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①③
风红缨敛起笑容,不给中年男人话的机会,扭头走出帐篷。
算开口调侃喊岳丈的于周郎懵得一头雾水,觑了眼舔着笑容欲言又止的中年男人,于周郎哼了哼,快步追向风红缨。
中年男人站起来也想出去,被两人用力按住,按得力度大,中年男人疼的吱哇乱叫。
“你们快松手,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奢云城百草堂的大老爷!”
男人声音洪亮,传到了帐篷外。
风红缨没走远,站在树底下等于周郎。
“你在哪抓得他?”
见风红缨脸色肃穆,于周郎预料到此事不简单,便指着身后山林。
“就在那——”
“我的人抓到他的时候,他抱着包裹正准备逃。”
“逃?”
风红缨问出关键问题:“是怕被你们抓到,还是怕被敌军抓到?”
这一条山路是鹦哥岭到奢云城的必经之路,原身爹离家留洋十八年,这时候回家恰巧遇到战事也不无可能。
于周郎明白风红缨的意思,得很委婉。
“他看到我就跑……”
风红缨噎了下。
这么来,原身爹和敌军……
深吸几口气,风红缨看着帐篷道:“麻烦大帅行个方便,这人且先交给我。”
于周郎笑:“不麻烦不麻烦,既是大姐的父亲,那就是我于某人的——”
风红缨瞪了眼于周郎,于周郎的话戛然而止。
“于周郎。”
风红缨头一次全称喊人。
于周郎双手抓着衣襟,直觉风红缨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你今后的心思别放我身上。”
风红缨没有拐弯抹角,声音冷若山泉。
“你是聪明人,该看得出来我不是那种甘心拘在男人后院做太太的女人。”
于周郎嘴唇微张,风红缨断他话。
“言尽如此。前线凶险,你多保重,最好一辈子都别遇上我。”
于周郎势必要去士战场,她到时候参的是医护兵,在战场上见医护兵莫过于受伤。
若可以,风红缨期盼那些战士一辈子都不要到她跟前来。
于周郎站在原地一阵沉默,他有好多话想跟风红缨,但又不知从哪句开始起。
在山腰扎营的这些日子,他亲眼目睹顾君生和陈岁围着风红缨转。
他的身份不好,像风红缨这种良家大姐日后择婿大抵也是找顾君生这种同仁,亦或是陈岁那等根正苗红的军人……
于周郎在树底下站了很久,脚都麻了。
柔嫩的太阳倾泻而下,树桠上的雪片洋洋洒洒地飘在于周郎身上,不多时就一身白。
风红缨领着风平来到自己的帐篷,顺便将于周郎在树底下发呆的前因后果和寇清瑶了招呼。
“你去看看他,到底是你肚中孩子的父亲,你如今还是他的六姨太,他该对你和孩子负责。”
寇清瑶哎了声,拿起军大衣走了出去。
帐篷里一时间只剩风红缨和风平。
“缨缨……”
风平上下量风红缨,笑容可掬。
“家里大奶奶没苛待你吧?”
在风平看来大奶奶肯定没有,不然风红缨一个黄花大姑娘怎么可能有机会跑到营地来。
“问这个是想心安?”
风红缨嗤笑一声:“明知你那位大奶奶不喜我的出生,你还将我扔给她抚养,这时候问我有没有苛待,你心里难道没个数?”
风平噎住。
风红缨呵斥住想上前套近乎的风平。
“家里琐事我不想在这跟你叨叨,我只问你,你今天为什么出现在这!”
风平保养得当的白脸变了色,脑袋一片混乱,开始找各种理由。
风红缨听了好笑。
不愧是喝过洋墨水的读书人,理由多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可她不是原身,眼前这个长相和她三分像的男人于她而言只是个通敌卖国的汉奸!
这种人搁在大燕朝,当凌迟,当五马分尸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看着风红缨脸上狠戾的神情,风平大惊。
偷袭未开始前他就听到此番边防军阵营里有一个姓风的大夫。
这场偷袭的目的就一个,那就是将这些从奢云城过来支援的中医大夫统统抢走。
战败后,他向上头提出自己伪装成俘虏来探听消息。
得知领头的中医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后,他那叫一个高兴。
抬头看天都感觉大好的前途在向自己招手,他风平要平步青云了!
