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问鲸鲸：“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

    这是一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

    也就是因为足够难，鲸鲸一开始才想着收集够证据后, 就把一切都转交给爷爷。

    这也是为什么, 当鲸鲸下定决心由自己来解决这件事后，她的压力会那么大。

    无论老爷子期待的回答是什么, 鲸鲸沉吟许久，最后开口, 看着视频里的爷爷，眼底里有些许伤感, ：“我会放他走。”

    老爷子对着视频里的鲸鲸，缓缓地扬了扬嘴角，点点头, 慈蔼地：“那就放他走。”

    鲸鲸有些纠结，眉头不展, ：“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而且……我也不确定这样做对不对。”

    老爷子依旧目光祥和，语重心长对鲸鲸：“没有人能很肯定地哪种做法对，哪种做法不对。以后你还会碰到很多类似的事情。”

    鲸鲸低眸，陷入思考：“……”

    老爷子豁然道：“遵从自己的内心吧, 那就是更接近正确的选择。”

    把老爷子的话记在心里, 鲸鲸拜访完最后一家供应商，启程回京。

    老沈提完辞呈，匆匆就离开了。

    鲸鲸回公司的时候, 整个采购部都因为老沈的离开而诸多猜测，人心惶惶而涣散。

    见到鲸鲸的时候，采购部的同事们纷纷停下手上正在做的事, 一拥而上，美第一个跟了上来，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对鲸鲸：“于总，你终于回来了。”

    鲸鲸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敞着门，空无一人的老沈办公室，刚想开口确认些情况，就听到美：“沈总那天突然跟我们道别，把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

    从大家的表情可以很直观地看出，大家都还沉浸在突然群龙无首的不安和焦虑中。

    不过还好，鲸鲸回来了，美和大家一样，都能稍微舒一口气。

    美一双鹿一样的眼睛，灌着纯真，看着鲸鲸，问她：“对了于总，你知道沈总怎么样了？他还好吧？”

    鲸鲸表情微微一滞，向他们确认：“沈总走的时候，是怎么跟你们的？”

    一个男生回答鲸鲸：“沈总跟我们，他身体出了点问题，需要马上动手术，就算手术成功，以后恐怕也没有办法再领导我们。我们怎么追问，他也不肯多了。”

    鲸鲸看着这个叫何凯的男生，看着他眼里的彷徨与深深的不确定，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大家别慌，先把手上的工作做好。”鲸鲸看着同事们一双双似乎在等待确切领导与组织的眼神，沉稳地对他们：“别担心，老沈现在很好……等我把老沈留下来的工作梳理好，我会开个会，向大家明确采购部未来的工作方向。”

    老沈突然离职，让采购部的同事们无心工作，内心如此不安的原因有很多。

    一方面，是对未来新领导的诸多猜测。虽然鲸鲸位属副总经理一职，总经理离职，按理来，副总经理是接替的第一人选。但鲸鲸毕竟才来采购部不久，虽然手上负责的项目也有成功案例，但经验实在太少，加上鲸鲸的特殊身份，是不是鲸鲸，以及如果真的是鲸鲸，会不会稍欠火候，以及采购部如果真让鲸鲸来领导，以后其他部门会怎么看待他们采购部等各种想法，一直萦绕在各位同事的脑海中。

    考虑对部门整体的影响后，同事们又想到了自己。老沈不管从工作能力还是体恤下属方面，都是一个非常好的领导，这样令人值得依靠与信赖的领导突然离职，员工们自然会担心自己日后的工作，以及新上任的领导会不会对部门的职位做什么调整，还有些有特殊情况的员工，也对他们的额外收入还能否收取感到了忧心。

    总而言之，每个人都很焦虑。

    而鲸鲸的回归，也只让一部分跟在鲸鲸身边专项负责南淮集团项目，在日积月累中对鲸鲸产生了信任的同事们心安了下来。

    另一部分人心中的各种问号依旧得不到肯定回答，只能先听鲸鲸的，把手上的工作先做好。

    安抚好大家的情绪后，鲸鲸径直走进办公室，开电脑，将文件夹里那份早已拟好的名单点开。

    鲸鲸一个个看着名单上的名字。

    丁喆兮、何凯、许曜强、贺雄宁……

    屏幕上不仅仅有他们的名字，还有鲸鲸往日和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刚刚在办公室外，他们一双双忧虑而又摇摆的眼神。

