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清影直接略过步千雪走到床边, 一屁股坐下便盯着石忞看,步千雪见清影没有跑向她,也不恼, 声让半月下去给它准备吃食后,才坐到了床边, 挨着清影,一边给它顺毛,一边也看着石忞的侧脸。
天气一转热, 清影就喜欢往外跑, 尤其是植被茂盛的森林更是它的最爱,这次跑的有点远,它已经好几天没回来, 直到今天下午有些狂躁不安, 它担心主人出事才疯狂往回赶。
离主人越近, 它就感觉越不安, 直到天快黑的时候一阵瓢泼大雨降下, 那种不安到达了顶峰, 它疯一样的狂叫奔走, 吓得周边早就躲好的兽些心惊胆战。
入城后, 它便闻着主人的气味来了这里, 看着主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它即焦急又难过, 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更难过的是它什么忙都帮不上,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主人气息微弱都得躺在那里。
步千雪顺毛顺着顺着的就感觉到清影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回头就看到清影黑溜溜的大眼睛在落泪,本来刚刚看着石忞她就难受得不行, 清影这一哭她也忍不住了,抱着清影声哭起来。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步千雪才收声整理仪容,帮石忞把头换了个方向,又用竹片沾水给她润润了唇,才俯下身摸着清影的头道:“你在这里好好陪她,我一会就回来”。
清影点了点头,除了主人,它最喜欢的就是步千雪,所以也最听两人的话。其他人却是驱使不了它的,笨的还会被它戏弄,所以宫侍里面有喜欢它的,也有嫌它太聪明的。
步千雪一出门就碰到已经安排好赶回来的半月,当即让她进去好好照顾着,又问了守门的内禁军,才知道是步朗和侍卫长他们回来了,正在花厅等候,当即去了花厅。
因为不想扰石忞休息,所以但凡求见的非十万火急之事者都要在花厅等候,就连门外之人汇报也都是以敲门声及数量为号,刚刚就敲了两声,果然不是什么大事。
步千雪一到花厅就看到中间跪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侍卫,没有戴府中侍卫统一的帽子,头发凌乱,湿哒哒的,跪的地方已经积了不少水,幸好夏天花厅不铺地毯。
步朗坐在左下手首位,见她来立马站了起来,本就站着的侍卫长见步千雪一坐下便行礼道:“中宫万福金安”,步朗也跟着行了礼。
进门后,步千雪便让跟着的宫侍在门外把守,没有她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包括内那些禁军将领,所以此时花厅内就他们四人。
“免礼,府中侍卫可都回来了?此人为何五花大绑?”步千雪看着跪在下面的人疑惑的问道,心里也联想了不少。
侍卫长连忙道:“禀中宫,府中侍卫都已回来,此人正是刺客内应,本准备逃走,幸好被大少主及时发现并抓住,微臣查察管教不严,请中宫责罚”。
自步千雪和石忞定亲后,府里的人便都按规矩改称她为中宫,而过继到她双亲名下的步朗便成了大少主,爵子虽是过了明面的正式继承人,但一般人都不会直接这么叫。
步千雪闻言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虽然她早就猜到可能会有内应,但没想到竟真有,而且还是她步侯府的侍卫,是她的大意了,对府里的事太过放心,众人皆知明面虽然是她娘在管理,实际上却是步朗管的多。
步朗读书不在行,办事倒是过得去,成了爵子后俸禄品阶都有了,也没必要再苦读书,姜丽本来就没什么大主见,遇事不是请教两老就是直接让步朗处理,她回来一般不会管这些琐事。
没想到如今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步千雪很不高兴,声音都冷了不少,“罚肯定会罚,但不是现在,好好办事,若能立功,将功补过也不是不可以。让知道此事的侍卫嘴巴严点,若是陛下遇刺的消息传扬开来,到时候就全部给我滚蛋,下去吧”。
“是,微臣一定把事办好”侍卫长听到不仅暂时不用受罚,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当即高兴的领命下去了。
