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①①
风红缨点头。
看到风红缨蹲下身检查兵的手伤,排长不敢再多问搅,搓搓冻僵的手站在一旁给风红缨下手。
“把他抬外边去,这里太暗了。”
王二麻闻言忙踮着脚过来抱兵,却被兵拒绝。
兵惨白着一张脸,嗫嚅着对王二麻道:“我瞧见了,大兄弟有手艺,大兄弟还是忙去吧,我断得是手指,又不是脚,能走。”
着兵从床上挣扎着起身,拖着生满冻疮的脚一步一步往外挪。
排长跟在兵身后,出帐篷时,排长多看了眼在里边给肠胃感染之人扎针的王二麻。
王二麻其貌不扬,满脸麻子看着有点丑,此刻席地而坐绷着脸,甚至还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
可就是这样一个凶巴巴的大男人愣是巧用绣花针般粗细的针灸针扎醒了好几个吐到昏迷不醒的病患。
那些人依旧一脸病态,但看得出来,被扎后痛楚减轻不少。
看到这一幕,皴着脸的排长嘴角扬起一抹笑。
他们这群人看来不用等死了。
-
走出帐篷,外边狂飞的雪花早已将风红缨仨人过来踩出的脚印覆盖全无。
排长领着风红缨转了好几个帐篷。
驻扎在山脚的帐篷很,里面却塞满了士兵,他们没有床,只能窝在干草里取暖,唯一的照明就是帐篷中央那一堆火苗。
看到风红缨,战士们僵硬得抬起头,让他们惊艳的不是看到风红缨绝美的容颜,而是排长来得这人是城里的大夫。
一阵兵荒马乱后,男人们热切地站起身,纷纷咧开嘴唇冲风红缨问好。
风红缨点了四个身强力壮的战士过来按压住兵的四肢,以防缝合过程中出现意外。
然而整个手术过程中兵都没有动,哪怕疼到五官狰狞,那只断了手指的手臂瘫在木板上都没有挪动半分。
条件有限,手术室只能设在外边,风红缨手中的桑皮线穿过最后一片伤口时,围站在雪地上的众多士兵齐齐松了口气。
为了固定指骨,风红缨往兵手指里钉了两根克氏针。
涂抹生肌药粉包扎好后,风红缨再次冲兵竖了大拇指。
兵尚且清醒,吐掉嘴里咬出两道深深齿痕的木棍后,兵的五官骤然一松,痛到涣散的目光开始慢慢的回神。
排长伸手抹掉兵脸上飘过来的雪絮,忍不住拍了拍兵冻得通红的脸蛋,感慨道:“宽子啊,你子真走运!”
被唤宽子的兵龇着牙,他现在很疼,但疼让他觉得眼前这一切很真实。
哪怕手指尖端露出两根钢针他都不慌,只因大夫告诉他,他的手救回来了,过段时间取下这两根钢针,他依旧能扛着木仓冲锋陷阵。
钉上克氏针的宽子成了营地的稀罕物,回到帐篷,之前那个医护兵立马跑到床前张望。
医护兵在国外留过学,学得是西医,几乎没接触过古老的中医,起初和排长一样,以为风红缨在胡闹,但看过宽子的缝合伤口后,医护兵肃然起敬。
为自己从前对中医的误会而感到羞愧。
这时段笑仪煮好了汤药,草药是风红缨下鹦哥岭随手采摘的,驱寒暖身子用。
煮了一大锅,营地的人都能分到一碗。
热气腾腾的补药汤水一出锅,营地的战士自觉排队。
风红缨做完另一台缝合手术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好几个男人共用一副碗筷。
你喝完,碗再给我,都没有过雪水洗刷就继续饮用。
风红缨皱了皱眉,排长带着人去附近村落告诫村民不要再饮用河里水去了,此时营地都是一帮兵。
找不到主事的人,风红缨只能喊医护兵去制止这群人。
“传染?”医护兵吓了一大跳。
慌忙扎好绷带,医护兵二话不就冲进了队伍中。
医护兵是边防兵营里的老人,上前话比风红缨要有威严。
很快,没碗的人不再续用别人用过的碗筷,那些用过的碗筷用煮沸的雪水高温消毒后才会再次投入使用。
可纵是这么心,还是有好几个士兵出现了腹泻呕吐,乃至高烧不断的现象。
一时间捂着肚子来简陋战地医院帐篷求救的士兵越来越多。
这帮人中,一部分的确是不心感染了细菌,一些人则是普通的伤寒病亦或是拉肚子。
