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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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近日倒春寒, 步千雪又大病初愈,石忞特意将晚膳设在了中正宫的南温殿。

    还没到时辰丁寿和丰水二人就结伴先到了,两人一路有有笑, 仿佛游园玩耍一般悠闲自得。

    卜鑫铭一如既往的踩着点到, 面色平静而疏远,让人看不出心思,而平常比她先一步到的步千雪、唐禄二人今天却比她晚了一步。

    步千雪二人一进殿内, 原本声交谈的丁寿二人就停了下来一起看向门口,对于最有威胁的竞争对手她总是会多关注一二, 却惊讶的发现往日里能见到陛下都像捡了钱一样高兴的步千雪, 今天居然脸色苍白暮气沉沉, 简直判若两人。

    让她瞬间联想起了今天下午陛下特意派人到平秀殿传话的事, 平日里她们告假基本上一告一个准, 这两天步千雪病着大家都知道, 这还是拖了文之勉的“福”,陛下不可能不知道, 如今告假却没被准,真的有点反常!

    俗话“反常必有妖”, 这样看来不论步千雪在陛下心中是好是丑, 总是比她们特别的, 就像清影只亲近步千雪一样,这个认知让丁寿心里一紧,气愤不已。

    宫侍刚将开胃菜上齐, 外面就响起了内禁军稳健有力的脚步声, 最后四散开来更加严密的拱卫中正宫。

    石忞进来后第一眼就瞟向步千雪常坐的位置,看到她在后悬了一下午的心总算踏实下来,一闪而过也不敢细看, 直到入座开始用膳后,又偷瞟了几次,才发现步千雪竟然从头到尾都没偷瞄她,还微低着头。

    这不正常!很不正常!从认识步千雪到现在,除了大朝会这样的正式场合和行礼以外,其他时候步千雪都不会在她面前微低着头,还会时不时偷瞄她,有几次被她抓了现行,也只是尴尬的转移视线,没多久又会故技重施。

    老是被步千雪偷瞄,她一开始还挺烦的,因为下意识想到在动物园里被人观赏的猴子,但后来想想这个比喻也不太对,而且敢这样做的也只有步千雪一人,也就没管。

    日子久了竟也习惯了,现在步千雪突然不再偷瞄她,也不再看她,再联想到两日前的事,顿时如坐针毡,心里七上八下。

    她很想看步千雪在想什么,但犹豫后还是没有用读心术,自从两天前在步千雪床边心绪紊乱无法使用读心术后,让她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太过依赖读心术,已经快把表情识别和通过眼神观察对方内心的最基本方法丢失殆尽。

    倘若有一天读心术失灵,那她岂不是成了睁眼瞎?而且读心术本身就有限制,失灵是必然的,她已经切身体验过。

    若她继续一直这样依赖读心术下去,而不去提升本身识别人心的能力,那迟早有一天她会成为读心术的奴隶。

    两辈子加起来的人生经验,让她深刻认识到凡事都可以喜欢,各种各样的爱好也都可以有,但绝对不能沉溺其中。

    就像在现代的时候有些人游戏可以到饭不吃水不喝,父母怎么喊都放不下游戏,就是沉溺其中,然后不可自拔渐渐的、潜移默化的成为它的奴隶,而不自知。

    所以她一直告诫自己什么都可以喜欢,也可以尝试,但绝对不能沉溺其中不可自拔,除了上辈子的初恋,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而读心术却让她有了危机感,因为读心术再好,也终究是外物,太过沉溺其中不是好事,所以她决定以后能不用读心术就尽量不要用,尤其是面对步千雪的时候。

    如果和步千雪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使用读心术,对步千雪而言就是最大的不公平,因为她可以知道对方的想法,而对方无法知道她的想法。

    而且现在的场合就算她知道了步千雪的想法,也不方便什么,所以犹豫一瞬后她最后还是没用读心术,也没有利用身份之便故意做些什么,脸色平静的边用膳,边听其余几人言语,时不时还会附和一两声。

