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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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艳阳高照, 微风徐徐,皇田种下的秧苗焕发着勃勃生机,渡明河两边不多的水田也都种下了秧苗, 倒映着对面山头的翠绿和渡河城的繁华。

    大好的天气, 很适合外出春游踏青,可惜石忞想陪伴踏青的人并不在身边,文书殿又有一大堆的密信、奏疏等着她批阅, 下午还得召见大臣。偷过的懒,总是要还的, 春游踏青什么的想想就好。

    本来就有点烦闷的心情, 在看了郭凡秋呈上来的信件后就更不好了, 一共七封信, 其中三封写的全是文之远干的“好事”, 还从百姓、同僚和上司等不同角度进行了剖析, 不可谓不全。

    邱协的那些和暗言查到的比起来简直就是皮毛,官商勾结、权色交易、贪污受贿, 整个台居县上行下效,政治环境乌烟瘴气, 只有她想不到的, 没有文之远做不到的。

    有异议不和他同流合污的县衙官员和胥吏不是被免职就是被架空, 就连下谷省省首方和都不着痕迹的巴结他,华中区督察府派下去督察的官员都被他威逼利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石忞实在无法将信中的人和印象中的文之远对应起来,文之远时候虽然脾气不好, 但心地不坏, 长大后随军西征一腔热血,回来一身伤痕,经过战火的洗礼后人也成熟不少,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下放他去地方当县令。

    六个侍读被她任命为县令的只有邢博恩和文之远二人,足见她对二人的看中,没想到文之远就是这样汇报她的,很好,非常好!

    才三年多的时间,就让文之远变成了这个样子,让石忞不得不感慨糖衣炮弹的威力,哪怕经过战火的洗礼都禁受不住,那其他人又该如何?

    更让石忞没想到的是,像文之远这样的还不止一个,一贯爱吃素的呈曼到了地方依然吃素,可吃的素菜比人家大鱼大肉都奢侈,因为做素菜的汤都是用上好的肉熬的高汤,身为县尉,“权利”比县令还大。

    幸好赵焕英、阳明慧和马国锦三人表现还不错,赵焕英身体一好就启程去边境上任了,上任后兢兢业业,对巴结送礼的人冷脸冷语,久了也就没人敢送了。

    阳明慧虽然只是一个县丞,在任三年从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到现在什么都懂,足见其学习能力和办事能力,更难能可贵的是在工作上还偶有创新。

    马国锦也是任的县尉,但和呈曼是完全两个版本,日日操练护城兵从不懈怠,县中事务更是一概不插手,只安守本分做好分内事务。

    邢博恩是六人中最让她放心,也最看中的,无论是在地方当县令,还是在都督府当将领,表现都很不错,而且还十分勤奋,最新的消息还是一个月前邢博恩呈上的密信,可惜这次郭凡秋呈上的信并没有涉及邢博恩的。

    站在五步开外的路关初看见陛下的脸色一会差一会好的,心里也紧张起来,她还从未见陛下变脸这么频繁过,若不是信中的事大就是涉及的人不一般,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立刻让呈亭来见朕”暗言不能暴露,就算查到的是事实石忞也不会以此定罪,所以还是得让都察院去查证据确凿才行。

    “是”路关初领命离开,也知道自己猜的方向是对的了,但她不会对任何人。

    石忞立马又写了封密信给还在九原省查案的颜一诺,让她回来的时候绕道去查一下呈曼之事,若属实就地免职,该抄家抄家,该返还百姓就返还百姓,但人一定要带回来。

    呈亭来了后,石忞就任命她为钦差大臣,把去下谷省台居县查察文之远之事交给了她,并着重交代一切按律法办,同样的人带回来。要不是呈亭和呈曼为母女关系,她也不用让颜一诺绕道去查呈曼,因为从九原省去台居县要近得多。

    无论他们是否仗着自己的势欺人,石忞都不会放任不管,哪怕是她的侍读,在她内心深处,她觉得越是她的心腹就越应该遵纪守法,为民请命,为国分忧,为她尽忠!