在场懂针灸的就风红缨、王二麻和段笑仪,为了加快救治,风红缨让王二麻从头到尾先过一遍病人。
只是感冒发烧的就不要再进帐篷,以免传染。
喝了伤寒药的人被冷风一吹,一个个五官扭曲的不成样,端着裤子直奔附近的草丛。
很快,一股股难以言表的臭气在四周飘荡开。
-
傍晚后风雪越来越大,风红缨担心抵抗力本就衰弱的士兵再被冻伤,便招呼几个身子骨好的战士跟着她去山上。
战士砍柴,她则去挖点草药。
鹦哥岭四周山脉起伏不断,百草堂药架上一般能买到的药材都能在山里寻摸到,只是外人不认识罢了。
跟风红缨一起山上的两个战士都是兵宽子的家乡好友,一个叫双子,一个叫陈岁,前者大字不识,后者则进私塾读过几年书。
陈岁本该有机会去大学继续深造,不幸的是一艘轰炸机半夜将书香世家张家眨眼间炸成了废墟。
百口之家的陈家只剩在外读书的陈岁活了下来。
陈岁后来弃学跟着好友双子还有宽子一起投了军。
陈岁十分好学,下山的路上一直追问风红缨采摘的药材叫什么,有什么药效。
风红缨知无不言。
回到营地时,天彻底黑了下来,温度也降了不少。
天一冷,拥挤帐篷内全是跺脚搓手哈气的声音。
夜里光线不足,不适合做手术,因而几人只专注于给一些病重的战士包扎伤口换药。
就着被风吹至摇曳的烛火,风红缨刮掉战士们伤口上流脓的腐肉。
风红缨后来才知道战事初始,敌军的轰炸机就专盯战地医院和炊事班所在地。
还没开,医护和厨师就几乎全没了。
等炮火连天时,抬回来的伤员先是用担架,后来多到只能用麻袋装。
然而忙碌的医护兵只有一个,这些伤口鲜血流了一路,肠子、残肢到处都是的战士只能等死。
有医护兵在用处也不大,医院基地里的药材早已在炮火中毁于一旦。
没有药,他们就硬抗,草草给手臂绑上绷带后,战士们再次冲进战场。
他们用人肉做盾,弹药完了就持刺刀,就这样一路杀伐才将人数多他们好几倍的敌军赶到了边防线以外。
现在距离第一次开战已经结束快一周,从村子里归来的排长此刻非常的忧心。
风红缨清楚排长在担心什么。
在前世短暂的生命中,风红缨领兵作战过不下百次,最担心的莫过于敌军的偷袭,尤其当自己这一方处于全盘崩溃的状态。
-
夜半,陈岁从雪地里挖出三盒罐头,揣着罐头,陈岁偷偷摸摸地往医护兵的帐篷方向走。
风红缨和段笑仪是女人,故而被分到了医护兵所在的帐篷。
医护兵要在死神手中抢人,是营地的宝,她住的帐篷上的破洞最少,纵是如此,寒风依旧哗啦啦的往三人衣服里钻。
陈岁过去时,风红缨正在和医护兵晓慧促膝聊着明天的手术安排。
至于段笑仪……
段笑仪今天一直守在锅灶边生火煮药,从天亮煮到天黑,手上的冻疮痂裂了好几块,歇息时才发现手腕肿得比拳头还要粗。
晚饭是两个冻土豆,段笑仪下巴脱臼不能吃,风红缨便让王二麻敲碎煮成土豆糊糊喂给段笑仪喝。
囫囵喝了土豆粥后,段笑仪累得倒头就睡。
不然这会子要是看到罐头怕是第一个吵着嚷着要吃。
陈岁放下罐头后就跑走了,连风红缨问他哪来这么多罐头都没回答。
医护兵晓慧只看了眼被撕掉标签的罐头就出了罐头里装得是什么。
“鲜蘑菇,赤贝肉,糖水腌橘子。”
风红缨挑眉,这些可是高档货。
“他哪来这么多罐头?”
风红直觉晓慧知道。
晓慧挠挠头:“陈岁参军之前家里富得流油,这些是他亲自背到营地来的,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风红缨将糖水腌橘子塞到晓慧怀中。
“你低血糖严重,多摄入点糖份好。”
晓慧红着脸推脱不要。
“不用给我吃,几天前我吃过了……”
陈岁埋在雪地里冰冻的罐子一共有三十六罐,这么大的量,其实早在陈岁进营地当天就被排长发现了,但排长没。
之后的日子里,陈岁时不时会在半夜的时候挖出一两罐。
陈岁刚把罐头拿走,立马有兵将陈岁的动作告知给了排长。
“排长,陈岁那子又挖了一罐走了,是鱼肉罐头!”
