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难道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恩,有这个可能,石忞越想越开心, 政事处理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直到有宫侍来报郭凡秋求见,方才停下笔。
郭凡秋按例前来汇报工作开展情况,行完礼就将最新收到的信件全部呈给了石忞, “启奏陛下,第一件事是关于宫侍死亡的, 经暗言多方查证, 吉春等出宫宫侍之死, 并非自杀或病逝, 无一例外, 皆死于非命…………”。
石忞一边看件一边听郭凡秋汇报, 才知道死的宫侍除了吉春以外,其他人也都曾服侍过她,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凶手和郭凡秋预料的不一样,不是一个人, 而是几个人。一开始这些人都不肯招, 抵死不认, 暗言的人用了些手段,他们才在绝望夹杂着一点希望中招了。
凶手与被杀害的宫侍都无冤无仇,只是拿人钱财给人办事, 按雇主的要求私下找到目标, 然后从目标口中套取信息,无论是否成功获取信息,事后都必须手脚干净的善后, 按要求,他们事后得到钱就要离开。
可这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或者流氓地痞,干这种事可能不是第一次,雇主又给他们背景很深厚的感觉,胆子一大压根不怕事,加上盲目相信自己的手段,导致他们并没有在事后第一时间离开。
他们得了丰厚的报酬,再加上《串告令》颁发后大部分人都靠告发积攒了不少财富,哪里肯放着家乡优渥扬眉吐气的生活不过,去过背井离乡的逃亡生活?
正好被暗言的人一抓一个准,总共也就五个人,又不在一个地方,圈禁起来审讯不是什么难事,让她们意外的是五人供述的雇主不仅不是一个版本,而且相貌差异极大,不带重复的。
若不是他们口中的雇主会易容术,那就是此次多起作案是有组织有目的的,有没有组织没审出来,但目的却是审出来了,竟是让他们从目标口中获取他们服侍过的少主的日常喜好、秘密和优缺点。
宫侍们服侍过的“少主”除了石忞没有第二人,想知道当今陛下的喜好秘密,怎么听怎么都有种浓厚的阴谋气息。这些凶手不知道“少主”是谁,可吉春他们是知道的,更让郭凡秋意外的是,吉春居然背叛了陛下。
据杀害吉春的凶手招供,一开始无论他如何威逼利诱,吉春都抵死不,凶手没办法,只得拿吉春的家人来威胁她,吉春就了些无关痛痒的,害他被雇主一顿臭骂,就下了狠手,给她妹妹下了毒,一个时辰内不服解药就会毒发身亡。
吉春能为了家人选择继续留在宫中,足见其对家人尤其是对妹妹的喜爱,自然不忍心妹妹死在自己前面,不得不用酒病这一信息换取解药,因为这条信息,杀吉春的凶手也是五人里报酬最高的。
郭凡秋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震惊的,她怎么都没想到五人中最后泄露陛下重要信息的竟然是吉春,想到吉春还在宫中时对陛下的忠心和维护,她实在是接受不了,哪怕是事出有因她也接受不了。
因为如果换做是她的话,她宁可自尽保全家人和陛下,也绝对不会背叛陛下!