    她并非赏罚不明的君主,只要对方差事办得好工作做的好,高官厚禄,钱财,甚至是爵位她都会赏赐,绝不吝啬,西征归来后大肆封赏就是实例。

    按军功,按亲疏,按身份,她应该给邢博恩等人更高的官职,但她没有给,不是她吝啬,而是邢博恩等人太年轻,年轻就需要历练,所以给了他们一点挫折,顺便让他们从基层做起,积累行政经验。

    如今看来,幸好当初没给,不然文之远两人造成的恶劣影响更大,她也会更内疚,因为用错人的是她,她做不到像皇祖母的那样,但凡有损皇帝颜面皇家尊严的事就找个不干净大臣担着,保住皇家尊严。

    就像从古至今的皇帝一样,但凡改革都会让大臣去做去负责,成功了,国家兴盛皇帝捡功劳,而主管改革官员的下场一个字——惨,失败了,国家继续走下坡路,皇帝大臣全怪改革的大臣乱折腾,下场还是一个字——惨。

    所以她把这个担子担在了自己肩上,若成功,她就完成了挽救日落西山帝国的任务,若失败,她就和这个国家一起玩完,挺好的!

    为了她和步千雪的未来,她不能失败,也不准自己失败!她要的不仅仅是风气转变,而是给大树砍去不必要的枝丫,好保证大树活得更久,所以击贪官污吏势在必行,而且将会成为常态,只要她在位一天,击贪官污吏的步伐就不会停下。

    偷的两天懒,石忞最后用了四天来还,才把积压下来的和每天又新报上来的密信、奏疏批完,该见的大臣一个也没落下,还见了最新一批应招贤令来求见的人才,有真本事的留下,滥竽充数的从哪来回哪去。

    这批难得有一个好苗子,记忆力超群,尤其擅长算数,世代贫农的家庭他接手后就变成了中农,有薄产,可惜性子太傲,石忞没要。

    另一边,繁都。三天过后步府开始接受亲朋好友吊唁,可来的除了亲戚和好友外,其他勋贵士族来者寥寥,和步千雪当选皇后候选后的门庭若市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早已见惯人情冷暖的步家上下倒是十分淡定,有人来吊唁就好好接待,没有人来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步千雪基本上每天只睡几个时,可身体上的劳累任然无法驱散她内心的伤痛。

    步无尘或许不是一个好官,但却是一个好母亲、好家人,步家没被查抄之前姜丽花钱大手大脚,却从未短缺,两老盼着她高中为官,她也做到了,对步千雪谆谆教诲,是严爱也是寄予厚望。

    母亲犯的错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步千雪没有半句怨言,但母亲的离世对她而言任然是一个击,因为那个爱她对她严厉的母亲再也不会对她严厉了,她也再没有母亲,每次一想到这个她就难受。

    因为步无尘情况特殊,作法的道士结合实际情况选了第五天的吉时出殡下葬,对步千雪而言,又是忙碌而悲伤的一天,一直忙到半夜才歇下。

    第二天步千雪就写了一封密信着人送往繁都,又找时间到西厢房和姜丽好好谈了一下,该的能的她都了,姜丽这才知道女儿为了维持家里开支向钱庄借了高利贷,那晚也不是那个叫文心的年轻人叫步千雪出去的,而是步千雪不想对方替自己还钱追出去的。

    最后文心还是替他们家还了钱,又亲自送步千雪回来才会被他们撞见,和私自幽会没有半毛钱关系!

    姜丽知道前因后果后,伤心不已,女儿为了撑起这个家已经不容易,还得平白受她的气,她越想越难过,女儿走后竟偷偷哭了一场。

    爱人走后,姜丽在灵堂都不敢哭,就怕引得女儿一起哭,悲上加悲,都是一个人呆在房里的时候偷偷抹泪,时不时还会在心里埋怨步无尘抛下她一个人走这么早。

    借高利贷的事不用步千雪交代,姜丽也不敢跟家中两老,步无尘去世已经让两老伤透了心,仿佛几天之间老了很多,她哪敢再让他们为家中琐事担忧。

    从此以后她也不再故意为难张家祖孙二人,反而能照顾一二就照顾一二,老的在厨房下手,的就在正房服侍,给家中两老解解闷。

    步千雪对此喜闻乐见,虽然姜丽对张家祖孙二人多有为难,但并不过分,所以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思虑良久,步千雪最终还是没有将石忞的身份告知姜丽,不是她不相信自己的娘,而是不想她娘为此平添心里负担,也怕她娘一不心了出去,对石忞影响不好。

