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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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暴雨突降。

    正是下班时间,公司门口站了一群没有带伞等雨停的职员。

    肖聿锦拎着公文包站了一会儿,有发现他的职员和他招呼:“副总。”

    肖聿锦点点头,视线看着如泼水般倾泻而下的瓢泼大雨。

    他一向话不多,很有点高冷的气质,职员见怪不怪,随口着:“鬼天气,天气预报不是今天晴天吗,刚刚还是艳阳高照呢,这都多久没下雨了,谁想得到今天会突然来这么一下,这个点车也不好。唉,我是等不了了,先撤了。副总明天见。”

    那人着招呼,把公文包遮到头上,冲进了雨幕中。

    “知聿”是肖聿宁和温知予从F国留学回来后,与肖聿锦三人合伙开的游戏公司,公司不大,员工不到五十人,公司建筑是一栋位于四环带一个顶楼天台的三层楼,没有停车场,周边路边管得又很严,职员上下班不是乘地铁,就是把车停在最近的免费车位然后走一段路过来。

    肖聿锦的车就停在附近区,步行要近十分钟。

    等了大约半时,雨仍旧没有半点要停的迹象,有等不及的已经冒着雨跑出去了,肖聿锦借了一个塑料袋,把公文包包好,也冲进了雨幕里。

    上了车之后他人已经湿透了,好在前几天买的几套秋装还放在后座上。肖聿锦在车上换了衣服,把自己弄干爽之后发动了车子。

    开到半路时接到了温知予的电话,她下午在外面谈工作,被雨困住了让他过去接。肖聿锦在一家便利店前停了车,把已经湿的西装外套披在头上,下车快步走进便利店。

    进门时有人撑起伞和他擦肩而过,伞稍稍刮了一下他的衣服。

    那人低低地了一声“抱歉”,声音温温润润的很好听。肖聿锦略微点了下头,匆匆走进了店里。

    大概是今天买伞的人很多,雨伞都挂在收银台前。肖聿锦走过去拿了两把,正听到店员在低声交谈。

    有点年长的店员:“刚刚那个帅哥像不像最近很火的那个鲜肉,叫什么来着,苏什么的……该不会也是明星吧?”

    “你的是苏桐吧?”年轻的店员在手机上搜索了苏桐的照片。

    “对对对,就是他,我女儿最近超迷他。”

    “比苏桐可帅多了呢,人家起码没有化妆啊,你看到了没,他眼睫毛这么长呢,比我的假睫毛都长啊,皮肤又白,嫉妒死个人。”

    “唉,现在的男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好看。”

    ……

    肖聿锦把雨伞放在收银台上。年轻店员放下手机,抬头看了他一眼,怔了一下,微微红了脸,低头扫描。

    肖聿锦的视线无意中落在那支手机上。

    屏幕上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脸型清秀,眼角微扬,瞳仁黝黑,鼻梁很直,鼻尖却显得有些秀气。

    肖聿锦搭在收银台边缘的手指无意识地弯曲了一下。

    回到车里之后,他没有立刻开走,而是呆呆地坐了一会儿。

    一辆停在他前面的白色的帕拉梅拉刚刚启动,从前面掉了个头又折了回来。迎面开过来的时候,放在中控台上的雨伞映入视网膜,似乎有些眼熟,肖聿锦想起来了,是刚才和他擦肩而过的那位客人的拿把伞。

    心跳似乎停了一下,肖聿锦抬眼朝驾车的司机看过去,然而还没等看清面容,那辆车已经加速开走了。

    肖聿锦收回视线,用力握了握方向盘,发动了引擎。

    车停在温知予楼下。

    温知予抬手搭在车门上,转过头来问肖聿锦:“中秋回去吗?”

    肖聿锦皱了皱眉:“你现在也开始做传声筒了吗?”

    温知予看了他两眼,没什么推门下了车。

    肖聿锦调转方向出了区,直到回到住处眼神里的冷意仍旧没有散尽。

    五年前肖辰终究因为个人生活作风问题被降职,下放到一个偏远城,干脆由官转商,回首都自己开了公司做了老总,这两年经营得倒还可以,但终究没有以前的风光了。

    可能是经历过大起大落,肖辰突然醒悟了一样,把许灵从疗养院接回家。许灵在疗养院那几年过的是被监禁一样的生活,回来后对肖辰言听计从,夫妻两人看起来居然还挺和睦。

    肖辰这两年渐渐对肖聿锦也关心起来。

    然而肖聿锦已经二十六岁了,迟来的父爱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何况肖辰频繁地让他回家是为什么,肖聿锦心里清楚。

