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要安排的都安排完以后, 步千雪便起身回寝室,出了花厅,才发现雨势终于变了, 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一会没听见雷声了, 挂在廊下的灯笼随着风微微摇晃,也不知道这雨还会不会变大。
另一边,宫里, 卢晏终于在文昭殿外见到路关初的时候, 已经是宴席过半时,文昭殿内依旧是歌舞升平,杯盏交错, 谈笑言言, 卢晏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的话声和宫乐。
要不是有宫侍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报卢晏有急事找她, 路关初是不想出来的, 殿内凉快不少不, 还有歌舞看, 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太后发话, 她也不敢走啊。
但卢晏也是铁了心要见她, 所以宫侍派了一个不行, 那就再派一个, 再派一个还不行就派第三个,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现在也不好出现在里面那些人面前, 她早就自己进去了。
俗话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而卢晏连派三人来,显然是非要见她一面不可了, 难道是陛下有旨意?路关初这样想着便向太后汇报了一声。
文昱听路关初汇报步千雪身边的卢晏有要事找她,下意识也以为是女儿有什么急事让路关初去做,便准了。
路关初一出文昭殿就看到卢晏在殿外不远处不停地来回踱步,见自己出来才着急的跑过来,一见面即不行礼也不招呼,就着急忙慌的把她拉到一无人处。
虽然她和卢晏曾为直接上下级,但私下关系并没有这么熟稔,而且卢晏也不是性格急躁之人,不然陛下也不会把他擢升为中宫的典总管,只能今日的卢晏处处透着反常。
卢晏四处张望,确实四周没人后,任不敢大意,最后是附在路关初耳边声的,一完就看到路关初原本的笑意僵在了脸上,瞳孔放大,满脸震惊,没等他再什么就突然被路关初一把抓住了衣领,气愤的质问道:“你的可是真的?若是有假,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要不是亲眼所见,卢晏也不敢相信啊,当即指天发誓道:“若我所言有半句假话,就让我被雷劈死,形神俱灭!”,话音刚落就响起了阵阵雷声,声势浩大仿若要将天都劈开,却并没有劈在他身上。
这样的天气,卢晏还敢发这样的毒誓,路关初瞬间明白刚刚他的都是真的,瞬间落下两行泪来,即替陛下着急难过,也为帝国未来担忧,帝后未大婚,帝国亦无储君,难道天要亡他们华国吗?
见路关初如此模样,卢晏可以理解,但不能忍受,时间也已经等不起,当即出言劝道:“路大总管此时不可太过忧伤,还应以大局为重才是,中宫让你我二人一同禀告太后,听从太后安排,此时应速速禀明太后密见我二人才是”。
路关初实在是被卢晏的万一吓慌了神,明明陛下下午出去的时候都好好的,这才出去多久?缓了会才开口道:“你得对,我这就去见太后,你先去后门,一会太后自会召见你”完眼泪一擦就先走了。
卢晏只得依言转到后门等候,虽然文昭殿是国宴处,但毕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两重大殿重叠而成,面积极为宽阔不,为了方便设宴时皇帝出场,后面亦特意留了些空间,并建了个偏殿。
不仅方便了皇帝从后门直接到大殿,也方便了皇帝临时找人谈话和稍作休息,武宗时常用,穆宗基本没用过,到了石忞也只是偶尔用,不是石忞不勤勉,而是对她来,公私是要分开的。
既然是设宴与大臣庆祝和同庆,那为什么不好好吃饭喝酒欣赏舞乐?非要在这时候在偏殿召见大臣谈政事,这不是影响人食欲嘛,所以除非必要,她一般都不会用这个偏殿。
也不是有后门的宫殿,皇帝就一定会走较方便的后门,谁让后门都比正门略,所以走正门还是走后门,全看皇帝喜好和习惯,但退场却是大部分都会走后门。
文昭殿的后门和前面的正门一样,也有内禁军和宫侍双重把守,没有今天主持宴席太后的允许和召见,卢晏是绝对无法从这里进去的,后门虽些,但却是皇帝一家的专属通道,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的。