要是吉春还活着又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不屑的一笑而过,有时候不是你想自尽就能自尽的,不知道有句话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郭凡秋就开始愁,愁陛下可能会因为吉春的原因从此以后不再信任她,毕竟她曾和吉春共事多年,所以汇报到这里的时候,话的底气都弱了几分。
石忞听出来了,却没有立马什么,而是继续安静的一边看信件一边听她继续汇报。比起郭凡秋的震惊,她一点也不意外,因为早在她决定缩减宫中用度遣散宫侍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没过敏被紧急送到宫中之前,知道她有酒病的人屈指可数,那么大的阵仗和动静,当时又人多眼杂,就算下了严令,也难保没人猜出个一二私下交流,被泄露只是迟早的事,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自然不惊讶。
“……凶手如何处理,还请陛下定夺” 因为此事涉及到陛下,郭凡秋不敢擅自做决定,所以没有将凶手按陛下最初的交代及时交由官府。
石忞放下手中信件,一脸平静,“吉春所为事出有因,朕不怪她,你也不要怪她,至于凶手……就…以牙还牙吧,家产折现不着痕迹的给受害者家属,务必不着痕迹”。
动用私刑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人人都如此行事,还要官府做什么?这也是她成立暗言的原因之一,也该发挥它的作用了。
“是,陛下”郭凡秋眉头舒展,陛下都这么了,她也就放了心,也不好再怪吉春,“启奏陛下,第二件事是寻找名医之事有了眉目,经暗言的人多方遍寻,丹东有一名医,既是道士也是大夫,医术高超,曾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在当地颇负盛名,但为人古怪,轻易不肯出手”。
“怎么个怪法?”遍访名医的事有了眉目,石忞平静的脸上有了几丝喜悦和好奇。
不论前世今生,还是从古至今,有真本事的专业人才都是桀骜不驯的,要不是她自己是学机械的,又有很多点子,恐怕留得住云鼎凡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又怎么会制造出红衣大炮。
“有的人出千金不得医治,有的人一文钱不出还能抓药,别的道士都住在道观,她却住在人际罕见的荒山野岭,别人收弟子少则数人,多则几十上百,她就收了一个”要不是暗言的人见她把一个濒死的人治好,这样的怪人郭凡秋是不敢贸然报给石忞的。
“越怪的人心里越有一杆称,先礼后兵,务必尽快把人请来”石忞边边把看完的信放到一边,提笔继续批阅奏疏,郭凡秋又汇报了一下暗言和平准商行的近期工作开展情况。
位于繁都和渡河的作坊已经落成,牙刷和肥皂不久前已经批量生产,最近已放到店铺中投入市场,对新奇的未知事物,华朝人总是持观望态度,所以就算他们按陛下的开展宣传,一开始销量也很低迷,用了陛下请“托”的招,销售才开始好起来。
按陛下的意思他们已经尽量压缩成本和利润,让利给百姓,可就算如此,也比一文钱能买到的“四碗”贵,做生意总不能做赔本生意,加上各项开支都要花钱,也是没办法,幸好陛下也同意了。
石忞不同意不行啊,虽然赚钱不是目的,但各种开销都要钱,暗言的人要养,平准商行的人也要养,还有她投进去的成本也还没回来,总不能做亏本生意,宁可薄利多销,也不能做赔本买卖。
将暗言渗透到各藩属国国都的计划郭凡秋正在稳步进行,预计再过几月就能完成。
藩属国的动作,让石忞认识到光靠边境官员顺带监视和各藩属国主动汇报获取信息,实在不靠谱,要是符尧叛乱前就接到消息,她一定不会让事情发生,才有了这个安排。
郭凡秋汇报完,石忞停下笔勉励了两句,让她再接再厉,把牙刷和肥皂在全国普及开来,必要的时候可以把制作方法高价卖出去,前提是销售范围和价格必须以契约定下来。
转眼又过了两天,石忞等的“惊喜”没来,等的回信也没来,坐姿稳如泰山,实则心急如焚,连每天都会去的望月楼和秘密铸造所都没去。
