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①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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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分铺坐堂大夫相约来奢云城一起奔赴前线的事属实在风红缨的计划之外。

    这些人都是老中医,行医问诊的时间比风红缨的年纪都要大两轮。

    按没有身契那张薄纸压着,拥有精湛医术的老中医大可另立门户。

    但他们没有。

    不仅没有,还趟着几尺深的积雪前来支援风红缨这个年轻的东家。

    风红缨清楚这里头的缘故。

    老中医们曾都是原身奶奶的学徒,如此关照她,是在报答原身奶奶的教授恩情。

    不畏战火投奔前线,是老中医胸内的拳拳爱国之心在怂恿。

    从前的人呐,虽然处在帝王管制之下,但就像风红缨得,民之所向才是正确道路。

    老中医们都明白哪一方兵马才是真正在替他们老百姓出谋划策。

    他们内心有块明镜,深知国难当前,不论是各方军阀势力还是其他民间团体组织,这时候都应该一致对外才对。

    所以他们来了。

    只因驻扎在鹦哥岭的边防兵得是觊觎他们国土资源的外国贼子。

    “全叔——”

    风红缨呼出一口热气:“您慢点,心脚滑。”

    “哎。”

    脚蹬上凉亭台阶,老中医抹了把额头的虚汗。

    “年纪大了腿脚就不利索咯,怕是耽误了大姐的行程。”全叔忍不住自嘲。

    关顺子和穆家两兄弟原地生火做饭,听到这话,风红缨嘴角微翘。

    “全叔可别这么,您能过来是我的荣幸。”

    老中医队伍里,属全叔的岁数最大,今年已有八十四。

    风红缨想喊一声全爷爷,全叔不让,起初连‘全叔’都不准,非要风红缨喊他全子。

    在全叔看来,风红缨年纪再轻也是东家。

    风红缨不太好意思这么喊,最后取了个折中的称呼,喊全叔。

    全叔年纪大,但日常保养得当,身子骨还算硬朗,就是老寒腿严重。

    坐到草垫上,全叔下巴往山腰处的大部队点了点。

    “让他们跟着真没关系?”

    风红缨拿煮沸的雪水泡了碗枸杞茶给全叔,闻言目光看向山腰。

    “全叔放心。”

    山腰处领着军绿色队伍的人正是于周郎,隔空和风红缨眼神对峙上,于周郎洒脱地冲风红缨卖起骚笑。

    蹲在一旁揣着手取暖的寇清瑶睨到男人的笑容,冷哼一声背过身。

    风红缨没回应于周郎浪荡的笑,而是扭头倒了一碗茶给寇清瑶。

    寇清瑶噘着红嘟嘟的嘴唇,不悦道:“于周郎可不是省事的主,大姐千万要心,让他背弃他义父帮你做事,难。”

    风红缨指腹用力揩掉寇清瑶嘴唇上的口红,顾左右而言他。

    “你以后要少涂这些劣质口脂,当心身子中毒,想漂漂亮亮地涂给他看,就涂我给你做的药脂。”

    “我这可不是涂给他看的!”

    话虽这么,背过身的寇清瑶还是悄咪咪地掏出随身携带的镜子左照右照。

    “这女娃娃……”

    全叔眼睛尖,一眼就看出寇清瑶有身子。

    风红缨声嘘了下,身后于周郎长腿已经垮到了凉亭青石板上。

    全叔老人精。

    顿时了然清楚寇清瑶的孩子是谁的,只是见于周郎一上来只问候风红缨冷不冷,全然不看寇清瑶,全叔不由替寇清瑶捏把汗。

    -

    自从那晚于周郎亲手杀了李副官后,风红缨以为于周郎会低迷一段时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于周郎又恢复了从前蝶乱蜂狂的张扬性子。