步侯府内的下人,步千雪都让管家下了严令,唯有之前出去追缉的侍卫根本没有下令,若只有几个人不的几率很大,毕竟当时忙于追缉,可当时大部分侍卫都派了出去,难保不会有人无意识下泄露了消息。
所以内禁军一到,她就赶紧让人通知侍卫长尽量把府中侍卫叫回来,却没想到一直到现在才算真的都叫回来了,万一出现最糟糕的情况,那府中的侍卫也就不用再留了。
“刺客和你是什么关系?他们有多少人?背后主使是谁?这些问题很重要,我希望你考虑好了再回答,若是假话,陛下养的獬豸可就在附近,正好已经饿了几天”步千雪凌厉的看着跪在下面的人阴嗖嗖的道。
世人皆知传中的神兽獬豸最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的官员,满口谎话之人,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一口吃下肚子,虽然到现在都没听陛下养的獬豸吃过人,但从没有人怀疑獬豸会吃人这件事。
侍卫一听到陛下养的獬豸神兽就在附近,还饿了好几天,顿时惶恐不已,连忙求饶道:“中宫饶命啊,的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只是在赌场时借了他们不少钱,一时还不上,的最近都不敢去赌场,却没想到两天前被他们堵在路上,想看看英明神武的陛下长什么样,要是看到陛下的模样就不要的还钱了。
的自然不敢答应,若他们有歹心,只怕不仅的死无葬身之地,更会连累家人和侯府,而且世人皆知最近您和陛下不会见面,更不会到侯府来,的就没答应。
但他们又好言好语的哄骗我,言辞颇为恳切,面貌看着也不像坏人,又只想看看陛下样貌,并无其他心思,而且只要的最近三天注意点,若陛下到就做约定好的动作,他们自会看见,若是三天陛下都没来,的欠他们的账也依旧一笔勾销,的觉得陛下肯定不会来,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
却没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的的句句是实话,还请中宫明鉴,另外的觉得他们就像是事先知道陛下一定会来一样,而且今天动手的人和借钱给的的人不是一拨人,的知道的已经都了,句句真话,中宫饶命啊”侍卫一股脑颠三倒四的完,又匍匐着艰难的磕了几个头。
“为了点钱财就敢出卖陛下行踪,你要是还能活,那谁该死?”步朗突然站起来咄咄逼人的质问道。
本来觉得还有点希望的侍卫闻言楞了一下,没一会就瘫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他是真的没想到陛下会来啊,不然也不会答应那些人,几百两银子而已,远没有他一家人的命更重要啊,悔之晚矣!
步千雪看到侍卫就来气,恨不得立马将人斩立决,要不是他暴露了石忞,对方怎么可能一下手一个准,为了区区钱财就敢出卖皇帝,依然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她更不会手软,当即叫人进来把他押下去好生看管起来,让他出见过的人的长相,并着人画出来,人只要暂时死不了就行。
另外还叫了外禁军参谋长过来,让他立即安排下面的将领带人去抓捕侍卫家属,一个都不能放过,全部抓到大理观死牢。
凡是入府的当侍卫的,当初都留有家里住址,有些管家还亲自去看过,所以抓捕侍卫家属并不是难事,一抓一个准。那侍卫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根本没做任何安排,要逃跑也只不过是本能意识罢了。
事已经处理完,步千雪却没有准备离开,而是盯着步朗看,步朗也知道自己有推卸不了的责任,毕竟家里的事大部分都是她在代管,招侍卫也是她把的关,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不表态是不可能了,便跑去把门关上。
步千雪见状,以为她要什么大秘密,却没想到折回来的步朗猝不及防的跪在了她面前,大脑没反应过来手却先一步要去阻止,步朗却推让不肯起,若不让她这样,她就一个字都会不。
在步千雪心里,早就把步朗当亲姐了,而且现在实际上也是她姐,而不是以前的堂姐,突然一下子行这么大的礼,让她很不适应,但步朗态度很坚决,她也想听听步朗会什么,便没有再去搀扶,而是安静的坐好。
见步千雪坐好,步朗才缓缓道:“很多年前,有个女孩,娘早逝,从与父亲相依为命,性格好强又不服输,凡事都喜欢争第一,后来父亲为官,她也跟在身边,两个人的日子也算岁月静好,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仕途大好时父亲被人陷害丢官去命,女孩也受父亲牵连被罚为奴。