那时候还没有发生鹦哥岭战役,炊事班后厨有一批罐头肉,但这些都是给伤残人员补充营养用的,所以兵们看到陈岁挖罐头出来,一个个激动的直跳脚。
他们都想吃,但排长不让兵们去找陈岁,而是让炊事班的战友给兵们做了锅鸡炖蘑菇解馋。
至于陈岁……
晓慧:“三十六罐,他到这来一罐都没吃。”
“之所以隔几天就挖几罐出来,是为了祭奠他那一大家被轰炸死的家人,插上蜡烛祭拜过后,那些罐头会重新埋进雪堆。”
这事是排长偷偷跟在陈岁后边发现的。
风红缨一手握着一罐。
“那后来怎么又拿出来吃了?”
篝火下的晓慧脸色微微泛红,只见她双手紧紧圈住膝盖,闷声闷气地话。
“鹦哥岭战役响后,第一批被炸的是我所在的营地医院,我一睁眼脑壳就疼,眼前硝烟四起,大片大片的残肢往我身上甩。”
“我都认得……”
晓慧呜咽一声,哑着嗓子续道:“但我疼得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手啊,腿啊,滋滋冒着血冲我这边飞,后来——”
抹开泪水,晓慧喉头哽了下。
“后来一个冒着烟的流弹掉了下来,离我很近,大概就在她那。”
晓慧指着另一侧睡着的段笑仪。
“我以为我死定了……”
风红缨:“陈岁救了你?”
“嗯。”
晓慧吸吸鼻子,摊开手让风红缨看。
左手只有四个拇指,拇指截断面的伤疤还很新。
“我疼的大哭,我都不知道我拇指什么时候被炸没了……”
“等战事平息后陈岁才告诉我,要不是他抱着我卧得快,我头都没了。”
“营地就只剩我一个医护兵,我疼也要上,陈岁怕我撑不住,就塞了罐头给我,还让我别告诉旁人。”
到这,晓慧摇了摇手中的糖水腌橘子罐头,噗嗤一笑。
“书呆子一个,到现在还傻乎乎的以为全营地的人都不知道他埋了三十六罐头,他分给那些战士们吃,也是分一罐叮嘱一句,也不知道他图啥。”
风红缨拿着另外两罐罐头起身,出帐篷前将晓慧手中那一罐罐头盖子拉开了。
盖子很薄,拉扯时稍不留神就会割伤手指。
晓慧朝自己缺失的那一节手指看了眼,旋即叹了口气。
她喜欢那个将她从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救回来的书生陈岁,但……
摸摸脸,很粗糙,眼睛不圆不大,嘴巴倒是大……
反观新来的中医大夫,听是奢云城里的大姐。
难怪长得那么好看,话温温柔柔,樱桃嘴不擦口脂都红艳艳的。
有一个词叫唇如涂朱大概就是形容她的。
舀了口甜津津的腌橘子进嘴,嘴里很甜,但她的心很苦。
她眼睛没瞎,陈岁这一天总是围着风大夫转,喜滋滋地问东问西,今晚还如此大方一口气拿了三罐罐头,还不带重样的,可见重视。
“你在吃什么?”
睡着的段笑仪被一股甜味激醒,双手被风红缨绑了绷带,段笑仪只能张嘴。
“我也要吃,给我点呗?”
顶着农妇的脸,段笑仪将无耻发挥到极致,微张着嘴等着晓慧喂她。
晓慧眨眨眼,凑过来倒了一口给段笑仪。
“风大夫她真的才十八?”
在傅家大宅生活了十年的段笑仪可不是懵懂姑娘,听一个漂亮女人,无非两种可能。
一,想结交。
二,惦记她或者她的东西。
很显然,晓慧是后者。
段笑仪馋晓慧手中的罐头,将罐头哄骗进肚后,段笑仪啧吧下嘴,回答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晓慧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段笑仪骗了时,段笑仪早已呼呼大睡。
段笑仪不知道的是,晓慧后来将今晚的事和风红缨了。
风红缨本就不想将段笑仪收归进百草堂,因着这事就更不乐意了。
-
剩下俩罐罐头,风红缨算拿给重伤战士吃,但想到营地里的士兵不约而同都当做不知道陈岁藏有罐头,思忖片刻,风红缨决定直接去陈岁住的山洞。
边防线上有很多战壕,被炸毁坍塌后形成一个个只能容纳两三人的山洞,像陈岁这样四肢健全的战士没帐篷住就只能住在潮湿的山洞里。
风红缨甫一靠近,陈岁就听到了脚步声。
“罐头还给你。”
风红缨得很直白:“我生活富裕,不缺这个。”
陈岁不敢惊醒山洞里的伙伴双子,握着罐头压低声音急急道:“风大夫,我、我这是拜师礼。”
亮堂的雪光下,陈岁脖子红,脸更红。
“我从到大读得都是私塾,去私塾读书夫子每年都要收三节礼,我、我想跟你学医……”
风红缨了然。
“学医可以,罐头就算了。”
身为风家家主的她真的不缺这几口肉,反倒是瘦得颧骨深陷的战士们才需要。
陈岁颠了颠罐头,支吾着道:“排长你明后天要回城?”