然而——
感觉气氛不对劲的风平眼珠子溜溜直转。
十八年没见面,风平有点摸不清亲生女儿的秉性。
如果女儿愿意跟他走,那当然好,如果不愿意……
思及此,风平眼睫微垂。
“十八年前是爹不对,爹现在在外边安了家,爹想着将你接过去,缨缨,你愿意吗?”
风红缨:“敢问家安在哪?”
看着神色坚毅的风红缨,风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女儿早就怀疑他了!
二话不,风平拔腿就往外跑,不成想一扭头就撞上了手臂吊着绷带的排长。
排长是北方草原上的汉子,常年奔波虽然清瘦不少,但耐不住一米九的个子摆在那。
风平要仰着脑袋才能看到排长的下巴。
排长这一天来心情非常不好,此刻眼神阴森,紧抿着唇角面目凶狠。
风平吓得坦然失色,下意识弯曲腿。
“缨缨,救爹——”
风平心乱如麻的向风红缨求救。
排长看向风红缨。
风红缨是营地的大夫,这人既是风红缨的爹,那么接下来是按叛国贼直接枪毙还是放生,得问一问风红缨的意见。
风平瑟缩着肩膀噗通跪了下来。
“缨缨,爹知道错了,爹真的知道错了,爹是被迫的,爹再也不敢了——”
每句话都带一个‘爹’,就怕外人不知道他是风红缨的爹。
风平哭天抢地的叫喊引来不少人张望,其中就有老中医队伍。
见风红缨没心没肺,风平立马抹眼泪扮做可怜巴巴的模样看向全叔等人。
全叔认得风平,年轻时还抱过风平,然而全叔如何也没想到老太太唯一的儿子竟然成了卖国的贼子。
老大夫们指着风平的脑门破口大骂,风平圆滑,且能屈能伸,无论全叔几位长辈骂什么他都不还嘴,还哭嚎着嗓子自己再也不敢了。
看着风平的厚脸皮,全叔拉下老脸向排长求了个情。
-
排长是来通知风红缨出发的,背上背篓,队伍继续前进。
和之前不同的是,于周郎的人也跟上了,在队伍最后边。
于周郎为了表明自己投诚的真心,特意将带来的弹药分了一点给排长。
排长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木仓身,终是接了这份礼。
但收编于周郎不是事,排长不敢自作士张,便扛木仓先行一步将于周郎投靠的事第一时间告知边防军长。
风红缨到达前线时正值中午,老军长命炊事班做了一顿边防特色菜欢迎中医队伍的加入。
是特色菜,其实全是开春后山上的野菜,焯水后蘸着辣子吃。
边境苦寒,辣椒是奢侈品,老军长一下拿出这么多出来,可见欢喜程度。
重伤的战士们吃不了辛辣食物,风红缨便和老中医等人用中药调了一剂卤味包。
味道看似清淡,却是实实的补汤。
吃多了拉嗓子粗粮的边防战士捧着碗喝得津津有味,喝见底后恨不得将碗都啃吃进肚。
后来准备反攻战时,老军长让战士们坐下来给家里人写诀别信。
很多兵都是穷苦人家出生,之前上战场是因为能领几块大洋补贴家用,现在让他们写诀别信,他们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中医队伍接替了这个任务。
常年在柜台上和药材交道的风红缨等人都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宽大的木桌边,十几名中医蘸着墨水替兵们给家里人写信。
朴实的年轻人在外永远只会报喜不报忧。
风红缨写得最多的就是那句‘营地的卤水野菜味道不错’。
笔尖微楞,风红缨旋即下笔如游龙。
看着满满的一页纸,兵们傻眼了。
几句话需要一张纸写?