这对从就梦想着像父亲一样高中为官,为陛下尽忠为百姓请命的女孩来无异于晴天霹雳,因此她恨陷害父亲的人,也恨这世道不公,更恨直接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前太子先帝,但已经为奴的她什么都做不了,还身不由己像货物一样被人买卖。
巨大的落差和毫无希望的未来,让她很绝望,只想追随父亲而去,可对被罚为奴的她连想死都是奢望,所以被卖后她要死不活、消极、抵抗、不配合,被家主所不喜,以至后来被几经转卖。
她也曾在绝望的时候想过或许家族的人会来救她于水火之中,但深刻明白家族内部状况的她也明白那不过是妄想而已。最后女孩被卖到了北地义州的一个富商家。”步朗到这里停了一下,脸色很差,陷入了痛苦的会议之中,她额头上的伤就是那段时间留下的。
有人劝她把疤痕遮掩起来,或者处理一下,她知道按他们的做,自己会更好看,也会更柔和一些,但她不想,她要留着疤痕警醒自己,永不忘曾经的屈辱,以此勉励自己不断前进。
步千雪听到这里已经很确定,步朗的就是她自己,和她来认亲时的并无二致,情绪却截然不同,比起那时的圆滑卖惨,今天多了几分真诚和难过。
步朗又继续道:“在富商家,女孩过得并不好,态度依旧,直到有一天跟随少主外出,她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这个人不仅带她离开给了她自由,也给了她另一个身份,她拜他为师,去了师傅的地盘,她才知道师傅的徒弟并不只有她一个,而且人数颇多。
师傅把她交给一个老师后就很少出现了,她开始和师姐妹、师兄弟们一起跟着几位老师学文武艺,几年过去了,女孩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才能从众徒弟中脱颖而出,被师傅正式定为继承人,成了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少主,但女孩并不是第一个坐上这个位置的人。
师傅亲自教她易容术,这让她与师傅接触的时间比前几年加起来的还要多,她也知道了师傅为什么会收他们为徒,除了个人喜好这点以外,其他的莫不是年纪又身世凄惨之人,而且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被勋贵士族迫害所致,所以不是恨勋贵就是恨士族,要么就像她一样胆大包天的连皇帝都敢干恨。
也知道了,师傅救他们并不是真的心善,而是要把他们培养成自己想要的人,为他谋取更多更大的利益,比如有一些被培养成偷盗能手的,主要职责就是偷官员或富商的钱财,并一分不少的交给师傅,而偷的对象也没有任何原则,看谁不顺眼就偷谁,若时机允许还能把当官的蒙头一顿。
随着徒弟们的不断长大,师傅的收益越来越多,势力也越来越大,野心也越来越大,觉得当师傅不过瘾,就成立了月理教,自己任教主,少教主之位却要所有徒弟参加比试,胜者任之,败者不再是他徒弟。
本就好胜心强的女孩为了获胜拼尽全力,手段用尽,终于惨胜,也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对师傅的孺慕之情也有了变化。后来,女孩易容术有成,顺利出师,师傅便给她安排了一个任务,顶替正要去已被削爵的原九原王府任长史,并竭尽全力鼓动石爽谋反。”没等步朗继续,步千雪就先问了“所以,你还有个身份是张良月?”。
张良月范谋反大罪的事可谓世人皆知,当年悬赏抓捕也是闹得沸沸扬扬,但张良月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家人也早在一年发生意外全部死于火灾中,本人再没有出现过,想抓她立功挣钱的都只能望着布告兴叹。
没想到不是张良月消失了,而是那个人本来就不是张良月,家里人发生的意外只怕也是另有隐情,多半是被人杀人灭口的。
步朗点了点头,她即已选择坦白,便不会再有所隐瞒,所以答的很干脆。
步千雪却听得背脊发凉,好家伙,天天想着怎么杀石忞的人就在她身边,而且只要对方想,随时都可一击必杀,想想都后怕,连忙喝口茶压压惊,“你为什么选择此时坦白?”。
步千雪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初连石忞都查不出端倪,一来步朗的话大部分都是真的,二来若是将假的提前把漏洞补好,也查不出什么,其他的私密之事,本人不谁又知道?
