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40朵玫瑰 “今晚,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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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朵玫瑰

    “刚刚那个老太太, 她话的声音很像我奶奶。”

    凉亭立在半山腰,植被稀疏,四下空荡, 风声比山道还大, 呼呼乱刮, 送来女孩的声音, 有些低沉, 也有些沙哑。

    她盯着远处,双目失神,目光空空, 落不到实处。

    这样的姜意南比往日来得落寞孤寂。羽绒服空荡荡的,像是会漏风。她整个人即刻化身一抹稀薄的剪影, 风一吹就散。

    同这个姑娘相处至今, 她一直都是安静平和的。很少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应该是她一直擅于藏匿自己的情绪, 不会轻易把真实的无助和脆弱展示在人前。

    她心底的那头野兽,每次觉醒,都是她自我疏解,自我消化。

    姜意南不合时宜的一句话,令两人之间的气氛凝滞了一瞬。

    顾砚钦张了张嘴,想点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迟疑了。

    他能问什么呢?且不论她会不会回答他。就算她要回答他, 也是将她结痂的伤口再一次撕开, 让疼痛重演一遍。他怎么可以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而事实是,姜意南也并不需要他什么安慰她的话。她只是情绪涌现到了心头,自然流露出来了。

    刚才那个老太太一口带着云陌口音的普通话,把她的思绪一下子就拽到了过去。

    奶奶也曾这样用云陌话亲切地喊她闺女。

    老太太一直待她那样好。可惜她太不孝,没能赶回去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以至于老太太的头七,她会那样失控, 做了二十五年来最疯狂的事情。

    姜意南往前迈了两步,看见下方蜿蜒曲折的山道,游客一波连着一波,五颜六色的衣裳夹进大幅苍绿中,突兀而惹眼。

    她扭头迎上顾砚钦的目光,声音很轻,“顾老师,你听过云陌方言吗?”

    顾砚钦点点头,“听过,但是我听不懂。”

    姜意南脱口而出:“@≥×π㏑あ?。”

    顾砚钦:“……”

    他问:“什么意思?”

    姜意南:“下午好。”

    姜意南继续:“#*&&+<%!ㄨ。”

    顾砚钦:“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姜意南:“你吃了吗?”

    “是不是很拗口?”她唇边笑意清浅,像是挂着甜腻的酒盏。

    “嗯,比宛丘话还难懂。”

    “云陌话据是最难懂的方言。”

    他睨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问:“云陌话‘我爱你’怎么?”

    姜意南:“……”

    他问得这样认真,像是虚心求教的学生。语气中不带任何揶揄调侃的成分。不像是故意的。

    姜意南却摸不准他的态度,一时无话。

    要她告诉他“我爱你”用云陌话怎么。岂不是要当面对他一遍?这样像是在跟他表白。

    尼玛,好羞耻呀!

    她抠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戒身上那朵冷艳的玫瑰,镌刻精细,指尖拂过,带来一点点细微凹凸感。

    她的耳朵又不争气地红了。

    顾砚钦倒是不催她,静待后续。

    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人顾老师没别的意思,就是正常的求教。她想这么多干嘛?

    再睡都睡了好几次了,还在乎一句“我爱你”么?

    这么一想,姜意南也就没那么顾虑了。

    她深吸一口气才开口:“㏒℅*?√&amp;#。”

    “嗯?”顾砚钦从鼻息里发出声响。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姜意南身后,双手揽住她腰,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脖颈间,诱哄:“再一遍意南,我没听清。”

    姜意南:“……”

    姜意南可以肯定这人绝对是在故意撩她。

    她脸涨红,赶紧挣脱他的怀抱,“我不了。”

    凉亭里还坐着歇脚的游客,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从身后抱着她,让她感到非常不自在。她脸皮薄,接受不了在外人面前和男人做出任何亲密举动。她还是习惯关起门来,不被扰。

    她越是脸红,越是不自在,顾砚钦就越不愿意放过她。他就喜欢看到她这副脸红心跳,想挣扎却挣扎不了的样子。这会让他非常有成就感。他把它归结于男人的恶趣味。

    他将她的身子扳正,脸正对着他,卜一低头,脸愈加贴近。就在毫厘之间,唇几乎就快要碰到……

    离得太近了,呼吸声缠在一起,他的,她的,还有山风,有人声,一锅乱炖,交织在一起,严丝合缝的,理不清,也扯不开。

    姜意南心脏聒噪,砰砰直响,犹如擂鼓。

    这一刻山风呼啸,长睫乱煽,呼吸彻底被撞乱。脑子里混乱喧嚣,各种思绪搅合在一起。

    他忽而一笑,耐着性子哄她:“好意南,再一遍好不好?”

