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见文昱看书看的很认真, 并没有要话的意思,石忞也不好扰,但一会要的肯定也不方便路关初他们知道, 便挥手让他们都退了下去。
文昱感觉到石忞坐在她旁边后,就看不进去了,但也不想先开口, 便全靠一口气端着。
宫灯照得殿内亮堂堂的,橘色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 一个假装在看书,一个在想怎么开口, 香炉熏香蜿蜒着往上走,石忞也终于发现了文昱手中的书本半天没翻页, 试探性的问道:“母后可容儿臣两句?”。
啪的一声,文昱把书合拢丢到了茶几上, “吧, 我听听看”。
“表哥的事已成定局, 纵有仙神在世,恐也无力回天, 儿臣有错, 母后尽管骂儿臣就是,何必为此生气伤身。”石忞完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是没劝过文昱, 也不是没认过错,奈何文昱每次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如今眼看着她和步千雪就要大婚,她实在不想到时候和母后中间还隔着一根刺。
原本神色自然的文昱闻言色变,沉思良久, 才转头看向一脸忐忑的女儿,终是心有不忍,难过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我自己的气啊,若是当初去见他时不那么决绝,或者稍微给他一点希望,他也不会走那一步啊”。
文昱对文之远和文之勉两个后辈颇为喜爱,也都有些了解,但也只是有些,远比不上对自己女儿的了解,所以她知道,只要她不松口多提几次,女儿最后肯定会妥协,因为她求的也不多,只要能保住文之远的命就行了,这对女儿来并不难。
甚至有点猜到女儿的不忍心和万一饶恕文之远后更希望他能洗心革面,不再做这些于国于百姓都不利的事,所以那唯一一次去看文之远的时候,她了不少重话,原本是想敲一二,没想到却成了催命符,这是她没想到的。
一开始,她生女儿的气更多点,因为她觉得如果女儿早点赦免文之远死罪,他就不会走极端,就能活下来,所以之后跟女儿就有点疏远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女儿的气越来越少,对自己的气反而越来越多,因为她终于意识到如果自己没去看文之勉并那些话,可能他还不会走极端。
她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有想过和女儿好好聊聊,可女儿实在是太忙了,派人几次去听,不是在处理政事就是和步千雪在一起,她也就歇了心思。
那股劲一旦过了,勇气也就了,尤其是在她刻意为之之下和女儿关系有些疏远的情况下,她拉不下那个脸,便索性端着了。
至于崇尚道法,也不过她是为自己的心灵找一份宁静,为太皇太后和文之远他们超度一二,尽尽自己绵薄之力。
不再回文家,则是没脸再回,虽然她从未信誓旦旦的向文家人保证过文之远一定能活,但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儿,心里难免愧疚。
文之远的死让文之勉长大不少,以前见她亲昵多过恭敬,现在是恭敬多过亲昵,而且进宫看她的次数也比以前少不少,就连和女儿在一起的时候,也没了以前的灵动可爱,这让她即欣慰又心痛。
如果文之远没有死,文之勉可能也不会变成这样,所以她就更气自己了,每日都恨不得多坐几遍,多做点功课,内心才能获得些许平静。
文昱的想法被石忞看在眼里,劝了几次都无果,今天她有备而来,读心术该用也就用水了,本以为母后是恨自己的,结果却发现母后恨自己更多点,这事就有点难办了。
石忞思虑再三才宽慰道:“母后,表哥的事只是个意外,你不要太自责,若真算责任,儿臣的罪过更大,若是我早点颁布特赦或向他透露一二,他就不会走到那一步,我是真没想到他会走极端,若是早知,我定会阻止的,就像您的,她毕竟是我表哥也是陪我长大的侍读,我又怎么忍心”声音越越哽咽。
文昱越听越难过,后面无声哭了起来,女儿的话到了她的心坎上,把她想的都了出来,还把错都担在了自己身上,这么贴心为她着想的女儿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面子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
在百官心中面冷心硬、铁石心肠的石忞,其实伤感起来也很吓人,尤其是在意的人哭起来后,若无外人在,她能一边跟着哭起来一边安慰。
老师教她的要喜怒不形于色,流血都不能流泪,不能丢了皇帝的尊严什么的,在她这里得分情况,对外人她可以毫无折扣的做到,但对最亲近的家人、爱人,她永远做不到。
她不是机器,她是人,所以她会哭,也会笑,也有喜怒哀乐,更有蒙在被子里默默哭泣颤抖的经历,虽未与人言,但不代表没发生过。
文昱见女儿也跟着哭,还一边安慰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哭了,反过来安慰女儿,两人这才用手帕擦了不多的眼泪控制住了情绪,经这一哭,卡在两人中间的刺也就没了,亲昵的拉着女儿的手道:“这段时间难为你了,娘专了牛角尖,让你担心了”。
俗话母女哪有隔夜仇,何况文昱两人根本就没仇,一开始还有点气,后来是抹不开面子,而且石忞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恨谁也不可能真恨自己的女儿。
“娘想通儿就放心了,缘来缘去终有缘法,他做了他的抉择,我们也该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石忞顺势宽慰道,见文昱脸上柔和不少,心也就放了下来。