    肖辰年轻的时候,能勾走许灵的心,那张皮相是第一功臣。

    继承了肖辰样貌的肖聿锦,和肖辰一起参加过一次酒宴之后就被惦记上了。

    一开始许灵一天十几个电话想要给他安排相亲,电话不接就上门找人。肖聿锦换了手机号,搬了家,折腾了大半年才消停。

    消停也只是表面上而已,肖辰这种唯利是图的人,从来都不会死心。

    肖聿锦从那之后再也没回过老宅。

    把自己重重放在沙发上,肖聿锦拿起手机,处理了几个工作上的消息之后,他滑动着屏幕的拇指顿了顿,无意中听到的“苏桐”两个字钻进了脑子里,他点开了浏览器,手指一僵,片刻后,直接关掉了手机。

    躺在沙发上,肖聿锦抬起手搭上额头,手背遮住了眼睛。

    真像啊。

    如果七年前那个人长到现在,大概也就是那个样子吧。

    人真的很奇怪,明明已经过了七年了,明明那时候是那么怨恨他,可他现在居然还能够清楚记得那人的模样。

    望着他时闪亮的像是装满了星星一样的眼,笑起来脸颊的一个酒窝,下眼睑上的红色痣长在哪一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七年里,偶尔也会生出他现在在哪里、过的好不好、是不是还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之类的想法,那些怨恨已经随着长大渐渐变淡了,甚至也曾经觉得那时候不成熟的自己偏激了些,但他并不觉得后悔。

    如果那时候意志不坚定而原谅了他,恐怕他现在才会真的后悔。

    就是因为年轻和不成熟才会那么容易就被挑逗蛊惑,一个从初一甚至更早就知道了自己性向并且向成年人卖身了好几年的人,想要玩弄他是易如反掌的事。

    有很多事因为年代久远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但那时候的震惊、愤怒和难过的心情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心有余悸。

    所以自己事到如今只是因为看到一张相似的脸就在意得不得了的样子,实在是有点犯贱了。

    就算真的见了本人,就算他走上来跟他搭讪,他也应该装作不认识不在意,而不是连心跳都为他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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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皙回到家里的时候,等急了正准备派人出去找的贺修文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皙,你去哪了,怎么电话也不通,知不知道爸爸很着急?”

    顾皙目不斜视地走向白色的旋转楼梯,贺修文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往楼上走,刚才因为焦急而拔高了不少的语气也因为他沉默的反抗软了下来:“你看肩膀都湿了,淋雨了吧?去房里洗个澡,温姨煮了热乎乎的干姜羊肉汤,你是等下下来喝还是……”

    脚步到了三楼的楼梯口就止住了,没完的话也戛然而止。

    因为顾皙已经在他面前关上了门。

    三楼是顾皙住的地方,直接在走廊和楼梯口交界处加了一道门,顾皙即使住在这里,也完全把自己隔离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贺修文摸了摸鼻子。

    唉。

    没办法啊,谁让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呢。

    年轻时冷心冷肺谁都不放在心上,造了太多的孽,唯一的儿子这辈子估计是跟他亲近不起来了,也算是他自己的报应吧。

    顾皙走进衣帽间,拿了一套家居服,然后走进浴室。

    热水从花洒里倾泻而下,湿了一头柔软微卷的黑发,顾皙呼出一口气,侧过身去勾架子上的洗发水。

    修长的身体仍旧带着少年人一般的青涩,皮肤白得像瓷器一样,左腰上一道近十厘米的暗红色伤疤尤其显眼。

    从头洗到脚,手指经过那道伤疤的时候顿了顿,顾皙抿住了嘴唇。凸出的伤疤下是有些不自然的凹陷,那处总有种时时被手术刀抵住的错觉,冰冷的,似乎永远也热不起来了。

    穿着鹅黄色的家居服走出来,温棠正在往门口旁边餐厅的餐桌上布菜,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笑着:“皙,快来,棠妈今天蒸了梅菜扣肉,你尝尝地不地道。”

    从进了门,顾皙这时候脸上才终于有了点微笑的样子来,他点点头,走到餐桌旁坐了下来。

    一桌子都是他喜欢的菜色,温棠给他添了饭,在旁边坐下来。

    “棠妈一起吃。”

    “我吃过了,陪你坐一会儿。”温棠慈爱地看着他,抬起手帮他把滑到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去。

    温棠从七年前顾皙从宴城来到首都之后就开始照顾他。

    温棠和顾曼年纪差不多,原本有个儿子和顾皙同岁,十年前患癌去世了。她也是独身一人带着儿子,儿子去世后也没有再嫁。

    温棠本来是照顾顾皙的护工,顾皙病得最严重的时候,谁都不认,唯独愿意和温棠话,后来贺修文干脆把温棠聘请回家。

    即使是后来顾皙去M国念书,温棠也顶着压力坚持陪着他一起去,人在异国,她语言不通,却一路坚持下来,这七年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七年的不离不弃,顾皙对温棠十分信赖且依赖。

    温棠就像是上天重新送给顾皙的母亲一样,把他从地狱里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