战火烧起来后,中医们写得信九成都被摧毁,成功留存下来的不下百份。
这百来份中只有几份是风红缨所写,上面不仅有兵们对家人的思念话语,还有那份卤方。
几年后,几个兵拖着残废的身子一脸惨败的回到家乡,本以为家里穷的叮当响,然而入目的却是崭新的砖瓦房。
熟悉的卤香味在鼻间飘荡,断了臂的兵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凄凉之地。
靠着那封卤方,兵娶妻又生子,富甲一方。
建国后,白发苍苍的兵亲自坐火车将写着卤方的那封家书送进了首都博物馆。
-
树墩做成的简易饭桌上,老军长以水代酒欢迎风红缨和全叔等人的到来。
于周郎没酒不吃饭,老军长和中医们开怀了些话后,旋即让炊事班倒来一碗二锅头敬于周郎。
饭毕,于周郎带来的兵马正式编入边防第十九师,师长是于周郎。
为了更好的让十九师适应边防军事,老军长往十九师中插入边防军,下辖十九师第三旅的旅长正是在偷袭战中奋勇杀敌的陈岁。
排长因重大失误被降级,成了十九师军营中的一个班长。
拥有精良装备的于周郎带领十九师了几次胜仗之后就开始飘飘然。
阳春三月,于周郎缕缕吃败仗。
三月初六的那一天,风红缨记忆深刻。
敌军的轰炸机悬在十九师战地医院上空来来回回,碗口大的地雷像撒黄豆一样往下掉落。
轰隆声震比凿山。
地动山摇下是医护兵凄厉的惨叫,穿云裂石的巨响震得睡梦中的风红缨右耳瞬间出血。
滋滋耳鸣后,风红缨顾不上耳朵上的疼痛抱起即将临盆的寇清瑶跑到外边。
“大姐,我来抱她——”
段笑仪在隔壁帐篷,看到背着寇清瑶艰难行走的风红缨,段笑仪脑海中莫名响起那句话。
——不许晕知道吗!我背不动你。
身后的轰炸声没有停,溅起的火苗烧上风红缨的卷发。
风红缨咬牙抱着疼得两股战战的寇清瑶,见段笑仪张开手,风红缨像是没听见段笑仪的话,高声道:“挡在这干什么,没看到她快生了吗——”
段笑仪两手空空,眼睁睁看着几个月前抱不动自己的女人抱着一百多斤的孕妇穿梭在战火之中。
敌军深夜炸毁战地医院后,风红缨等大夫立马被转移到深沟战壕中。
土窑房里,被血染红的担架一个接着一个送进来,一帘之隔的另一侧,寇清瑶在独自生孩子。
床位不够的情况下,伤员只能放地上,半个钟头不到,站在窑洞中的风红缨挪个步子都困难。
窑洞里的哭泣哀嚎声这边落下那边又起,叫得最大声的当属受惊难产的寇清瑶。
取下一名战士腿上的子弹,趁着十二龙上药绑绷带的空隙,风红缨伸手探进寇清瑶下边摸了摸。
“清瑶,你这一时半会恐怕生不出来。”
寇清瑶闻言扶着肚子大口大口的喘气,她知道自己这会子生不出来,既如此……
“……那我先不生……”
“啊?”风红缨没听清。
寇清瑶自己站了起来,哑着嗓子指挥十二龙之一的穆一罗把瘫在地上的战士抱上去。
风红缨顾不上劝寇清瑶别乱走,下一秒,轰鸣声在头顶炸响。
黄土哗啦啦地往下撒,风红缨忙扑到就近的一个战士身上,企图不让掉落的泥沙进到战士还没缝合的伤口之中。
一阵天摇地动后,窑洞口突然塌了。
这里是最不能出事的救援场所,塌方后光靠烛火根本完成不了任何治疗行动。
“兄弟们——”
风红缨揉开进眼的泥沙,大声道:“谁还有力气?谁还能站起来?”
静默不到三秒钟,窑洞里但凡能下地走动的人都来到了洞口。
没有铁锹铁铲,他们就用手挖,挖到指甲断裂,挖到鲜血直淋。
“不许大夫挖!”
一个兵忽然咋呼地将风红缨等人往后扯。
“你们手不能出事,坏了谁给我们取子弹?!”
幽暗的烛火下,风红缨耳朵被兵凑近的呐喊声激得阵阵刺痛。
晃了晃耳朵,风红缨和段笑仪来到帘子后边。
寇清瑶羊水破了。
灯下,寇清瑶张开腿使劲用力。
-
窑洞门口的泥沙很快清理干净,这一批送进来的伤员更为惨烈。
潮湿的窑洞里散发出一股股肉焦的气味……
麻醉药压根派不上用场,刮骨刀轻轻一碰,战士们烧焦部位的肉就一片一片掉落。
风红缨哭红了眼,咬牙将腐肉刮掉,直到冒出艳红的鲜血后才停手。
在时间胶囊里和薛生白学过一段时间的风红缨利用白芷研制出了一款刺激性的生肌粉此刻起了关键作用。
涂抹上生肌粉,不稍半个月就能结痂。
肉能重新长,但胳膊、腿不能。
望着越来越多支离破碎的残躯抬起来,风红缨无能为力到崩溃大哭。
机械地绑了不知多少根绷带后,窑洞口又一次被炸塌。
才包扎好伤口的战士们复又投入挖掘之中,他们要争分夺秒地开窑洞口,他们何尝不是在死神手中抢人命?