    石忞接到步千雪的密信心情大好,可看完信的内容后心情就不太好了,步千雪要在家守孝三月,就不来渡河了,正式请示的奏疏晚一天就会到。

    按照这里的风俗上至皇帝下至百姓,至亲去世都要守孝三年,自然也包括勋贵士族,但也不是绝对,比如遇到战乱或其他特殊情况就可酌情缩减,但最短也不能短过三个月。

    这里不行在坟墓旁边结庐而居守孝,都是在家中守孝,前三月最重要,不得为官,不得食肉,不得设宴,不得走亲访友,不得外出赴宴,要洁身自好,早晚三次上香行礼,三月后才可少食肉,大宴宾客、成亲什么的还是不准的。

    不得外出赴宴这条主要针对勋贵士族,因为他们有俸禄,只要陛下批准,三个月不办事也饿不着,但普通百姓就不行,只会在至亲下葬前三天不外出,之后还是得外出营生养家糊口。

    皇帝也差不多,因为国不可无君,朝中大事皆需皇帝定夺,哪有三个月的假给她?不可能的,一般只罢朝五到七天,像穆宗那样在外仙逝迎回来的就更短了。

    步千雪密信中写的是至少要在家守孝三月,但奏疏会写三年,这也是本朝惯例,只要家中有至亲去世,臣子都会写奏疏请守孝三年,但批不批,批多久全由皇帝定夺。

    前朝是以法律形式规定大臣家有白事必须守孝三年,无论官职大只要不仗,都得守三年,到本朝虽无法律规定,但已经成为风俗,所以只要无战事,皇帝最少也得批准三个月。

    皇帝批准的三个月一过就得出来为官,但成亲之类的还是得等三年守孝期过才可以,还必须洁身自好,要是那个大臣在守孝期去了青楼,又正好被人看到进而弹劾,那仕途也就到头了。

    石忞登基以来对请准守孝的奏疏,时间批得最长的也就一年,专门针对快要告老还乡和能力平平的大臣,大部分批的都是三个月,大臣心中也都有数,但过场还是得走。

    果然如步千雪所言,奏疏只比密信晚一天,内阁拟的条子是建议准三月,正合石忞心意,批了三个月。

    奏疏都是密信先定后走过场或者按程序奏请,是在明面上的,内阁和军密处成立后,涉及行政司法财政的奏疏就会先送往内阁,由内阁大臣亲笔拟条子并分门别类按轻重缓急归类上呈皇帝。

    而涉及军事的奏疏则会送往军密处,和内阁一样,由军密大臣亲笔拟条子并分门别类按轻重缓急归类上呈皇帝。披红的决策权在皇帝手上,繁都的六部及各府衙负责具体执行皇帝的披红,内阁和军密处只是皇帝的智囊团辅助机构,无权调动六部及各府衙。

    石忞成立这两个机构的本质是为了让军政分开,也是为她自己减轻一点负担,顺便提升武官地位。

    华朝以武力开国,不像前朝以几代谋国从一而终都是重文轻武,华朝前期重武轻文,武将地位高,凡有战事必出死力,所以胜仗多败仗少,中期无战事就走了前朝的老路,变成了重文轻武,文官地位高涨。

    一直到武宗时期,爆发八王之乱,用了一年几经周折才平定,让武宗意识到武将的重要性,才开始慢慢提升武将地位,大力整顿禁军、边疆军。

    穆宗在位时间短,既无大作为也没继承武宗的治国之策,毫无军事天赋,还妄想重现高祖荣光御驾亲征,结果她自己身死不,带去的将士也成了她的牺牲品。

    也给石忞上了生动的一课,要不是有武宗时期留下的底子,最后能不能平定战乱都不好,所以从那以后她就开始着重提升全国军事实力,建立九区都督府,建立护城兵,实施《新兵制》,成立军密处,乃至今年万圣节大比武,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她历史学的不好,也知道清末那段惨痛的历史,军事力量不强,就只能被侵入的外部势力压着,要想获胜就得付出两倍甚至好几倍的代价,只要她在位,就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提升武将的地位和质量必须继续,直到他们能和文臣形成良好的平衡。

    要不是提升军事实力,她也不用这么穷,这两年军费开支在国库开支的所有类别中名列第一,完成了从中游到第一的逆袭。

    每次一想到要三个月见不到步千雪,石忞就不开心,尤其是有其他皇后候选伴驾的时候,更不开心,有眼力见的唐禄和卜鑫铭是能离她多远就尽量离她多远,只有丁寿上赶着找虐,一不心被就被禁足三日,丰水没少去看望。

    这都七八天过去了,宗人府那边还没大进展,石忞正考虑要不要罚石思河的俸禄,石思河就带着下面官员在贵德门外求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