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如此,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步千雪笑道,虽然宫里什么都好,但感情上还是比不上她从长大的步府,最起码目前还比不上, 她是真的想家了。
估摸着姜丽快到了, 石忞才停笔和步千雪一起去了正殿。好多年都没人住的长安宫正殿, 此时已烧上炭火,暖暖的,茶几上摆了几碟柿子、橘子和糕点,碳盆中的茶壶正往外冒着热气。
姜丽在门外脱了桔黄色大氅又整理了一番衣物,确定并无不妥后才继续往里走, 微低着头一直走到主位三步开外方才停下行礼道:“臣姜丽,恭请陛下圣安、中宫万福金安!”。
进宫比不得在家里随便,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都有一定的要求, 姜丽今天穿的是绣三翎羽凤凰圆形补子的侯爵朝服服饰, 蓝色耳翅、正中间镶块红宝石的乌纱帽, 红宝石玉带, 淡黄色滚边的官靴, 着装精神抖擞, 脸色却有些疲惫。
虽已不是第一次见, 步千雪还是觉得这样的姜丽看上去贵气文气不少,若光站在那里不话,还真有点当朝大员的样子。
“娘,此处没有外人, 不必多礼”步千雪着起身扶起姜丽坐下,试探性的问道:“您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还是家里出了事?”。
石忞虽然没话, 但眼光一直跟着两人,抿了口热茶,便用手势遣退了殿内的所有宫侍,只留了路关初一人随侍左右。
见门再次关上,姜丽这才一脸愁容的把家里的情况了,步千雪和石忞听完后相视一望,都有点震惊,虽早已知道步朗最近生病了,但没想到治了这么多天都不见起色,石忞沉思片刻道:“关初,你去太医院传朕口谕,着吕建一亲去侯府诊治”。
“是”路关初领命离开,出了门就带着随行宫侍直奔太医院而去。
殿内,坐回石忞身边的步千雪出言安慰道:“娘,你别担心,吕院使医术高超,为人沉稳持重,有她出手就算无法妙手回春,也能稳住病情,如今天下名医皆集聚在太医院,一个不行就再换一个,总有一个名医能治好姐的”。
刚改口叫步朗姐的时候,步千雪还真有点不习惯,毕竟之前都叫堂姐,如今叫的多了,倒也顺口了。
石忞附和道:“千雪所言极是,娘不必太过担心”,话音刚落就收到了两个注目礼,一个惊讶,一个有惊有喜,她只欣然一笑。
本来准备和姜丽一起回去的步千雪最后还是让姜丽先回去了,殿内顿时只有她和石忞两人,步千雪站在石忞面前沉着脸道:“你刚刚的称呼甚为不妥,若真为了我好,以后切不可再如此称呼”。
石忞身为皇帝,按礼称呼姜丽的话应该以爵位或封号代称即可,不应该跟着她一起称呼“娘”,此事可,大可大,万一被那些言官知道,劝谏的奏疏都能收一筐,明明可以规避的,为什么还要横生枝节呢,因此步千雪不得不留下来道道此事。
“我知道,刚刚不是只有我们三人在嘛”石忞笑道,起身抱住步千雪哄道:“好了,别生气了,既然你不喜欢,那以后就不这么叫了,对了,一会回去记得拿些人参和锦上花,有备无患”。
在石忞看来改口叫姜丽为“娘”是件很正常的事,就像这里的一般人家一样,定亲或成亲后都是互相改口的,所以刚刚天时地利人和就那么叫了,没想到步千雪反应这么大,既如此,那就算了。
得了石忞的保证,步千雪这才高兴的回去收拾东西回府了,犹豫二三,最后还是拿了些许人参、锦上花等珍贵药材,但每样都只拿了一点。
步千雪一走,石忞又回了测绘室写写画画,一直忙到饭点都还意犹未尽,最后连晚膳都是在长安宫用的,直到晚上吕建一来复命,才离开了长安宫。
据吕建一的诊断,步朗看似得的是风寒,实则是心病,俗话心病还要心药医,所以才会治了那么久都没什么起色,至于到底是什么心结,问步朗含糊其辞,问姜丽他们也没得到一个具体答案,便开了些补身子的药,叮嘱她好好休息。
石忞就纳闷了,也没听步朗喜欢过谁或者和谁闹矛盾啊,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得了心病,难道是被之前步千雪突然失踪吓到了?不可能啊!从颠沛流离还曾为奴仆,生死逃亡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会被这点事吓到?很不正常啊。
交代叮嘱几句后石忞便让吕建一回去了,既然是心病,那当务之急就是将病因找到,然后对症下药,要真到了最后那一步,那她就只能亲自去一趟了。
接下来的几天石忞都在忙两件事,一是处理日常政务;二是继续督促各案子进展;三是确定派驻到康国的官员、随行人员和护送宣常乐回国的将领。
尤其是第三件事最重要也最难定,朝议几次后,石忞才定了人选,由主动请缨的阳延祖担任驻康国大使,另一朝中大臣担任副使,随行官员、武将数十,衙役数十,士兵三百,皆按自愿原则报名抽调,具体的选人工作由阳延祖和副使负责。
人员组成完毕后,他们就是第一批派驻到文昌的华朝官方队伍,将在康国文昌开展为期五年的驻府任务,届时华朝大使府邸将由康国负责营建。
护送将领则定为邢博恩,境内安保由阳延祖一行人负责,到义云关后交接给邢博恩,由邢博恩率精兵护送他们去文昌,确保局势稳定后方可回还。
在义云关闲了两个多月的北郡王山麓也终于得到了回都城的旨意,即使寒风扑面也抵挡不了他回家的决心,年关了,归乡心切。
十一月的繁都一片萧瑟,走在街上的行人都是裹紧着衣服步伐匆匆忙忙,就连摊贩的喊叫声都少了夏日的欢快明朗,隔了好久才听见一声。