他们慢一刻,战友身上的血就流得更快,死的就更多。
塌了两次后,振聋发聩的炮弹声渐行渐远,风红缨呼出一口浊气。
这场袭击结束了。
然而大夫的使命还没有结束。
泥泞洞口处再次抬来十几个担架,这是最后一批伤员。
是激战在最前方的战士。
这些人血肉模糊,抬进来时,兵们几乎认不出他们是谁。
躺在床边生产的寇清瑶一眼就看到垂落在担架上的一只手。
粉碎的衣袖下露出男人健壮的胳膊,胳膊上有一大片沟壑般的旧伤疤。
寇清瑶恍了下神,下一秒竟端着沉甸甸的肚子扑了过来。
“周郎!”
女人的叫声尖锐,躺在支架上神志不清的于周郎愣是被寇清瑶给吵醒了。
于周郎睁开沾满黏糊血污的双眼,忍着身上细密的剧痛去看寇清瑶。
寇清瑶脸比于周郎还要白,噙着泪双手死死拽着担架,表情痛苦。
风红缨蓦然往下看,这一看还了得,寇清瑶竟站着将孩子生了出来……
手忙脚乱地减掉脐带,风红缨将孩子抱过来。
孩哭声响亮,哇哇啼叫惹来不少人注目。
在这间窑洞里,有生命流逝,也有新生的到来。
“哭得真得劲。”
这是在场所有人一致的想法。
风红缨掏掏右耳。
轰鸣的炮弹声消停后,风红缨这才意识到自己右耳出现了问题。
她的右耳好像听不见声音。
“怎么了?”
段笑仪凑过来戳了下风红缨的肩膀,示意风红缨过来缝合。
“没、没事。”
风红缨摇头,转身踏入充斥着血腥味的窑洞深处。
-
这一场战斗伤亡惨重。
风红缨等医疗兵走出窑洞是在三天后。
瞥了眼身上的衣裳,布料被血染得早已看不出是什么颜色。
咬了口炊事班战士送来的饼子,风红缨和段笑仪背靠背坐到窑洞外边。
不远处,擢升为旅长的陈岁正在清点牺牲名单。
“刘一梁,男,十九师七连连长,奢云城花佗村人,参加的战役有蓬山反击战,鹦哥岭护卫战,在鹦哥岭第九次夺取战中身中流弹不幸去世,年仅三十五。”
“王媛媛,女,留洋外科大夫,十九师战地医院医生,被敌军轰炸机击中,当场牺牲,年仅二十七。”
……
“陈宽……”
嚼着饼子的风红缨怔了下。
陈岁继续对着战场记录员道:“男,奢云城陈家庄人,十九师三连战士,绑炸弹冲进敌人阵营和敌人同归于尽,年仅……十八。”
风红缨没有料到陈岁的最后一个兄弟竟然以这种方式离开了人世。
那个开玩笑要双子留个脚拇指给自己的宽子这次被炸得粉身碎骨。
陈岁很难过吧。
半年不到的时间,双子走了,宽子也走了。
迎着光,风红缨看到陈岁双眼下的泪水哗啦淌个不停。
“钟晓慧——”
一个熟悉的名字响起。
风红缨心一哽,进嘴的干粮卡在喉咙管中上下难动。
咳得风红缨眼泪都飙了出来。
不远处的陈岁已经读完了钟晓慧的牺牲信息,风红缨忙问段笑仪。
“哪个钟晓慧?”