    没一会,开胃菜就撤了下去,换上了大部分是肉食的正菜,石忞没什么胃口,步千雪更是从头到尾只动了几筷,最后的甜点两人倒是出奇一致的基本上没怎么动。

    好不容易挨到晚膳结束,石忞正想让路关初秘密追上去将步千雪留下,却没想到平常最后一个离开的步千雪,今天却第一个离开,还头也不回的走了。

    让她有点傻眼,反应过来后差点想让人把她押回来,要不是仅存的一点理智还在,估计就已经做了,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像平常那样自己先离开。

    也不让路关初去追了,之前安排好的泡温泉也不泡了,沉着脸去了印月圆。

    路关初感觉到陛下心情不好,脸上经常挂着的笑意都收了起来,就怕让陛下见到碍眼。

    石忞把自己关在望月楼内,看到之前捣鼓的那些已成功或即将成功的东西都没了心情,一门心思想步千雪什么意思?

    真的已经不喜欢自己了?所以下定决心要离开,今天的告假和故意对自己视而不见,都是故意为之?还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步千雪正在备受煎熬?

    夜幕降临,皇家园林山庄华灯初上,河对岸的渡河繁星点点,一阵河风吹来,冷得第一次守在望月楼外的路关初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才出来,只要陛下一进这望月楼最少都得一个时辰,多则四五个时辰,她实在是拿不准,这么继续冷下去明日肯定够呛,正准备让人去拿下衣服,楼内就传出了陛下的声音“来人”。

    “恭请陛下圣安”路关初连忙推门走了进去,殿内烧有炭盆,比外面暖和不少,难得的是陛下居然没有写写画画。

    “你一个人去,秘密将步千雪带过来”石忞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最后发现这种事光靠她一个人想是没有用的。

    路关初领命离开,在等步千雪来的这段时间,她从边上储物柜里拿出两件东西,都用布包着,看不清里面装的什么,但献宝似的表情已经一览无余。

    石忞时不时看一下门口,心急如焚,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步千雪才沉着脸走进来,路关初明智的关好门,继续留在外面,心想刚刚安排去拿衣服的宫侍应该没多久就回来了。

    看见步千雪走过来,石忞高兴的准备起身迎上去。

    “恭请陛下圣安”步千雪微颔首走到离石忞三米处停下恭敬行礼,一如谨守本分的臣子。

    刚站起身的石忞笑容僵在脸上,就这么站在哪里,刚刚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生气,此时此地就她们二人,她曾过若只有她们二人可以不必拘礼,现在这一出是怎样?

    千言万语汇聚到胸口,最后出口的竟是“起来吧”,最想问的‘你怎么了?’却不出口,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去问这句话。

    她没过什么,步千雪对她的喜欢也没向她正式过,除了她是皇帝,她是皇后候选之一,这层不确定关系外,最确定的就是君臣关系,但她又不想私下相处的时候只是君臣。

    “谢陛下,陛下之前许的条件可还算数”步千雪任微低着头,让人看不到脸上的表情,掷地有声。

    石忞闻言没稳住,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来了,该来的总是会来,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自己有多怕步千雪离开。

    整个望月楼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步千雪从头到尾微颔首,无论石忞怎么盯着看就是不抬头。

    “自然算数”过了好久,石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微臣近日身体不适,想告假四月回繁都休养,请陛下恩准”步千雪终是没有采纳半月的建议。

    “休养可以,此处就很好,何必舍近求远”话一完石忞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她想的明明不是这个,而是问她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

    “金口玉言,陛下怎可言而无信?”步千雪终于抬起了头,眼中的质疑让石忞压着的怒气蹭一下子冒起来,大声反驳道:“我言而无信?当初喜欢我的是谁?现在要离开我的又是谁?”。

    步千雪被问得目瞪口呆,她想过石忞可能会不同意,但没想到她会问这些,好一会才认命的道:“皆是微臣,近日微臣思虑良多,陛下犹如天上之日,耀眼且遥不可及,微臣蝼蚁尔,怎敢言喜欢?”。