    好似被风红缨活捉的不是他于周郎。

    听风红缨要去鹦哥岭主战场,于周郎将木仓杆子往桌上一掷,他也要去。

    风红缨并不意外于周郎有此举,但她不信坏事做尽的于周郎会这么快弃暗投明。

    于周郎啧了声,甩下一句‘大姐只管看着就是’的话后出了城。

    出发鹦哥岭的当天,风红缨带着老中医队伍迎着清的寒雾开始翻山越岭。

    这一路风红缨频频往后看,却迟迟不见于周郎的身影。

    快到正午时,走在队伍后边收尾的顾君生突然跑过来,山脚来了一大帮军装子弟。

    来得正是于周郎。

    消失的这几天,于周郎其实是快马加鞭出省喊人去了。

    于周郎留在奢云城城门口逼风红缨归顺的兵马只有千余人,他的大部队早一步进京准备和义父的兵马汇合,巧在半道风雪变大,大部队还没有走远。

    -

    吃罢饭,出发主战场的队伍继续往山下赶。

    于周郎带来的人太多,风红缨担心中途有变故,便让关顺子和穆家两兄弟入于周郎的队伍探听消息。

    很快,三人回来了。

    瞥了眼跟在自己身后寸步不离的于周郎,风红缨清咳了一声,一旁的寇清瑶立马会意,找借口缠住于周郎。

    风红缨来到队伍最前端,声问关顺子:“听的如何?”

    关顺子:“这些人都带了棉被、干粮还有弹药,看着像是真的去仗。”

    穆一罗:“我问了好几个兵,他们于周郎告诉他们要去边境外国人,愿意去仗的就签生死状,不愿意去的,每人领20块大洋散伙回家。”

    风红缨挑眉。

    这么来,于周郎是真心想和她一起上战场?

    穆二毛心思细些,道:“师父,我偷偷翻了他们的包裹,里头确实有生死状,按了红手印,错不了!”

    风红缨嗯了声,交代三人继续去队伍后边守着,一旦有动静立马向她汇报。

    三人齐齐应声。

    -

    上山累得半死不活,下山要轻松很多,滑几个跟头就到了山脚。

    因人太多,咕咚滚下来时闹出的动静吓到了山脚的驻扎边防兵。

    排长赶忙端着木仓带着少有的几个健全的兵埋伏到战壕中,待看到头出现的风红缨,排长怔松了下。

    陈岁欣喜若狂:“排长,你快看,是风大夫!”

    排长使劲拍了下陈岁的脑袋,咧着嘴笑道:“要你,我没长眼睛?”

    陈岁憨笑,一手捂脑袋一手冲风红缨挥手。

    -

    风红缨三言两语将于周郎的事和排长道明,排长当然不会轻信于周郎,举着木仓不许于周郎的人靠近营地半步。

    于周郎不恼,笑嘻嘻地带着部下退到半山腰安营扎寨。

    风红缨带来的药和吃食帮了排长一个大忙。

    原来除夕夜那晚敌军发动了第二次攻击,虽然排长等人反应及时,但还是损失不。

    风红缨没来之前,他们已经啃了五天树皮,再这样下来,不等敌军第三次偷袭,他们要不冻死,要么饿死。

    饱餐一顿后,众人围坐在篝火边聊天。

    得知风红缨带来的这些白胡子老汉都是城中有名的中医大夫,排长一个激动站起身将风红缨紧紧抱住。

    “风大夫,你让我咋谢你好哇!”

    松开之余,排长还给了风红缨后背感激一锤,直锤得风红缨咳嗽连连。

    这男人,下手贼重。

    排长直性子没注意到自己拍疼了风红缨,坐下来左手拉着风红缨,右手拉着全叔大声着话,兴奋的像个一夜间娶妻又纳妾的年轻。

    风红缨和全叔都不介意排长这番举动,反倒是篝火堆边的顾君生和陈岁险些将白牙咬碎。

    听到咯吱咯吱的磨牙声,风红缨隐晦地抬眸看了对面两个男人一眼。

    两人接收到风红缨的目光,立马笑脸相迎。

    注意到身边的顾君生/陈岁摆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痴笑脸,两人的笑容同时僵住。

    顾君生/陈岁:你也喜欢大姐?!