段笑仪:“就那个医疗兵钟晓慧啊……”
见风红缨双眼出神,段笑仪嘶了口气,声道:“钟晓慧死得不算痛苦,睡梦中被炸——”
风红缨听到这话耳鸣的厉害,站起身一路跑到后山停尸场。
老军长正带着人冲牺牲的战士们默哀,默哀完毕,这些尸体要立马挖坑掩埋。
不仅要埋战士们的尸骨,还要埋敌军的,这是一项大工程。
开春后河水解冻,他们不能任由尸体丢在战场上随意腐烂,稍不注意又会引起下游百姓肠胃感染导致时疫。
尸体太多了,风红缨根本找不到哪一个才是钟晓慧。
微一低头,风红缨看到脚边盛放着一朵鲜花,花蕊上沾了不少血。
擦掉血,风红缨折下花轻轻放到默哀的祭台上。
钟晓慧总跟她抱怨自己长得没有花儿娇艳,所以陈岁才注意不到她。
合上十指,风红缨叹气。
-
战士们不能运回各自家乡埋葬,老军长为了让他们安息,便将埋葬战士的那一面山重新命名为英雄山。
数千名英雄墓碑伫立在山腰上,他们面朝国门将长眠于此。
埋葬完战士们的风红缨从山上下来后抽了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根大烟。
烟是于周郎递来的,火也是于周郎点的,两人坐在帐篷外你一口我一口抽着。
于周郎肩胛骨处连中数木仓,给于周郎做取弹手术的是全叔。
全叔于周郎肉里的子弹太多,送过来麻药已经用光,直接手取太过残忍。
正当全叔一筹莫展时,寇清瑶点起一杆大烟递了过来……
大烟能麻痹人的痛苦。
风红缨眯着眼抽了一口后就没再抽,剩下的全留给于周郎。
于周郎这段时间伤口正在长肉,疼得不行的时候就抽几口缓一下。
“孩子,闻不得烟味。”
风红缨担心于周郎再次成为瘾君子,只能拿孩子事。
于周郎啧了声,猛吸一口后掐灭烟火。
微一侧头,于周郎目光落到风红缨的右耳处,上面缠了一圈桑皮线,伤口狰狞可怖。
“你右耳……”
于周郎冲风红缨的耳朵微抬下巴,吐着烟圈问道:“真听不到了?”
“嗯。”
于周郎双手不由攥紧。
风红缨声音平静:“没事,一个耳朵足够我用。”
比方她听到附近有号角的声音。
声音断顿嘘嘘,听不懂号角声的人怕是以为这是谁在山上缅怀战友。
“带木仓没?”风红缨问于周郎。
于周郎起身摸出木仓:“怎么了?”
风红缨:“我也不清楚,就是觉得这号角声不对劲。”
着风红缨大步往山上跑,边跑边将手木仓上膛。
咔嚓声下,木仓里还剩两发子弹。
于周郎身子有伤,走得并不快,等他赶到密林深处时,赫然看到风红缨举着木仓逼近一个男人。
男人他认得,正是那个下跪磕头自己已经改过自新的风平。
望着黑漆漆的木仓口,风平诚惶诚恐地举起双手。
“缨缨,你这是干什么?你把木仓放下,心走火——”
风红缨站定,灼灼目光地盯着风平手中的号角。
“你在给外国人递消息?”
疑问句让风红缨出了肯定的意味。
于周郎闻言瞪大双眸,不敢置信地看着风平。
风平头摆成拨浪鼓,矢口否认:“没,我没有,你别瞎!”
风红缨苍白的脸颊上浮出一抹失望,这个原身爹彻底废了。
一木仓击中风平的膝盖骨,风平啊的惨叫嘶吼。
趴跪在地,风平惊悚地看着面前这个宛若罗刹的女儿。
自知事情败露,风平忍着痛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缨缨,你傻吗!十九师根本就扛不住外国人的弹炮,你跟爹走好不好,爹准保你以后——”
风红缨抬手又是一木仓。
撕心裂肺的疼止住了风平接下来更无耻的言论。
得不是要害,风平死不了,只能喘气承受着摧心剖肝的剧痛。
-
风平被风红缨亲手送进了十九师审讯室,不一木仓杀了风平当然是因为风平还有用处。
审讯工作自有营地专业人员来操作。
风平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审讯还没开始风平就将知道的一切吐了出来。
于周郎根据风平的口供连夜揪出数名潜伏在十九师军营中的特务。
这些特务在军营中的身份不一,有高官,也有兵。
令于周郎惊诧的是,其中一个曾是自己手底下的兵马。
老军长得知此事后连衣服都没穿好就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
“不得好死的畜生!”
老军长扬起巴掌狠狠地扇向人群中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