    他这语气分明就是在哄朋友,像是在“好宝宝,再一遍好不好”。

    姜意南脸红得滴血,双颊涌现一阵一阵热浪。腿也有些软,生怕自己站不稳,她忙不迭伸手去揪住他的毛衣衣领。

    细线毛衣,面料柔软,有细微的褶皱感,来自毛线的纹理。

    她咬紧牙关就是不顺他意。

    有些话一遍正常,第二遍可就变味了。他的本意也并非求教,而是在撩她。

    见她半天不吭声,男人的唇埋近,唇色浅淡,唇线优美,眼看着就要亲到她。

    姜意南心下一慌,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

    眼前黑下来,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尤其敏锐。两道交缠的呼吸声,还有她剧烈的心跳声,差点就要冲破心房,整个蹦跳出来了。

    明明也不是没亲过?为什么每次都这么紧张?

    然而迟迟等不来男人的吻。

    姜意南倏然睁眼,眼波含秋水,对上对方深邃的茶色眸子,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他的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的。

    姜意南大囧,臊得要死。

    这人又在拿她寻开心。

    她恼怒不已,正欲骂人,突然感到脖子一凉。

    顾砚钦的唇轻轻擦过,印下一记,“先欠着。”

    姜意南:“……”

    下一秒腰间的大手也松开了。

    姜意南赶紧同他拉开距离,不自在地理平被风吹乱的刘海。

    一转头就见凉亭里的一对情侣当着众人的面亲得忘情又忘我。

    姜意南:“……”

    现在的年轻人呀!

    她果然是老了,刚刚顾砚钦抱下她,她都脸红。其他情侣在外人面前上演法式舌.吻居然心无旁骛。

    ——

    一路走走停停,总算上了山顶。

    观景台四周砌着玻璃护栏,视野开阔,整座城市匍匐在脚下。

    午后三点,阳光正明媚。有太阳照着,风刮到脸上都不觉得冷了。

    两人在山上一直待到傍晚。和其他游客一起看了一场落日。

    大城市的落日总是被框在无数建筑群中,像是存在于画板上的画,多出一笔都受限。

    可山上不同。苍穹辽阔,云朵低垂,城市渺,落日在巨大的幕布上一点一点下滑,恢宏盛大,不受限制。

    这是一场视觉盛宴。

    霞光穿透云层,照在玻璃板上,透出一层淡淡的水红。两人的身上都被笼罩上浅浅的光晕。

    这么多年,姜意南一个人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只能把自己武装成一个战士,号角一响,她就必须冲锋陷阵,一往无前。不能有犹豫,也不能有退缩,中间歇一秒都不行。

    她很少有机会能够停下来,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嘉禾影城的一场电影,除夕夜的一顿饺子,大年初一的一场落日,她和这个世界亲近的机会,都是顾砚钦给的。

    原本是互不相干的两个人,因为一场意外,因为一个孩子,他从陌生变得熟悉,然后带给了她这么多感动。

    姜意南的心底有一座冰山,它经年不化。

    而现在有阳光照射进来,消融了冰山的一角。

    晚霞在女人的长睫上洒下细细长长的一道阴影,她赫然一笑,“顾老师,谢谢你!”