    见对面两个男人又开始咬牙切齿,风红缨头疼扶额。

    -

    天一亮,医护兵晓慧带着中医队伍来到伤员营地。

    纵是全叔等老大夫见识过各种疑难杂症,但他们还是不敢置信自己当下看到的一切。

    仅有的几个能遮风挡雨的帐篷里全是伤员。

    全叔倒吸一口凉气,放眼望去,他在帐篷里找不到一个四肢齐整的战士。

    止血草药不够,他们就用草木灰堵住淌血不止的伤口。

    取不出子弹,那就不取,绑紧的绷带被血染成黑色都不去动它。

    这群二十啷当岁的兵们就这样硬撑了五天。

    看到眼前这冲击性的一幕幕,一行老中医忍不住抬手抹泪。

    好在大家常年和病患交道,抽噎几声后,众人赶忙展开救援。

    风红缨蹲下身,就近解开一个兵腹部的绷带。

    是绷带,其实是几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条子。

    绷带系得非常紧,拆开蝴蝶结,最里边几层布死死粘着血痂扯不动,一扯兵就抽气呜咽。

    “别怕。”

    一道轻柔的女声传入兵的耳中,昏迷中的兵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了自己疼至痉挛的腹部。

    那双手用得力度刚刚好,随着一股股清凉的粉末倾覆到伤口上,兵只觉整个人飘在软绵绵的白云之中。

    睁眼一看,半趴在自己两腿之间的竟是之前送温暖的城里大姐。

    如此尴尬的姿势一下羞红了兵的脸,愣头青不顾散开的绷带,强撑着一口气往后直退,带出的力度刺啦一下将腹部黏糊糊的绷带扯开了。

    “艹……嗷呜呜……”

    兵疼得冷汗直冒,碍于大姐是女人,到嘴的国粹语言愣是拐了个十八弯。

    风红缨木着一张脸靠近兵。

    这么一扯也好,省的她拿药粉一点一点地揭开,太费事,只是可怜兵受这一遭罪。

    兵疼得不出话来,捂着腹部没力气再去羞愤自己光溜溜的身子被风红缨看尽。

    风红缨来时带了不少麻醉中药,敷到伤口上后,兵很快镇定下来。

    风红缨下手稳准狠,切开皮肉,取子弹,缝合,上药……动作麻利。

    待兵反应过来时,风红缨早已挪去了其他伤员那,留下关顺子抱起兵来到一间干燥的帐篷。

    这间帐篷是排长临时搭建给风红缨等女中医睡觉用的,现在用来安放动过手术的伤员。

    关顺子负责看管这些伤员,一旦有人出现术后发烧感染就第一时间喊风红缨。

    中医不是神,即便拼劲了全力也没能将一些伤势过重的战士从死神手中拉回来。

    “起精神来,还有好些伤员等着咱呢!”

    风红缨抬脚踹了下蹲在帐篷外偷偷抹泪的顾君生。

    为了逗顾君生振作,风红缨文艺了一把。

    “如果哭有用,我的泪水能淹了这片山河大地。”

    顾君生蓦然抬眸,晶莹的泪珠挂在眼睑处要掉不掉。

    “你怎么会这样的话?”

    这是恩人写在日记本中的一句话,日记本上写的应该是一封信,他无意中瞥到了这一句。

    当时只看到这一句,但记了很多年。

    风红缨听岔了话音,以为顾君生是在吐槽她不该在这时候这种夸张的比喻。

    “别在这蹲久了。”

    风红缨转移话题:“鞋子容易结冰。”

    顾君生还在想那句话的事,但风红缨很显然不算解释。

    “风大夫。”

    陈岁这个情敌的出现破了顾君生的思考。

    “我们排长找您。”

    排长言简意赅,对风红缨道:“明天天约莫要晴朗,咱们得赶在化雪前赶去主战场和大部队汇合。”

    排长手底下的兵伤残太多,他其实没把握在敌军二次偷袭之际护住风红缨这些医护人员。

    战乱年间的医生是无价瑰宝,尤其是风红缨这一批职业医者,敌军若是知道了势必觊觎。

    排长往半山腰瞥了眼,道:“我最担心的还有那个于周郎,他不是个东西,他要是跟外国人狼狈为奸,咱们这一堆人岂不是都要玩完?”

    风红缨秀眉一立。

    如果于周郎真的窝藏私心投靠敌军,这两天应该有动静了吧?