卢晏着急的又等了好一会才等到传唤,当即跟着来传唤的宫侍往里走,一进偏殿便见到主位上脸色不太好的太后,路关初就站在下手边,的偏殿除了她们与自己外,再无他人,倒是门外守了不少宫侍,当即上前行礼道:“太后万福金安”。
“免了,陛下现在如何?伤在何处?严重否?”文昱此时心烦意乱,又心痛又气又恨,即想知道石忞如何了,也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更想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刺杀她女儿。
本来在宴席上她是很开心的,因为按钱随佑所言,有了他带来的这些物种,天下百姓只要不懒惰皆可饱腹,再不用忍受饥饿之苦,这不仅是历代以来亘古未有之喜事,也是她女儿在位的一大政绩,必将名留青史,超越“四帝之治”亦非不可能。
她这个当娘的,自然为女儿感到高兴,想当初两人私下聊天,石忞要让天下所有百姓都吃饱穿暖,她是完全不信的,权当笑话在听,毕竟每个皇帝但凡不是昏聩之辈,基本登位之初都会有这样的宏愿和想法,但能做到的却是亘古未有。
就是前朝的“三帝之治”和本朝的“四帝之治”时的繁荣盛世,也不过是让穷苦百姓都能有口吃的,不至于为了口吃的就卖儿卖女,亦仅仅如此而已。
战乱年代人命如草芥,命都朝不保夕,何况吃食?就是稳定的太平年间,比如盛世之后,虽然没了性命之忧,但一般人家要让家里每个人每顿都能吃饱,也是妄想,一般每人每餐能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算是不错的家庭了。
反正吃饱穿暖从古至今都是勋贵士族、富商和地主等有权有钱人的专利,也是他们的代名词,从来都不属于数量最多占有资源最少的老百姓,为了能活下去,他们每日都得拼尽全力,一旦家逢巨变,又借不到钱就只能忍痛的卖儿卖女。
勋贵士族家里的家生子大部分就是这么来的,因为战俘和获罪牵连为奴仆的来源并不稳定,孩从就卖到府里,那他的一切自然也归府里,除非赎身脱离贱籍,否则就是婚姻大事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幸好本朝对奴仆买卖管理较为完善,但凡能想到的都做了相应的规定,即维护了买卖双方的利益,也保护了被买卖的人能活下去不受虐待,并对家族惯用的私法进行了规制,才不至于让仆从被家主死都不用担责。
到底,人要活下去就得吃饭,而现在这个时代,要吃饱就得依赖上天,依赖田土和产量,钱随佑带来的这些农作物据有的很好种植,产量还不低,若真如此,一旦推广开来,华国百姓何愁食不饱腹?
不仅她高兴,礼亲王等赴宴的重臣也高兴啊,当然也有一些人持否定态度,觉得钱随佑夸大其词,全靠一张嘴和一些不知所谓的种子就哄骗陛下得了侯爵。
让文昱没想到的是,路关初却去而复返,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向她汇报,并建议去偏殿,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步千雪情况不太好,却没想到不好的竟是石忞,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很是震惊,缓了好一会才缓过神。
想详问,路关初却知之甚少并抛出了卢晏,文昱便让人去把卢晏叫了进来,顺便也排了人去请礼亲王过来。
在外面等候之时卢晏就把事情又在脑中梳理了一遍,不仅回话回得快,答的还一字不漏,就是石忞的情况也都是照实,毕竟他也只知道离开前时的情况,至于现在怎么样了,是真不清楚,也不敢妄言。
文昱又问了些问题,得知吕建一和王太医都在步侯府,左旋又亲自带人抓捕,城门也下了令暂时只进不出,乱成一团的心,这才顺一点,正要再问什么,礼亲王就到了。
礼亲王突然被叫进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实际上抱着侥幸心里,真知道后,震惊并不比文昱少,石忞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是个踏实勤奋的孩子,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极其愤怒。
更重要的是,石忞身系国家安危,又尚无子嗣,如今又值即将大婚的重要关头,不久各藩属国就会来朝贡,各种王又都在繁都,若石忞真有个万一,不仅朝廷震荡,新政也可能会半途而废,不老实的藩属国也有可能趁机发难,华国危亦。
