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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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净整洁的牢房中, 文之远卷缩成一团蹲在角落,盯着桌上的油灯发呆,听见外面有声响也无动于衷, 直到自己的牢门被开才移开了目光, 就看到了先进来的内禁军和后面的宫侍等人, 反弹似的站了起来, 慌乱的整理了一下头发和囚服。

    虽然他从台居县被押回来的路上,呈婷伯母一直都很照顾他, 但终究是坐的囚车, 一路颠沛流离不,眼神也一天比一天黯淡, 原本以为到了繁都后双亲和妹妹就会来见他, 但没想到是先来的竟是陛下。

    石忞一路走来顺便查看了下其他牢房, 比起上次来查看刑具的时候,关的人少了,也确实干净整洁不少,臭味淡了, 每个牢房也都备上了床铺、方桌和马桶。

    在这个封建时代人、权什么的是没用的,石忞也懒得废话,所以直接完善了一下现有的《监狱牢房法》, 改为《监狱牢房管理法》并及时颁布全国。

    按新管理法, 全国各府衙的牢房和监狱都必须做到干净整洁, 并给囚犯配备床铺、桌子和马桶等日常必需生活用品, 一日三餐不能太苛刻,并做了相对规定,死前最后一顿必须有三荤两素一汤,喝酒者给酒一斤, 米饭或馒头管饱。

    繁都的各大牢房和监狱由督察院定期或不定期开展督查,地方府衙牢房和监狱则由所在地督查府定期或不定期开展督查,有落实不力或与管理法相违背的,狱吏按律惩罚,府衙长官坐连带责任。

    至于牢房内的餐食、卫生维持、衣服被子清洗、倒马桶刷马桶等则由囚犯轮着做,狱吏负责监督管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国库不可能也不会出钱为他们另外买单的。完善后的管理法更人性化也更详细完善,不仅做到管囚犯有法可依,狱吏也可依法奖赏或惩处。

    在宫侍提着的宫灯的照耀下,文之远看到了披着紫色大氅的身影越来越近,自己却羞愧的头越来越低,看到黑色靴进来后连忙行礼道:“罪臣文之远恭请陛下圣安”。

    石忞坐到了宫侍提前准备的椅子上,看着身穿囚服的表哥虽然脸色苍白、胡子拉碴,但头发和衣服还算整齐干净,一路上应该没少受罪,仿佛老了十来岁,和当年送别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这只怕都还是呈婷格外照顾的结果。

    “想当年送你上任时,何等意气风发,翩翩少年宛若出鞘的利剑,怎奈,三年多的时间竟让你变成了这副样子,是朕给你的俸禄太少吗?还是你们文家没钱?还是未来的辅侯不好当?竟让你贪婪至此!”石忞痛心疾首地质问道。

    虽然她很少叫文之远表哥,但在她心里毕竟也是一家人啊,何况她心里年龄比之大了不少,早就把对方当表弟看了,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即恨铁不成钢,也怒起意志力不坚定,经不诱惑。

    石忞的声声质问仿佛砸在文之远身上的鞭子和石块,让他痛苦不堪,一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哽咽道:“陛下给的俸禄并不少,家中得陛下护佑也算勋贵余庆之家,辅侯贵为勋贵更无不好当之理,都是罪臣一时鬼迷心窍,如今铸下大错,悔恨晚矣,然错皆在罪臣一人,与家人无关,还请陛下明察秋毫按律严惩罪臣一人,以正华朝律法,还天下清明”。

    心里想的却是‘罪臣确实不差钱,一开始也想像陛下当初的那样为百姓做些实事,可当地乡绅的手段实在是太高明,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罪臣早已深陷泥潭无法抽身,有这一天也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悔之晚矣,罪臣只求速死,以全双亲文府之名’。

    文之远心里想的,石忞看的清清楚楚,他为什么会走错,她也清楚,第一步走错后的处理办法有很多种,他却偏偏选择了妥协并且一条道走到黑,无论最开始是什么原因,走到现在大部分的责任还是在他自己,怪不得旁人啊。

    石忞道:“人,终究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就算是朕也不能例外,而承担的风险也更大,你放心,朕不会乱牵连,但该受罚的一个也别想跑,你好自为之。回宫!”。