她不仅一次萌生过去繁都找步千雪的想法,近期尤其浓烈,正好明天休沐,她准备再等半个时辰,若任无信件送来,就秘密回繁都。
趁着这半个时辰,石忞想抓紧把剩下的奏疏都批完,幸好今天下午她不召见大臣,不然她还得见完大臣才能走,让她没想到的是吏部尚书段云洁会突然求见。
大概半个月前,暗言就已经把附近几个省的府衙胥吏情况和勋贵士族家中仆从情况查清楚了,她看了以后大为恼火,各府衙使用胥吏要多乱有多乱,肥缺还得花钱竞标上岗,不好的都是些老弱病残,简直比八宝粥还杂乱不堪。
勋贵士族家中仆从数量成倍增长,按《华律》规定来的基本上寥寥无几,多一两倍的都算客气的,好在在朝的都官和勋贵情况好一些,这是唯一让她欣慰的。
既然要改革,那就能早不能晚,当即把段云洁找来,把这个秘密任务交给了她,让她按自己初拟的大致要求和实际情况拿出一个章程,就给了她不递牌子直接求见的权利。
前两天段云洁拿出了一个初稿,被她修修改改了回去,现在求见多半为了此事,石忞不得不见,这一见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段云洁将陛下修改过的再稿藏好高兴的回去了,石忞则埋头继续批阅剩下的奏疏,这一去一来少也得三四天,现在不处理完,回来更老火。
石忞一边批阅奏疏,一边让路关初去把左旋叫来,但想到左旋最近都在忙内禁军万圣节大比武的事,又改成了易统梵。
等她批阅完奏疏,安排好后续事宜,着便装从皇家园林山庄离开时,已是日落西山,坐着路关初的马车到城外与易统梵汇合后,骑着清幻直奔繁都,正好与三波风格迥异但都不显眼的送信者擦肩而过。
易统梵最近有点眼红左旋训练选拔内禁军参加万圣节大比武,他们这支随驾的外禁军像被木军长遗忘了一样,她气不过,就算参加不了,也全心全意操练,没想到会被陛下临时安排任务。
还是个大任务,顿时热血沸腾,麻溜的按陛下的要求去准备了,看到宫侍送来的清幻时,喜欢良驹的她忍不住围着看了几圈,以前都是远观,这一近看,连了三个好。
她的马已经算是好马,日行百里轻轻松松,可比起清幻来,那就是虾米见大鱼,比不得啊!不过看着也挺好的,当即骑马追了上去。
石忞这次只带了易统梵一人,不用像上次那样时不时得刻意减慢一下速度,等大部队,直接一路狂奔,若非必要绝不轻易停下。
上半夜还有微弱的月亮和星星,进了永安省地界后就越来越黑,就算马有夜眼,石忞也不敢再快速前进,只得放慢速度。
这就完了?没完,天还没亮就飘起了毛毛雨,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易统梵自己大老粗武将一个,更糟糕的环境条件都经历过,压根不怕,可陛下从锦衣玉食,不比他们,当即大声劝谏道:“少主,这雨眼看越想下越大,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躲躲?”。
“就算天上下刀也阻挡不了我回繁都的决心,你要是觉得雨大可自行找地方躲雨,到时候在中南门等候”毛毛雨变成了雨,转瞬就把石忞的脸和手淋湿,一阵风吹来让人有了冷意,但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无比滚烫,把这些当成了对她的考验。
下雨而已,就算真的下雪下刀,也阻挡不了她去见步千雪的决心,谁也不能!
虽然易统梵不知道陛下这次为什么这么急着赶回繁都,但她的职责就是保护陛下,哪有自己去躲雨让陛下淋雨赶路的道理?何况就一点雨,“少主去哪我就去哪!”。
天色一亮,两人就加快了速度,眼被淋湿了就有袖子抹,袖子湿透了就匆匆拧一下,清幻越水坑如履平地,雨势却没有如易统梵心里祷告的那样变,时大时就是不停。
两人湿淋淋赶到繁都时已是巳时,街道上人来人往,不是伞就是坐轿子坐马车,像他们这样淋雨骑马的简直鹤立鸡群,路过她们身边的人看她们就像看傻子似的。
石忞那有心情在意这些,易统梵大老粗一个,根本不会去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看见陛下走的方向离皇宫越来越远,心里疑惑不已,但她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但无论陛下是去见谁,现在这个样子都不太妥当,易统梵正要建议陛下找个地方洗漱一下,换个衣服,就看见陛下进了成衣店,不仅给她自己买了套衣服,还给她也买了一套,料子都还不错。