    -

    翌日东方初露鱼肚白,营地的队伍扛着家伙悄悄翻山往主战场的方向走。

    重伤战士由陈岁等人背着,有些兵高烧不退,手里却紧紧握着自己被炸断的残肢。

    风红缨对这些残肢做了药物处理,能保持原样很多年。

    每个残肢上面都标了兵们的名字,这些东西到达主战场后会有专门的人收走。

    兵们都以为上面收他们的残肢是想等他们死后一并放进棺材,好让他们留个全尸离开人世。

    殊不知并不是。

    主战场战事吃紧,去了那就相当于赴死。

    想要全尸?做梦。

    几颗炸弹丢过来,连筋骨都给你炸成粉末。

    收走这些残肢标本是准备等战事结束后埋进烈士陵园用的。

    听完这种解释的兵们非但不害怕还嬉皮笑脸的举着残肢和伙伴们开玩笑。

    “宽子——”

    其中一个兵戳了戳背着自己的宽子。

    宽子:“干啥?”

    兵将自己的右腿残肢往宽子面前晃了晃,笑得很大声。

    “我有肉身进棺材,你没有,哼,谁叫你手指缝上了哈哈哈。”

    宽子闷着头往前走,闻言颠了颠后背的兵,也开起玩笑。

    “双子,咱们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好兄弟,有福同享。我要是在战场上被炸成稀巴烂,我不管,你得从你右腿残肢上切个脚拇指丢进我的棺椁!”

    双子笑得没心没肺,鼓掌这个方法好。

    走在后头的陈岁听到两个同伴的笑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要不是陪他参军,这两人又怎会落到今日这下场。

    “风大夫——”

    陈岁突然喊住风红缨。

    风红缨驻足:“怎么了?”

    陈岁:“您能替我问问您身边那位西医大夫做假肢需要多少钱吗?”

    风红缨目光聚焦到前头兵空荡荡的右裤腿,道:“好,我帮你问。”

    找到寇清瑶时,寇清瑶正一步三回首地注视着对面的山腰帐篷。

    “想他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寇清瑶一大跳,触及风红缨耐人寻味的笑意,寇清瑶脸唰得一下滚烫。

    问了假肢的事后,风红缨转身就走。

    寇清瑶快步上前。

    “大姐,你不杀他是不是笃定他不会和外国人同流合污?”

    风红缨笑了笑,牵起寇清瑶的手走到队伍中央,对于这个问题,风红缨没有回答,而是交代寇清瑶注意脚下的路,心别摔着。

    队伍走了不出五里路,前边突然一阵骚动。

    脚下的山路狭长,处在这一头的人根本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轰隆的爆炸声传来。

    风红缨脸色大变,一众人看到冲天的火光后吓得嘴唇发颤。

    “有埋伏!”是排长的声音。

    陈岁等战士立马掏出木仓围成一个圈将手无寸铁的大夫们保护在其中。

    刚还谈笑风生的队伍顷刻陷入死寂之中,举着木仓,战士们大气不敢出。

    “君生,你看好清瑶。”

    风红缨将寇清瑶交给顾君生,旋即取出背篓里的长木仓悄悄上膛。

    队伍缓慢地往前进,那几下炸弹声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但无人敢掉以轻心。

    “嗖嗖嗖——”

    子弹从对面繁茂的树林中射了出来,其中一木仓击中风红缨背后的一个兵。

    兵身子一软倒了下去,一木仓毙命。

    离兵最近的段笑仪看到倒在自己脚边的兵尸体当即吓到失声,呆愣楞地站在原地充当靶子。

    “快趴下!”

    风红缨猛地一脚踹向段笑仪的后膝处,段笑仪啊得一声吃痛扑到山坡下。

    一枚型炸弹爆炸在段笑仪刚站的位置,覆盖着白雪的大地被炸成漆黑的焦土。

    段笑仪眼睛瞪得像灯笼,眼瞅着要晕过去,风红缨反手捏住段笑仪的下巴。

    “不许晕听到没!我背不动你,你敢晕我就卸你下巴!”

    她这幅身子娇软的很,真的背不动虎背熊腰的芹菜婶·段笑仪。

    段笑仪听到来自风红缨的威胁眼珠子都快蹦出来,摇着头哭唧唧地她不会晕。

    爆炸声此起彼伏,护着大夫群的兵接二连三的倒下。

    眼瞅着昔日的战友一个又一个倒在自己面前,陈岁杀红了眼端着木仓跑到前边猛扫树林。

    弹药很快没了,其他伙伴皆无声地冲陈岁摇头,他们也没了。

    接下来怎么办?