她们都知道但却没的是——文之远这样做也算是保全了家人,他贪的钱财被他挥霍了不少,文家垫了不少,又交了罚款,若他最后真的被赦免死罪,文家肯定也必须再付出些东西。
他的死既保全了文家,也免了石忞纠结,成全了新政和法律的威严。
就因为这一点,私下里她也赏了文之勉不少东西,比起交的大笔罚款也不遑多让,也给了她特权可以随时求见自己,至于出入宫门的令牌太后也早就给了她。
如果以前的文之勉真的不知天高地厚,那现在的她真的成熟不少,以前的狐朋狗友也不在一起玩了,每次入宫也都恭敬得很。
每次见到在她面前有些心翼翼的文之勉,和那些文武大臣别无二样,她都忍不住在心里叹一口气,她又不是老虎,也不吃人,怎么就怕成那个样子。
过之后也没什么改变,石忞也就不了,毕竟她哥的死她也有一两分责任,也许时间久了就会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也不定。
话已开,结已解,母女两了不少话,仿佛要把这么久没的贴己话都补回来似的,一直到夜深了,文昱才放石忞回去休息。
石忞回了凤德宫却没有立马歇下,而是接见了郭凡秋,老院长一家虽然任然没有找到,但但案子总算有了些进展,查到了下手的人都是一些亡命天涯之人。
这些人极少会聚到一起,除非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老板,看来这下手的人是个有钱人,不然也请不起这么多人。
老院长虽然已经告老还乡,但毕竟也是士族,而且又得皇帝重视,地方官不敢隐瞒,搜查无果后,第一时间就上报了朝廷,接到奏报后的第二天早朝石忞就派了一名大理观官员前往协助查实。
是协助,实际上擅长查案大理观官员只要下去了就没有一个是真正当副手的,反而都是一不二的,石忞知道一二,算是默许。
估摸着派去的人应该也快到案发地了,到时候明暗皆有人查,她就不信还破不了这个神秘失踪案。
第二天早朝,督察院当朝总结了督查勋贵士族一事的得失,经过督察院和各地方督查府近两年的不懈努力,对全国勋贵、士族、宗族、豪强和富商进行了地毯式排查。
凡仆从数量超过法律规定标准的一律按人头进行罚款,并责令三天内进行整改,若三天过去还不整改的按逾越罪论处。
凡故意隐瞒老家田地数量、房屋财产,又没有在《串告令》期间被举报的,按律进行处罚,该罚款罚款,该惩罚惩罚,该没收没收。
至于为恶一方的宗族、豪强和富商,除了罚款和按律法惩处外,剩余没被处罚的则按规定分家后分开进行迁徙,南方的迁徙到北方,北方的迁徙到南方,与原住地中间最少隔一个省。
豪强宗族分了家,又离开了他们作威作福的本土,也就不再是地头蛇了,去了别的地方,反而会变成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能好好过日子就不错了。
光这项工作就花了近三年的时间才全部完成,成果自然也是显而易见的,一是大量壮年劳力放归家中,充实了种田劳力,还有的努力开荒,开出大片良田,还有的经商,促进了经济发展。
二是没了为恶一方的豪强恶霸,地方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有了一个利于经济发展的稳定安全的环境。
三是震慑了勋贵士族,让他们不敢再抱侥幸心理,减了新政实施的助力,也避免了他们对新政阳奉阴违,落实时不敢再折扣。
勋贵士族可不是什么乖乖羊,要不是前面有布拉克和石爽的例子做榜样,不定就有人造反了,毕竟动他们的利益跟杀他们没什么区别,但真要在命和钱之间选一个,估计也会趋利避害,毕竟钱还可以再挣,命只有一条啊。
到底还是万圣节大比武时的军事实力让他们不敢再乱来,内禁军和外禁军的战斗力自不必,边军也不是软柿子,就是后招的护城兵,即护城司也不是好惹的,又都直接听命于皇帝,谁敢自己手上的人比皇帝手上的还多?
找死也不是那么个找法,谁会嫌自己的命长?
当然,在朝堂上,官员不可能这些,还的那么明白,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而且明面上高大上的优点也列了不少,不足倒成了例行公事,去来也就那几条。
《串告令》薅了一次羊毛后,这两年又查缺补漏的薅了一次羊毛,因为规格用度等逾越被罚的豪强富商也不在少数,所以这几年国库真的不差钱,才有能力实施三年免费教育,反哺社会。
这些豪强富商也只能自认倒霉,高祖定下规矩后,他们就遵守得很好,可之后的皇帝慢慢懈怠政事,他们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搞事的搞事,用度逾越的逾越,大家都差不多,再抱着法不责众的想法,自认胆子大的很。
可他们忘了当今陛下可不是什么爱惜名声,严守法不责众的,否则当初也不至于还没登基就借着风头把朝廷来了一次大换血,从地方上提拔了不少人。
因为督察院及督查府的雷霆手段,这两年他们风头无两,上层闻之色变,在勋贵士族的心里,简直和雁过拔毛的土匪也有的一拼。
表面上他们都不敢石忞什么,但大部分人私底下、心里可没少埋怨她,觉得她喜欢各种折腾他们这些勋贵士族,现在更厉害,连豪强富商也不放过了,简直丧心病狂。
石忞也知道自己不招他们这些人喜欢,她也不在乎,国库有钱,百姓喜欢就行了,而且她也从没亏待过他们,处罚的豪强富商也都是有犯法、偷税漏税为恶的那种,她问心无愧。
虽然她问心无愧,但也不能光给大棒不给枣,所以今年初还是让吏部将诰命制度加以修改完善,给足勋贵士族面子,现在已经到尾声,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朝议实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