    人见到了,虽然有些颓废,但精神面貌尚可,没有喊冤辩驳,明犯罪事实清楚明白,她也没了久呆的理由。

    文之远虽犯下大错,但认错态度尚可,而且知道维护文家,还算有点血性,无论最后结果如何,石忞都不想他吃穿不济,走的时候便特意交代了两句。

    第二天休沐,石忞早起后读了会祖宗遗训,又去文宣殿给太皇太后上了香烧了些纸钱,又转道去了校场练剑、练骑射,最后才回凤德宫洗漱、批阅密信和奏疏。

    忙完已是下午申时,石忞刚换了便服准备出宫,就有宫侍来报太后召见,不得不转道去了安仁宫。

    “母后万福金安”石忞一进殿就看到了跪在地下的大姨爹和二勉,却唯独不见大姨母,瞬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文家主夫和二勉也连忙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

    “忞儿来了,坐,之远那孩子的事,你算怎么办啊?”文昱一脸愁容,要不是今天姐夫来,她都还蒙在鼓里,自从有了新日报以后,她每期都没落下,上面被处置的贪官污吏可不少,受牵连被降罪的大员也颇多,皆按律法所判,因此颇得民心。

    石忞要办新日报的原因之一就是将已经结案的案子,尤其是带有典型性的案例和贪官污吏必须登报,一来震慑全国官员,二来稳定民心,让他们明白律法不是立来任人加减的。

    顺便养成全国上下皆关注国家大事的良好习惯,让他们有一点参与感,更好的激发大家的爱国之心。

    石忞道:“大姨夫免礼,二勉起来吧,来人,赐座”。

    文家主夫这才拉着二勉起身坐到了左下手位子上,刚刚文昱让他们起身,可是动都没动,还逼迫太后不答应求情就不起来,文昱无奈这才让人去传石忞。

    文昱其实不太喜欢管这些事,也不怕被逼迫,可毕竟是家里人,而且文之远毕竟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还颇为喜欢,便上一,能不能成她不敢保证,权当尽一份力了。

    见两人依言坐下,石忞才转头答道:“母后,表哥的案子孩儿已安排下去,估计过两天就会三堂会审,到时自有定论,还请母后放心,绝不会冤枉他”。

    “如此便好,你们也都听见了吧,三堂会审,总不会让他受冤枉”文昱这才放心了点,后面的话却是对文家主夫他们的。

    “谢陛下、太后,若无事,臣夫等告退”文家主夫明白了,太后再姓文,终究还是更护自己的孩子,就像他一样,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变成了贪官污吏。

    文昱道:“下去吧,二勉留下,好久没进宫了,今日便在宫中用了晚膳再回去”。

    文家主夫行礼退了出去,今天格外安静的文之勉依言留了下来,却拘谨的不敢再像往常那样亲近文昱和石忞,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先是有人来传旨剥夺她哥的爵子之位,后又来传旨立她为文侯爵子,她哥在台居县当县令当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剥夺了爵子之位?

    她太迷惑了,她去问爹,爹却只一个劲的叮嘱她以后收敛点,别再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少着皇室和府里名誉去做些蠢事,还让她以后不要入朝为官,安安心心当个闲散勋贵就好,对她问的事却一概不答。

    她没办法,只得鼓起勇气去问母亲,让她意外的是一向少话严厉的母亲那晚跟她了很多很多,她也明白了大致的原因,听到母亲估计哥会命不保的那一刻,她真的被吓到了,半响没回过神。

    她反问母亲,他们不是皇亲国戚吗?哥还从陪皇帝表姐长大,又是她的伴读,怎么忍心下得了手?不就是贪污了钱财吗?他们退回去不行吗?

    结果她反而母亲骂了一顿,他们是皇亲国戚不假,但并不代表有这层身份他们就可以无法无天,陛下实施新政前就了,谁要是阻拦新政,谁就是与她为敌,她哥为政一方,不为民谋福祉就算了,还压榨百姓枉顾人命,与杀伯人又有何意?

    从到大她从来没怕过什么,也不知道怕的感觉,被母亲骂的时候,她知道了,她真的怕了,因为皇亲国戚犯了法也是会死的,更怕母亲像放弃哥一样决绝的放弃她。

    所以最近她都很乖,双亲让在家读书就在家读书,不准和谁玩就不和谁玩,直到今天早上被爹拉着出门,她才知道哥已经被押回来。

    在牢里看到哥的时候,她差点没认出来,一点也不像当初离别时的样子,仿佛被岁月侵蚀的石头已经变了样子,她难过的哭了出来,大声的质问,哥却像个磕头机器一样跪在爹的面前不停的忏悔,她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最后自己一个人跑回马车,无声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