    风红缨完最后一颗子弹后躲到山坡下大喘气,现在的他们只能等待救援。

    对面被陈岁等人的猛火得溃不成兵。

    但他们搞偷袭肯定有充足的弹药,不像陈岁这边,都是一些残兵和大夫。

    等救援或者是等着对方杀过来的过程非常痛苦。

    对面的人很快发现陈岁没了弹药,一时间弹药宛若细密的骤雨投了过来。

    好几颗炸弹就丢在风红缨躲避的那片山坡上,击碎的山石滚滚而下砸向风红缨的脑门。

    鲜血流了满面。

    就在风红缨以为自己要在这个世界身亡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呐喊声。

    “于周郎?”

    被风红缨护住肚子的寇清瑶惊呼。

    “大姐,是他,真的是他!”

    寇清瑶内心不出的开心,望着举着木仓毫无胆怯地走在前方的于周郎,寇清瑶承认,她爱上了这个不着家还花心的男人。

    她这几天心神一直不宁,她好怕孩子的父亲走上偏路成为卖国贼。

    还好,还好,他还有底线。

    -

    这一场偷袭让本就家徒四壁的边防军损失惨重,如若于周郎的人没有及时赶过来,这一支队伍全军覆没的可能性都有。

    伤员源源不断的出现,吃了颗子弹的排长丧气地挥手让部下原地整修。

    排长制止风红缨给他上麻醉。

    “我要吃个教训,如果我布防得当,就不会出现今天这个局面。”

    敌军早在半个月前就埋伏在这,要责任,排长还真的要担。

    但风红缨是大夫,不是审判排长的军长。

    不顾排长的阻拦,风红缨强硬地给排长上了麻醉。

    排长黑着脸。

    风红缨坦然道:“您还要带我们继续往下走,您这时候自责吃苦没多大意义。”

    排长仰头呵出一口白气,沉默不语良久。

    -

    硝烟弥漫的战场不多时清扫干净,风红缨再次在伤员堆里看到了宽子。

    宽子缝合的手指终究还是断了,两枚克氏钉早已不知所踪。

    风红缨给宽子止血时,宽子两眼空洞无神,一句呻吟都没有发出,嘴里来来回回念叨着双子的名字。

    双子没了。

    那个笑嘻嘻地将来自己的右腿残肢要进烈士陵园的双子没了。

    双子身中数弹,倒下时还不忘扑倒一个老中医,愣是用自己的身躯替那位老中医挡了好几颗子弹。

    陈岁哭得好大声,对着双子的尸体崩溃叫喊,一声声埋怨双子走得太早,他还没有攒够给双子做假肢的钱。

    队伍没条件给整个人做标本,拼凑好双子的身体,陈岁和宽子亲手将双子埋在鹦哥岭山脚下。

    墓碑朝南,那是家的方向。

    -

    于周郎抓到了几个俘虏,本该全部击毙以慰藉战士们的亡魂,但其中一人却出了奢云城的方言。

    “大姐——”

    于周郎冲风红缨的背影吹了声口哨,桃花眼上翘。

    “您过来下。”

    搁在从前,风红缨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于周郎,但今天的于周郎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寇清瑶咬住下唇,眼巴巴的注视着于周郎,可惜男人眼里没有寇清瑶。

    一旁的顾君生握紧拳头,见风红缨跟着于周郎去了对面帐篷,顾君生心里窝火,可又无可奈何。

    于周郎救他们于危难之中,顾君生此刻连嫉恨的心都不能有,下次碰面,顾君生还要感谢于周郎的救命之恩。

    脑袋上裹着绷带的风红缨跟着于周郎进了帐篷。

    帐篷角落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看到风红缨,男人激动的立马站起身。

    “缨缨!”

    中年男人想冲过来,却被于周郎的人按住,男人一下跌坐到地上。

    于周郎嘚地弹了下舌,指着地上喜形于色的中年男人。

    “他他叫风平,是您亲爹,大姐,您认认?是的话,那他就是我于某人的岳丈——”

    风红缨一个眼刀子甩过去。

    于周郎嘿嘿止住油嘴滑舌。

    “缨缨,我是你爹啊——”

    中年男人操着一口奢云城的口音,哭喊道:“你不认得我了?怎么会不认得呢?家里肯定有我的照片!”

    风红缨笑笑。

    “认得。”

    中年男人眼中骤然乍出光芒。

    然而风红缨的笑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