    顾砚钦靠在玻璃护栏上,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谢字太轻,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

    正月初五,《黎明之吻》剧组正式开工。

    开工以后,剧组加班加点,进度很快。

    姜意南总共只有两个月的戏份。一晃眼的功夫就拍完了。

    她是孕妇,当然不能长期住酒店。而且到了孕晚期,孕妇和孩子的各项指标都要严格把控。饮食、营养、环境、睡眠质量,身体状况,尤其重要。谁都不放心她再继续待在外面。

    她的戏份还没拍完,吴女士就一天三四个语音电话催她回去。

    等她的戏份一杀青,吴女士直接杀来浅都,亲自接她回去。

    生怕自己不来,宝贝儿媳妇会拖着不回去。

    而顾砚钦作为导演,还要在剧组再待三个月。

    这也意味着,这两人即将分开三个月。

    也就是等全剧杀青,他道回府时,姜意南已经怀孕九个月了,即将生产。他直接回去迎接孩子的降生。

    虽然顾导很不愿意和姜意南分开,但为了孩子,他只能咬牙接受。毕竟眼下孩子最大。他个人的感受可以暂时忽略不计。

    至于姜意南这边,不用整日面对顾砚钦,也不用搁吴女士眼皮子底下演戏。她其实应该高兴的。

    可临到分别时,她居然有些不舍。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经过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她好像逐渐依赖上了顾砚钦。

    这样可不行。等孩子出生,他们就会解除协议,分道扬镳。她怎么可以依赖一个马上分道扬镳的人?

    姜意南压制住内心深处的那点不舍,待在房间里慢吞吞收拾自己的行李。

    明早八点的飞机。时间很早,她必须在头一天晚上就收拾好行李。

    进组时她扛了三只巨无霸行李箱。如今返程,三只巨无霸行李箱照旧塞得满满当当的。

    戴和徐岁岁都调侃她不是来拍戏的,而是来搬家的。

    衣服、鞋子、包包、玫瑰花茶,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全堆在大床上。三只巨无霸行李箱开,横在地上。这场景看着特壮观。

    怀孕越到后期,孕妇就越是容易累。她体能不怎么样,收拾得很慢。

    屋子里就姜意南一个人,顾砚钦还在剧组没回来。他今天拍夜场,估摸着没个九十点钟肯定回不来。

    大概是室内太静了,一点人声都没有。她又是一个人独处,突然之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

    她受不住周围这么静,找来电视遥控器,开了电视。

    “世界需要的是搭桥,而不是拆桥;是互联互通,而不是相互脱钩;是互利共赢,而不是封闭排他……”【注】

    温文儒雅,气质卓然,正义感和使命感并存。

    姜意南盯着屏幕看了一两秒,果断把电视给关了。

    短暂的一点人声,响起,又灭了。房间再度阙静。

    她拿来手机,放了一首《桃花扇》。

    咿咿呀呀的调子一响起,四周总算不那么安静了。可肚子里那位却不安分了。只要一听见昆曲,他就动得特厉害。

    她感受着孩子的动静,继续收拾东西。

    收拾到一半,姜意南听见了门铃声。

    她心下一喜,扶住肚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开门,“顾老师!”

    门一开,酒店服务员立在门外,礼貌地开口:“女士晚上好,您叫的宵夜。”

    脸立刻垮了下来。

    她默默地道了谢。

    刚才饿了,叫了一份宵夜,没想到这么快就送上来了。

    一份养胃的百合枸杞肉沫粥。

    刚刚是饿的。可这会儿不那么饿了。她不紧不慢地喝了两口,放下了调羹。

    继续收拾行李。

    床上还铺了一大堆。收拾行李的这项大工程似乎遥遥无期。

    又过了十多分钟。姜意南总算听到了开门声。

    条件反射地往门口探去一眼。果然瞧见一道颀长英挺的身影,站在门口换鞋。

    “回来辣!”姜意南赶紧迎过去,“怎么这么早?”

    她还以为他要九十点钟才会回来的。

    顾砚钦瞧见女孩脸上的笑颜,本能一怔。印象中这好像是姜意南第一次对自己笑得这么甜。

    他心情莫名变好,自发地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屋内走,“提前结束了就先回来了。”

    其实事实是他把收尾工作都丢给了张滔,自己先闪人了。害得张副导演骂骂咧咧,直跳脚。

    “妈呢?她怎么没在酒店陪你。”顾砚钦扫了一眼房间,没看到吴女士。

    姜意南告诉他:“妈去超市了,是去买点明天在路上吃的东西。我也想去来着,可妈不放心,让我待在酒店。”

    他先扫到餐桌上动都没怎么动的粥,“这是夜宵?”