    喜欢都喜欢过了,怎敢言喜欢?意思是以后不会再喜欢她?!石忞再也坐不住了,几步走到步千雪面前,“看着我的眼睛,认认真真想清楚,把你的要求再一遍”。

    没想到石忞会突然靠近,还眼神凝重的盯着自己看,感觉要是她的不合她心意,就会被拖出去杀头一样,步千雪从未见过的石忞,既害怕又喜欢,害怕这样陌生的她,也喜欢这样不一样的她。

    自那晚发热好转后,她这两天的心情时好时坏就和病情一样反反复复,在平秀殿盼啊盼,左等石忞没来,右等石忞还是没来,心老是在希望与失望之间来回循环,循环得多了,希望值也就越来越低,加上半月时不时的“不可喜欢论”。

    再想到家人的态度,大部分都不支持她当皇后,思绪的阀门一开就关不住,忍不住越想越多,往常被她自动忽略的种种不利因素也被她想了起来。

    例如那次喝酒告白事件,她虽然喝了酒,但意识是清醒的,那信给了是事实,石忞收了也是事实,可事后石忞却没有任何回应,显然并不喜欢她。

    还有,石忞从未主动找过她,无论是伴驾前还是伴驾后,伴驾后相处的时间多了,表面上她们聊的很开心,实际上重点词汇从未提及,更不要其他的。

    她以为石忞对自己是特别的,可细想后她才发现她对丁寿等人也不差,甚至对所有的大臣和百姓也很上心,微服私访时的热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就是个商人,可她是吗?她不是!

    不仅不是,还是掌握天下随口可夺人性命的皇帝,凡此种种加在一起,得到的结论是她有很大的可能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但不代表她会是一个好伴侣,就像半月的蜜饯就放在哪里,她却没有看见,根本原因还是不够体贴。

    人啊,有时候越往坏处想,就会越想越坏。

    这些还不足以让她决定暂时用离开来压抑自己的感情,真正让她在感情中退怯的是石忞的态度,前天晚上可以对她热情似火,后面两天却像消失一样,她安慰自己石忞忙于国事,可再忙的国事也不至于忙了两天两夜都没时间,根本原因还是对她不在意。

    这个认知,让她心绪紊乱,久久不能平复,再加上半月时不时的煽风点火,她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放弃了,过了没多久又有点不甘心,就想给自己点时间好好静一静,想一想。

    伴驾还有四个多月,她就请四个月,若是四个月后回来不再喜欢石忞,她也算间接放弃了皇后候选的身份,从此以后就安分的做个臣子,若还是喜欢,石忞却选了别人,那就是她们有缘无分,从此断了念想,也好过这样煎熬。

    看着她和唐禄关系还行,和丁寿几人也还处的过去,表面上也从未抱怨过什么,但每次只要一想到她们其中一人有可能会成为石忞的伴侣,她就嫉妒得要命,恨不得把她们皇后候选的身份都整没了,表面上还要装作很高兴,这样矛盾的感觉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是她心底最大的秘密,只有伴驾高兴的时候和在繁都那几天她才会短暂忘了这茬。

    只要在皇家园林山庄,只要有丁寿等人在,对她而言就是一种内心的煎熬,因为她的性格实在不是很擅长长期隐瞒和伪装,睡都睡不踏实。

    再这样过完剩下的四个多月,她怕自己表里不一迟早有天会被整疯,就当放自己一马,把这一切交给时间,可此时此刻被石忞这么近的看着,呼吸可闻的距离,让她心跳越来越快,脸发烫。

    近距离盯着步千雪的石忞竭尽全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态,最后还是用了读心术,一开始发挥得并不好,直到看到步千雪还是喜欢自己后,才慢慢平复下来,了解的越多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

    疼惜、怜爱、愧疚和自责一起涌出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张冲动的爱情火网将石忞理智瞬间烧掉,头一低就亲了上去,有点凉有点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