头那些熟悉的迷香,可都是王姨娘的?”

    “是,当日奴婢叫住娘娘,便是因为发现那人是姨母,怕娘娘发现了她的身份。”

    “原来如此。”云栖恍然大悟。

    此前她便猜测宫里头一直藏有细作,可王姨娘太会藏了,加上这些年她怕自己与这两个太妃接触太多露了马脚,对她关注甚少,便也没有怀疑到她的头上。

    加上有春霖帮忙掩护,周福来确实是查不出什么来。

    难怪春霖的易容术出神入化,也许那根本不是易容术,而是类似于人皮蛊的蛊术。

    如此想着,云栖冷声质问:“阿姐当年的死,可与你有关?”

    春霖摇摇头:“奴婢的命是皇后娘娘救的,奴婢又怎么会害她?可惜奴婢蛊毒不精,没能救了皇后娘娘。”

    “那哀家身上的血蛊呢?”

    “奴婢并不认识血蛊。”

    “王姨娘把念子藏在了何处?”

    “在荣太妃的寝宫里,奴婢寻着蛊的味道,把人找出来的。”

    “那哀家的身份,可是你告诉王姨娘的?”

    春霖摇头:“奴婢从未过。当初皇后娘娘被人下蛊时,性命垂危,姨母的蛊术极高,看出皇后娘娘活不了多久。后来娘娘您身上的血蛊与皇后娘娘的不同,姨母凭着蛊的气味,猜出来了。她问过奴婢,但奴婢没有泄露一个字。”

    云栖皱起眉头:“这么,若是其他接触过阿姐的人见到哀家,也能凭着哀家身上的血蛊,辨认出哀家不是阿姐?”

    “是这样。不过娘娘不必担心,您身上的血蛊已经取出,味道越来越淡。除了姜家大姐,旁人很难认出来。”

    得了这些话,云栖终于松了口气。

    若是春霖真的背叛,她真的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可今日若没有春霖,这宫里头怕是无人能够找出念子。

    这些年来,春霖在自己身边伺候,确实没有出过什么岔子,也帮着隐瞒了身份。

    然,春霖毕竟犯了错,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想了想,云栖道:“自己下去领二十个板子。”

    春霖谢恩,然后便下去了。

    春霖走了一会,耿嬷嬷问:“主子信得过春霖?”

    云栖道:“她若和王姨娘狼狈为奸,当初沈介帮哀家取蛊的时候,她早就阻止了。”

    毕竟是血亲,终究是不忍看着王姨娘死的,春霖的行为能够理解。多年来,她已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忠心。

    耿嬷嬷没什么了,只道:“老奴去荣太妃宫里头,处理荣太妃的后事。”

    云栖点点头。

    一个太妃,就这么死在了宫里头,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善后,而这些后事,交给耿嬷嬷便够了。

    耿嬷嬷走后,云栖回到寝屋,和楚钰等人等了将近一柱香的功夫,人还没醒来。

    郑太医道:“娘娘,三公主中了蛊毒,身子大损,怕是要明日才能醒过来。”

    听了这话,云栖看了眼天色,已经夜深了,便让楚钰他们先回去歇息。

    楚钰和楚言、楚瑛守到了深夜才离开。

    云栖坐在床边,等眼皮子不断架,真的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才去歇下。

    *

    楚芷在长春宫住了整整五日,身子才彻底恢复。

    而在楚芷准备回功夫的这日,边关传来了新的急报。

    汤缪战场上身受重伤,带着一些亲兵,回朝了。

    而太成王,还有几日,也要抵达京城了。

    得到消息,楚钰十分焦躁,在长春宫和云栖商量了许久的对策才离开。

    楚钰走后,钱一突然进屋。

    云栖并没有招她,问:“怎么了?”

    钱一把手里陈旧的木盒举起来,道:“娘娘,在开佛寺的时候,卑职曾过,有一件东西要交还给娘娘。给娘娘的东西就在这盒子里,请娘娘过目。”

    她没有明,勾起了云栖的好奇心,云栖给耿嬷嬷使了一个眼色,耿嬷嬷上前,把东西接过,随后看了看钱一,才把盖子开。

    见到盒子里的东西,耿嬷嬷愣了愣。

    云栖还没看到东西,忙问:“是什么东西?”

    耿嬷嬷不语,上前几步,把东西呈给云栖。

    云栖看了眼,见到是玉玺,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不过很快就被她压下来,平静道:“这假玉玺,你是从何处拿来的?”

    钱一抬起头,错愕道:“假的?”

    云栖盯着那假玉玺,琢磨了一会,道:“你父亲可是当年先帝跟前的御前侍卫,钱颐?”

    在决定交出玉玺的那一刻起,钱一就做好了暴露身份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这玉玺竟是假的,一时间心绪复杂,好一会才答话:“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