    “嗯,刚饿了,就叫前台送了一份上来。”

    “怎么没动?”

    “现在又不饿了。”

    目光一转,落到地上。三只巨无霸行李箱无比突兀。

    “在收拾行李?”

    “嗯。”

    触碰到了离别的话题,两人一时间无话。

    顾砚钦走向床沿,“我来收拾,你去坐着。”

    姜意南往沙发上盘腿坐下,捧着脸,安静地看着顾砚钦收拾。像是一个称职的监督员。

    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对家务一窍不通。顾砚钦什么都会做,而且做得很好。

    姜意南的衣服红红绿绿一大堆,全丢在床上。他把姜意南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铺在床上,然后再放进行李箱。

    整个过程,手法娴熟,不紧不慢,特别讲究。

    这个男人简直就是十项全能型选手。能演戏,能导戏,会烧饭,会做家务,关键还颜值逆天。可太招人妒忌了。

    哪个女人以后嫁给他,得幸福死吧?

    本来是监督员,慢慢就变成迷妹了。眼中不经意就流露出了崇拜。

    顾砚钦专注手头动作,没注意到她的眼神,自顾和她话:“这次回宛丘,你搬去跟妈一起住,让她照顾你。”

    “不用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再还有岁岁和戴。”

    “你就听我安排,你月份大了,一个人住我不放心。岁岁和戴虽然贴心,可到底还年轻,有些突发状况她们应付不来的。你搬去跟妈住,长辈们有经验,有他们照顾你,我也能放心。妈虽上了年纪,可心态年轻,跟你也没代沟,你俩能聊到一块去,不用担心会无聊。”

    “好吧,我都听你的。”

    他将方方面面都考虑进去了。由不得姜意南不同意。

    “我跟梵声沟通过了,这次你回宛丘,所有的工作她都给你停掉了,你在家安心待产。别的不用考虑,一切有我。”

    男人的语速很慢,语调平和,可字里行间却流露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感。让人自发去信任他,去依赖他。

    姜意南:“我知道了。”

    话音稍落,她一抬头就看见顾砚钦捏着自己的内裤。

    姜意南:“……”

    一条果粉色的内裤,一点点蕾丝边。而男人的手指正好捏住正中间的一块。

    明明他捏住的是她的内裤。可姜意南却觉得自己的七寸被他拿捏住了,脊背僵硬,老僧入定一般。

    身体闪过异样,仿佛有电流上蹿下跳。她头皮一阵发麻,手指蜷缩起来,揪作一团。就好像男人的手覆着在了某个敏感区块。

    她脸颊发烫,通红充血。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之前也在无意之中抓到过他的内裤。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羞耻!

    老天爷,杀了她吧!为什么要让她经受这些?

    “意南?”顾砚钦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姜意南话。

    抬头看她,却见她死死盯住自己的双手。

    他垂眸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拿了什么不该拿的物件。

    顾砚钦:“……”

    光顾着跟她讲话,手上具体拿了什么他是全无感知。一不心就拿了这玩意儿。

    男人眸光一暗,手指如火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故作镇定地把东西塞进行李箱的一角。

    室内流淌着尴尬的气氛,两人无话。

    见东西被他塞进行李箱,姜意南以为这段插曲就算翻篇了。

    没曾想在顾砚钦那里还没完。

    他在原地站了数秒,双手垂在两侧,不再继续收拾行李了。

    姜意南深觉奇怪,茫然地问:“顾老师,怎么了?”

    男人不答,自顾沉默。

    一两秒钟以后,他蓦地迈开长腿朝姜意南走来,居高临下看她被灯火淌过的素净脸,嗓音低得可怕,一字一顿道:“意南,你明天就要回去了。”

    “嗯?”姜意南直接怔住,没跟上他的思维。

    男人的身体低下去,手捏住她下巴,缓缓抬起她脸,双唇压了下去。

    “今晚,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