谎的最高境界就是半真半假,步千雪突然发现这个便宜姐比她想象的厉害得多啊,而且还深藏不露,很是震惊,也难怪当年那么多人怎么都抓不到张良月,情有可原啊。
“因为我遇到了人生中更多的贵人,比如你,比如祖母、爷爷和娘,是你们给了我真正的新生,也是你们改变了我,现在的我,已不是云处安手中的傀儡刀,今天发生的事也是我没想到的.....................”步朗一脸愧疚缓缓道来。
步朗不是没杀过人,但她心里也有一杆自己的秤,杀的基本上都是该死的,至于因她而死的,那不能怪她,她也只是个提建议的,真正的掌握权可不在她手里。
就拿原九原王石爽来,仗着身份在九原省作威作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被他兼并的土地都不知道有多少,被他迫害得无家可归人更是数不胜数,养的那些私兵不少人都只是为了吃口饱饭,战斗力能有多强?
她知道造反多半是让这些人去送死,但那时的她根本不会违抗云处安的命令,也想看着石爽恶人有恶报,所以不遗余力的助他造反,结果和她预料相差不大,既然目的已达到,跑的自然也很干脆。
后来她藏匿了一段时间,直到风波过去之后才再次以本人面貌出现,也再次收到了师傅的命令,让她去繁都城步千雪家认亲,她曾过自己的身世,所以师傅知道她与步千雪有些血缘关系。
让她尽快取得步家上上下下的信任,为下一步安排更顺利的开展好基础,具体要做什么却没跟她。这次任务她依然没有让师傅失望,很快就融入到了步家,但师傅却让她失望了。
以前的师妹师弟只是一次办事不利而已,师傅却杀就杀,毫不顾念曾经的师徒情分,虽然这样的事并非第一次发生,但这次被杀的人当中,有一个和她关系尚可的师妹,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师傅却问都不问她一句,杀就杀了。
虽然从惨胜后她就知道自己只是师傅手里的一颗棋子,而且还是一个可以随时扔掉的棋子,但心底深处她还是希望师傅对她是不一样的,否则当初也不会救下那样的她。
自从师傅救下她之后,师傅在她心里地位就成了仅次于父亲的人,不是双亲胜似双亲,便想什么都做到最好获得师傅的关注,惨胜后她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师傅却只来看了她几次,差不多都是坐一会会话就走。
当时都很兴奋,可师傅一走,她就会多想,一多想就会忍不住各种联想,然后就发现了师傅对她并不比对别的师姐妹师兄弟们好很多,再加上本就知道却不愿承认的棋子身份,让她对师傅的孺慕之情发生了些许变化。
但毕竟救命之恩大于天,所以即使感情淡了些,但对云处安的命令,还是会尽力去执行,比如之前石爽的事和现在的有目的认亲。
融入步府的生活后,才让她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长辈的疼爱和照顾,她贪念这种感觉,又担心师傅下个命令会让她做伤害步家上下的事,所以那段时间她很纠结,后来竟是爷爷无意识的一句话开导了她。
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她从未考虑过,也不敢考虑,因为当时月理教处于鼎盛,她深刻的明白自己是逃不出云处安的控制,自然不敢想其他的。
被爷爷这一提醒,让她忍不住去考虑这个问题,其实遭逢骤变后的她想要的从来都不多,疼爱自己的长辈,和睦的家庭,要是再能一展所长就更好了,仅此而已。
可师傅并非和善之长辈,所以她下了很大的决心,决定写信试探一下,信上内容不多,只不过是希望师傅能将师妹依礼安葬而已,结果这封信一送出去就像石沉大海一样,师傅也从未提过一字,让她的本就不多的幻想彻底破灭。
表面上她是风光无限的少教主,实际上只是云处安手中的棋子而已,而且还是那种好用就用,不好用就丢的棋子,她相信要是有更好用的,云处安会毫不犹豫的换下她,就像处置教中其他的中高层一样。
再想到步家上下对她的好,尤其是祖母、爷爷和娘,到底,她和他们才是有血缘关系,而和师傅,表面是相亲相爱的师徒关系,实际却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比一般感情深厚的主仆都不如,而师傅救她也不过是为了之后的利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