风红缨:“对,城里药馆有一堆感染的难民等着我回去呢。”
陈岁抬起寸头:“那我怎么跟你学医?”
这个问题让风红缨很困扰。
半晌沉默,陈岁也不催,静静地等着风红缨的回复,只是那握罐头盒握到发红的虎口暴露了陈岁内心的焦急。
“等战事结束吧?你可以去奢云城找我。”
“好,我去奢云城找你。”
陈岁答应的很快,就怕风红缨反悔。
风红缨笑了笑,第三天离开营地时将随身携带的针灸包留给了陈岁。
-
回城时,雪比来时还要大,临近过年,别处都在欢闹迎新春,边防却没有半点烟火气。
风红缨和排长提出明天让人送点吃的过来,排长摇头。
“吃的就算了,我们吃惯了粗粮冻土豆,陡然来一些好的,我们些许还吃不惯呢。”
挠挠头,排长羞赧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如果不麻烦的话,送点药来成不?”
风红缨笑着眉眼弯弯,点头应好。
排长将仨人送到鹦哥岭高山亭子那才回去,排长一走,王二麻揣着手吐槽起来。
“送药?也要我们有才能送啊,城里来了那么多难民,师父你分毫不收免费医治,咱们百草堂的药早就露底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送给他们……”
风红缨站在高峰俯身望着冰天雪地的山脚,排长带得这一支队伍并不是主队伍,沿着山脚往前走几十里,那是才是鹦哥岭战役的主战场。
排长告诉她,那边的情况更恶劣。
很显然,药需要送到主战场去。
思及此,风红缨紧了紧头顶斗笠的绳索,眯着眼迎着风雪往山下走。
“师父——”
没得到回应的王二麻赶忙追上风红缨。
呸掉进嘴的冰雹,王二麻穷追不舍:“师父,你倒是话啊。”
出来一趟太不容易了,差点死在子弹之下,最关键的是,他们没药,拿什么送?
“百草堂的药是拿不出来。”
风红缨嘴角微勾:“但咱们奢云城不是还有傅家济世堂吗?”
王二麻懵了下。
“师父,你的意思是……可傅家已经依附于周郎,于周郎肯定不同意傅家免费出药……”
风红缨脚步放缓,含笑的眼眸看向在落在后边的段笑仪。
“谁一定要于周郎同意?”
风红缨扬声对段笑仪道:“傅家有个藏药的隐秘地窖,想来你应该知道吧?”
下巴再一次脱臼的段笑仪龇着漏风的嘴巴点头。
她确实知道。
傅家当然不会将这种事告诉她一个尝药丫鬟,但耐不住她偷偷听,那地窖她还下去过几次呢,里面的药应有尽有,没有千种也有百来种。
风红缨抬手将段笑仪脱臼的下巴接回去,淡笑道:“傅川贤不要你就不要你,这时候你应该不会手下留情吧?”
段笑仪重重点了下头。
当天晚上,十二龙跟随段笑仪将傅家地窖的药偷了个干净,连个药渣都没给傅家留。
和于周郎守在城门外多日无果的傅川贤心神极为不安宁,以他推测,百草堂的药大抵只能撑三天,怎么到现在城里还没动静。
将这事和傅老爷一,傅老爷慌了个张。
“遭了,咱家的地窖!!”
“什么地窖?”于周郎掀开帘子质问。
于周郎一直都怀疑傅家不是真心归顺于他,不然为什么带出来的药那么少?