    鲸鲸攥了攥拳，艰难地低下头，兀自调整了下心态，重新抬起头的时候，鲸鲸的眼里注入了坚定，将名单作为附件，发送到了人事主管的邮箱。

    两天后，名单上的人员陆续与人事主管进行了面谈，同时接到了解雇通知。

    每个人对这个结果的反应不尽相同。

    有的心中隐约有数，老沈的突然离开在他们心中下的问号也得到了回答，默然接受。

    有的却愤然不解，振振有词理论，并要求应有的赔偿。

    有的茫然不知所措，缓过来以后，相继向鲸鲸求助。

    基于以上种种，鲸鲸有理由相信，他们是各自为阵，默默守着自己的秘密，并不知道原来还有同伙。

    这天，鲸鲸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这已经是今天第二个来找她的名单上的同事了。

    眼前的男生就是丁喆兮。

    鲸鲸印象中，他原本就是个有些内敛的男生，此刻面对鲸鲸，性子更加胆怯了。

    鲸鲸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双手交扣，在努力组织语言的丁喆兮，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后，见他依旧没有开口，便问：“有事？”

    丁喆兮悄悄涨红了脸，终于鼓足勇气后，对鲸鲸：“于总，我想请你帮帮我。”

    鲸鲸看着局促的丁喆兮，心中微起怜悯，眉心一跳。

    明显在敲门之前用力控制住的情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丁喆兮压了压冲上眼鼻的酸涩感，深呼吸一口气，继续：“我知道人事让我离职的理由，但那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沈总带我去应酬，我无意间听到他们谈起返佣，沈总便以后这个客户由我对接，返佣分我三成，我不敢不接受。”

    鲸鲸听到这，抬了抬眉，带着些许质问看着丁喆兮：“你不敢不接受？”

    丁喆兮情绪有些激动，解释：“我怕我拒绝，沈总之后会给我穿鞋。而且那时候我刚毕业，才来公司没多久……”

    这些话鲸鲸是第一次听，但找鲸鲸痛改前非，恳求再一次机会的话，鲸鲸这些天听了不少。

    她默然地看着丁喆兮。

    丁喆兮见鲸鲸不话，从她的表情里也捕捉不到任何信息，有些急切了，对鲸鲸：“我会把所有返佣都退还给公司，于总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

    鲸鲸不能完全不为所动，可是她已经决定了，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我不会把我不再信任的人留在公司。”鲸鲸没有更多话想了，她重新开电脑，多少有些不忍，没有去看丁喆兮的表情，话却是对他的：“你可以出去了。”

    丁喆兮在鲸鲸办公室呆立了许久，最终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到了下午，前台的马尾辫妹子优，敲门来找鲸鲸。鲸鲸以为有什么资料要她签，却见优只是有些犹豫地站在她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维持了好久。

    鲸鲸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抬起，问优：“怎么了？”

    优内心挣扎了好久，还没开始话，眼泪先掉了下来。

    “怎么了？”鲸鲸感到困惑，起身问优。

    优想到了伤心处，一时难以自制，抽抽搭搭看着鲸鲸，：“于总……你能不能不要开除喆兮。”

    鲸鲸对部门同事之间的关系不是特别了解，反应了好一会，才稍有概念，开口确认：“丁喆兮？”

    优泪眼婆娑点头。

    鲸鲸的眉头不知不觉拧了起来。

    优握着鲸鲸的胳膊，恳切地：“于总，喆兮不是本地人，我们好不容易才得到父母的同意，算明年结婚，如果他丢了工作……”

    优伤心到几乎无法继续下去，她抹了抹眼泪，弯着嘴角对鲸鲸：“喆兮他会把钱一次性全部退还给公司，你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

    鲸鲸将胳膊抽了出来，重新坐了回去。

    这些天她听了太多类似的话了。

    什么上有老下有。

    什么断一个月工资就交不上房租了。

    声泪俱下到最后，都用一双盼望的眼神，看着鲸鲸，希望鲸鲸能够网开一面。

    鲸鲸严肃地看着一脸祈望能够以情动人的优，对她：“这件事我本来是可以报警处理的。”

    不论是鲸鲸出口的话，还是她冷冰冰的眼神和语气，都令优的表情逐渐凝固。

    鲸鲸继续：“如今只是把他们辞退，已经是给他们机会了。”

    优还想争取一下，眼眸不安地来回转动，含糊地找着理由：“可是……”

    可是她也没有底气了。

    “我跟丁也是一样的话，公司不可能把不再受信任的员工继续留下来。”鲸鲸态度坚决，已然没有回旋空间，用留存的最大的宽容，对优：“我可以不把这件事公开，你告诉丁，重新找份工作，以后踏踏实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