是日下午,一辆官方马车开道,后面跟着好几辆满满当当的马车和一辆以黑布遮盖的囚车,虽然看不见里面具体关的什么人,但光从轮廓就能一眼看出是囚车,随行衙役略显疲惫,一路风尘仆仆,少也走了好些天。
一行人通过检查进城后,随从上前请示道:“大人是先回府,还是直接回衙门?”。
马车里的人回道:“我直接回衙门,你带着行李回府禀报主母他们,就我要进宫一趟,可能要晚点才能到家”,“是”随从领了命便让后面的一辆马车停下,拿了他们的行李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宫中,石忞一袭白衣正在文宣殿内给太皇太后守孝,一边烧纸钱一边想事情,前两天她终于再次完成了改进制造硫酸试验的流程设计,并将设计稿交给了云鼎凡,也不知道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不过造纸这方面,云鼎凡倒没让她失望,终于研制出了柔软度和味道都还不错的卫生纸,但因为人员设备等限制,目前还无法实现规模生产,所以只能先优先宫中使用。
今年国库收入破了华朝立国以来的最高纪录,比往年平均值的两倍还多,终于实现了国库富起来,就算哪怕只是短暂的也很高兴,所以暂时不差钱,这也是石忞不急着用卫生纸赚钱的根本原因。
一个宫侍突然进来行礼道:“启禀陛下,督察院左都御史呈大人求见”。
“宣”呈婷总算是回来了,那文之远应该也被押回来了,石忞一边想着手上的动作不停。
呈婷到后先依礼祭拜了太皇太后一番,才转到偏殿觐见,礼毕,把办案过程和所见所闻进行了详细汇报,虽然她之前已经进行了文字上的汇报,但按例被派往地方办差的大臣凡是回来都得第一时间面圣。
石忞赐了坐,又把呈婷带来的案件办理原件和一些证据看了一遍,与之前誊抄的并无差别,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半响才道:“爱卿处理得当,一路奔波,辛苦了,账银等财物按规矩尽快交接给户部,文之远已非文侯爵子,择日三堂会审,宗人府陪审,按律结案即可”。
“臣遵旨,陛下谬赞,缉拿贪官乃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苦”呈婷本以为陛下会对文之远这个表哥法外开外,自己也好顺便开口替女儿求求情,没成想和她预料的不一样,好的腹稿也没了开口的地方。
她也曾私下写信给文渊,隐晦的表示两人都抬抬手,给孩子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没想到文渊装傻充愣避而不谈,反倒拐着弯的劝她别有其它心思,那就不能怪她了,文之远贪墨的她一文钱都没隐瞒。
短短几年时间,文之远就贪墨了近万两钱财,捞钱的手段不可谓不层出不穷,穷凶极恶,就是她这种常年办案的也不得不佩服一二。
若真按陛下的按律定罪,文之远只怕死罪难逃,她倒是不担心文之远死不死,毕竟文渊比她厉害,人家还有个老二,她呢?家中就只有呈曼一个独女,她怎么忍心!又怎么向双亲和伴侣交代?
早知今日,她当初又何必挤破脑袋让女儿去当侍读,不当这侍读,也就不会上战场,让他们一家提心吊胆就算了,后来好不容易得了个差事,还天高皇帝远的,又是个芝麻官,如今还出了这档子事,真是悔不当初。
无论是文之远的事还是呈曼的事,石忞的痛心并不比呈婷他们这些长辈少,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石忞又问道:“台居县百姓可还有怨言?”。
“并无怨言,私底下都陛下英明,为他们除了一大害”呈婷心情跌到谷底,面上却不得不隐藏好情绪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石忞欣慰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下谷省民俗风气如何?降雨量如何?田地可有荒芜?”。
呈婷略微沉思道:“臣沿途所见,民风淳朴,百姓大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降雨量比繁都略盛,尤其到了雨季降雨量十分充沛。田地皆有人耕种,并无荒芜,因为陛下的开坑政令,还开坑出了不少田地,不出意外明年应该就能种下农作物”。
但凡心系天下想有所作为的皇帝,只要有大臣来都复命或者述职面圣,都会问一问当地的具体情况,所以久而久之大臣也都会有意留心一二,以备不时之需。
“甚好,爱卿此次劳苦功高,想要什么赏赐?”呈婷闻言一喜,“除了给呈曼求情”,没高兴几秒瞬间又被入了地狱,“皆臣分内之事,臣别无所求”。
“那就赏银一百两,人参、锦上花各一株,没什么事,就退下吧”既然呈婷没什么要求,石忞便照例赏了些东西,虽然不多,但也是激励的嘉奖。
“谢陛下恩赐,臣告退”呈婷行礼退了出去。
守孝完毕,石忞到延英殿陪文昱用了晚膳,步千雪自上次回府后就常住那边了,一个月也就回宫里住几天,想的厉害了,就开始写信。
现在没步千雪帮忙批奏疏,又要把两人的孝一起守了,还得时不时陪陪文昱,石忞也忙得很,导致每天用来研究其他事的时间都少了不少。
晚上,石忞就直接穿着一袭白色常服,带着路关初去了督察院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