傅老爷被当场抓包,只能一五一十的将地窖的事了。
于周郎那叫一个气,但又不能将傅家父子如何,只能咋呼地带人进城。
殊不知,风红缨早在城中布下陷阱。
这一年的除夕夜,奢云城发出了一件大事。
堂堂兵马大帅于周郎被一个的中医大夫活捉,进城的兵皆被百草堂十二龙成员掌控。
于周郎此番留在奢云城的兵马人数足有上千人,突然间成为俘虏后,千人都处在懵逼中。
风红缨没有杀一兵一卒,而是问他们接下来想走什么路。
有人想出城回家,风红缨爽快的让他们离开。
有人不甘心被风红缨一个女人制服,风红缨举起从敌军那搜刮来的狙击木仓。
长杆木仓顶端的黑洞对着那人,那人吓得尿都出来了。
风红缨端着木仓往下,木仓口对准那人的大腿砰得开了一木仓。
男人捂着血流如注的大腿吱哇乱叫,跌倒在雪地起滚来。
揣着包裹要回家实则准备出去通风报信的一些人吓得脚一软。
他们瞠目,他们惶恐,他们无所适从。
谁也没想到风红缨这么一个娇弱无骨的大夫会真的开木仓。
震惊的还是被五花大绑的于周郎。
风红缨将木仓甩给同样瞪大眼的顾君生,大步走到于周郎面前,手搭在于周郎的肩膀上。
换做从前,于周郎一颗芳心怦怦跳,现在也跳得很快,只不过如乱鼓。
“于周郎——”
风红缨指着底下要回家以及揣着包裹要逃离的一帮人,一字一句道:“你这个大帅当得真失败。”
于周郎嘴里塞着白布不出话,只见女人如玉的手拍了拍他的脸颊,轻笑道:“带了这么多年的兵,主帅被抓,他们不想着救你一心只想着逃走,你你悲不悲哀?”
这话一出,挣扎不断的于周郎突然不动了,目光定定地看向对面一众人。
这其中就有自己最信任的李副官。
李副官是义父给他的人,平素他得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哪怕几个姨娘没有也会紧着李副官。
于周郎不相信李副官会弃他而去,憋着一口气,于周郎使劲地想蹦到李副官身边质问。
王二麻取下于周郎嘴里的白布,押着李副官和于周郎进了一间空屋。
“师父,给他刀真的没事么?”
王二麻听从风红缨的吩咐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短刀悄悄插到了于周郎的后腰处。
屋外雪花飘飘,千人俘虏分成了两部分,死心追随于周郎的拥趸站在屋檐下,那些背叛者则被捆了手脚丢在雪地中冻得瑟瑟发抖。
风红缨带着段笑仪在后院熬药,听到这话笑了笑。
“放心吧,于周郎知道该怎么做。”
见风红缨蹲下身要塞柴,哆嗦了好久的段笑仪忙谄媚地抢过柴火。
“风大姐,这活脏,我来弄就是了……”
风红缨将灶口让给段笑仪。
一大锅御寒中药煮好后,一脸血的于周郎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到等候在屋檐下的风红缨,于周郎将还滴着血水的短刀甩给王二麻。
王二麻顺手将御寒中药端给于周郎。
“师父亲手煎的,喝了暖和身子。”
于周郎没喝,活动了下筋骨,痞笑道:“老子不需要这玩意,老子现在精神的很。”
亲手宰杀了跟随自己多年实则是义父送过来的监视叛徒,于周郎此刻浑身的血都在沸腾。
他此刻只想杀回家,质问义父会什么如此不信任他。
风红缨端起药,执意要于周郎喝。
“为谁卖命都不如为老百姓卖命,于大帅活了三十年还没明白这个道理?”
抬手轻柔地揩掉吹到于周郎肩膀上的雪花,风红缨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
“民之所向才是正确的道路,于大帅,你义父是吗?”
寒风呼走廊呼啸穿梭,屋里李副官的尸体被抬走后于周郎还呆呆地站在那。
脚下放着的药结了层薄冰,于周郎头一回没嫌弃这种带着冰渣的药,仰头一饮而尽后,于周郎摇头苦笑一声。
原来他还不如一个女人看得通透。
-
正月初五迎财神,奢云城好似一下空了,往日的鞭炮声稀稀拉拉地响着。
百草堂照样开门,然而城中老百姓和铺子里的难民都不知道百草堂的主事大夫风大姐早已不在馆中。
鹦哥岭凉亭处,风红缨扎起马尾,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又一个身穿风家药馆服饰的大夫。
这些大夫好些是附近分铺的坐堂大夫,封建王朝还在时,风家曾握有他们的卖身契,轮到风红缨当家后,卖身契早就不算数了。
但听闻风红缨要奔赴前线,一帮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夫默契地背上药箱赶来和风红缨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