曾参政多年的礼亲王不仅联想到的比文昱多,而且反应也比很迅速,当即建议直接封闭城门全城进行搜捕,并将此事全权交于左旋负责,另着木兰雨加强都城内外戒备,以防有人趁机作乱,另外再下一道圣旨给繁都府府尹,让对方协助抓捕,加强城内治安管理。
另外,既然步侯府那边已经用了中宫遇刺的由头,那他们这里也用这个由头,这样口径一致,才不会让人怀疑。
对知情者全部下封口令,但凡有泄露者从重处罚,并着重关注城内风向,有传播谣言者一律抓起来。
命令,最好是以圣旨的形式下达,再次就是陛下口谕,最次是太后懿旨,下圣旨程序较多,没有一天半天的根本下不来,所以礼亲王酌情提出了对应建议,按理该用哪种方式就用那种方式。
文昱处理政事的能力远没有礼亲王老道,石忞去皇家园林山庄的时候,虽然把宫中和都城的诸事都托付给了她,但实际上并不需要她做什么,主要还是撑场面,真有要做的,也有木兰雨他们的建议,她一般都是直接或间接采纳意见,这次也一样。
宴席,心急如焚的文昱是没有心情再主持了,便安排给了礼亲王,其余事情皆按处理妥当后,衣服都没换就秘密出了宫。
步侯府内,步千雪回到寝室时,药刚好煎好,吕建一和杨半月正准备给刚穿好薄内衬的石忞喂药,当即上前接过了喂药的差事,杨半月便和吕建一一起扶着石忞,不让她伤口压着又能喝药。
两人用力扶着,一人喂药,碗里的药全部喂完,扶着的两人已是满头大汗,步千雪也欣慰不少,最起码石忞喝药是没问题的,能喝药就有好的机会。
三人又费了一番劲才让石忞再次躺好,倒不是石忞重得三人抬都费力,而是她们太心翼翼,太慎重,太怕用力。
吕建一知趣的端着托盘里的药碗行礼退下了,房内顿时只剩步千雪和杨半月,杨半月一脸担忧,生怕中宫问她是谁给陛下穿的衣服。
吕大人和她原本是想让随侍中宫的宫侍进来给陛下穿衣的,毕竟这是他们的分内工作,合情合理,就像之前帮陛下换下湿红衣服的就是他们。
可按例总共就带了5个宫中人来,其中卢晏还是内官,另外四个宫侍基本上是中宫在哪里她们就在哪里,而且没有中宫发话,他们也带不进来人,让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只能胎死腹中。
当时,药又煎好了,药放一会能入口刚好,放凉了可就有损药效,两人没办法,只能自己上手,这事对身为大夫的吕建一来再正常不过,可对杨半月来就有点煎熬了。
即要担心中宫知道后自己,又要担心万一陛下好了以后,会不会对她痛下杀手,毕竟在宫里时她可听了不少,陛下连洗澡都不让人近身服侍,足见不喜别人冒犯凤体。
杨半月对自己的未来有一种深深的担忧,实际上步千雪根本没想这方面,不是她没有占有欲,而是她识大体,懂道理,知道什么时候该把握什么度。
难道石忞都快死了,她还要讲究那些杂七杂八的?那不是本末倒置嘛,她的想法从开始到现在都只有一个——救石忞,让她活下来。
若石忞生命都没了,那她要这具没有灵魂的皮囊何用?她一开始喜欢的确实是这具皮囊,但爱的却从来都是对方的灵魂,皮囊只是加分项而已。
因为她深刻的明白,无论是她,还是石忞,她们终将会有老去的一天,红颜弹指间,唯灵魂永恒,就像那些道教得道仙神一样灵魂不灭。
夜黑如墨,没有等到宵禁时分,本来就只准进不准出的城门彻底关闭,一道黑影快速穿过,让人看不清身影,众多滞留在城内的商旅和平民,也不再抱有幻想,投奔亲戚的投奔亲戚,找客栈的找客栈,只盼着官府早点抓到刺客,他们也好离开。
黑影进了城便直奔步侯府,一路身形如风,毫无阻碍,到步侯府外却被站成人墙的外禁军和侍卫们挡住,凶狠的露出了锋利牙齿,在微弱的灯光下格外闪亮,身子一抖,水珠四溅,甩了附近几人一脸。
突然有一人高声道:“这是陛下饲养的清影,让它进去”,众人瞬间让开一条路,清影立马又跑了起来,直到寝室门外方才停下,守门的内禁军便看到它把身上的水全抖了下来,还一边不忘理毛发。
见此情形他们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陛下养的宠物就是和他们一般人养的不一样,这架势和成精也没啥区别了’。
清影收拾好自己后才继续踏步往里走,内禁军倒是没拦它,却被守在门外专职监督涂抹药粉的医士拦了下来,听要撒了药粉才能进去,它就乖乖的站在那里任由医士撒药粉。
里面,坐在床边的步千雪正在和杨半月声话,突然听到开门声时,都疑惑的停了下来,尤其是步千雪,她并没有召谁来,也没听见外面的人汇报,直到看见是清影,才瞬间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