石忞买了换洗的一套衣服后,又风风火火的去了一家名声评价都不错的客栈,开了两间房给了两天房钱,她不准备回皇宫,就只能住客栈了,她和步千雪还未成婚,总不能住到步家去。
在客栈洗了个免费热水澡换好干净衣服后,石忞就下楼了,还未到饭点,大厅里除了两个喝茶的、掌柜和店二以外,再无他人,二看见她下楼,连忙把帮她跑腿买的雨伞和找的钱递了过去,伞她接了,剩余的十文钱直接赏给了店二。
二高兴的退到了一边,易统梵下了楼,本来她比石忞快的,但因为上热水上的慢,才晚了点。
掌柜的拿着托盘端了两碗热姜汤过来,对于衣着不凡出手阔绰的人,掌柜的都很热情,石忞叮嘱他好好照顾马匹就带着易统梵出了客栈。
虽然她从来没去过步千雪的家,但具体地址却早已熟记于心,目的明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从客栈到步家附近只花了两盏茶的时间。
“确定这附近只有这一家姓步?”石忞看着门挂白绫,仆从戴孝上挂步家二字门匾的门口,满脸震惊,声音发抖。
“是的,少主”易统梵已经把周围都转了一圈,确实只有这家姓步,就算再大老粗,她这会也猜到了一二,怎么都没想到陛下竟然是来找传言封后机会渺茫的步候选,感觉又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她好像听谁过,知道的秘密越多就死的越早,也听过知道的秘密越多越得上司信任,她不知道她是那种,但无论那种,她都只让秘密烂在肚子里,否则再大度的上司也容不下她。
确定只有这一家姓步后,石忞看着门头抱着侥幸心里定了定神,步履蹒跚的走了过去,却被守门的仆从挡住了去路,年纪大的仆从拱手行礼道:“阁下有礼了,若是吊唁请两日后再来,若是拜访,因府中有白事近期不见客”。
因华朝百姓信奉的是道教,停灵时间长短由作法的道士结合逝者的生辰八字确定下葬时间,长者十天半月,多则三四天,无论长短,前三天是留给直系亲人哀悼的,三天后才接受亲朋好友吊唁,皇族不在此列。
也就是有地位的有钱的才讲究这些排场,没钱的道士都请不起,随便找木板订个箱子就是棺材了,这还是好的,战乱的时候直接成了豺狼虎豹的盘中餐。
这里的人从古至今都视死如生,上至皇帝下至贩夫走卒无不例外,也就形成了厚葬的风气,奴隶制的时候还流行殉葬,只要你有地位有钱,要多少奴隶殉葬都可以,只要不超过大王和贵族。
现在陪葬的物品,可不是你有钱有地位就能随心所欲陪葬的,《华律》里面有明确规定,什么样的地位享受什么样的陪葬规格,谁也不能违规,否则一旦被查出来,活着的人都得遭罪。
让石忞意外的是,这步家的仆从倒是比她之前去的赵侯府家的态度好不少,拱手回礼道:“在下从渡河而来,有急事求见你们家少主,麻烦通报一声”。
落后一步的易统梵看得有点傻眼,平常高高在上的陛下,这会就真的像个普通人一样求见别人,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仆从听到她是从渡河来的,想到自己少主还是皇后候选,陛下又在渡河,连忙进去禀报了,压根想不到站在她面前的就是当今陛下。
原本恬静古朴的步家,此时此刻白的耀眼,一大家子加起来少也有二十人,硬是安静的可怕,仆从一路跑到灵堂,声向正在烧纸钱的步千雪汇报了前面的事。
步千雪烧纸钱的手一顿,声交代仆从将人带到东厢房,又烧了些纸钱上了炷香才离开,半月被她留在了灵堂,隔会才进去烧纸钱,能在外面多呆一会绝不在灵堂里面多呆一秒。
石忞怎么都没想到再见步千雪会是这个样子,披麻戴孝,脸色发白,一脸疲惫,心像被刀扎一样的疼,什么都没,上前将步千雪抱在怀里,此时无声胜有声。
步千雪也没想到石忞会亲自来找自己,前不久还在心里抱怨有个伴侣跟没有一样,转眼全忘了,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悲伤过度泪水像不要钱的往下掉。
被留在门外的易统梵和另一个戴孝的仆从,大眼瞪眼,无趣得很,又不敢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