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樽永眠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 宇文祥听了那内侍的话后, 侧头对合庆释怀般的笑了笑,“皇上必定有太多问题要问。”
合庆却没有微笑, 直视看着眼前这个眼生的的内侍,开口问道:“皇上在何处诏见?”
“回殿下, 皇上已在升平楼备晚膳, 请您和驸马爷前去一叙。”
合庆点点头道好,“你且去回话, 就我们回去准备一下,随后便到。”
那内侍见合庆并没有马上移步的意思, 又垂首怯懦地补充一句:“皇上了,是家宴,请殿下与驸马爷不必准备,直接去便可……”
合庆听后, 心中了然, 与宇文祥对望了一眼,彼此自然心知肚明。
宇文祥安慰似的拉起她的手攥在手心握紧,回道:“好,多谢中贵人。烦请引路。”
一路花香幽然, 中贵人在前头走着,合庆与宇文祥在后并肩跟随,二人像是故意走的慢些, 渐渐与前头拉开些距离,他们步子仿佛是在游园,然而神色却没有半分悠闲自在。
“春日的御庭院, 果真如盛名那般绚烂。” 宇文祥背着手缓步走着,举目望去的时候这样轻叹了一句,“可惜,春时短暂,今日满园喧嚣,明日又会落英飘零。”
合庆听出那花有几分感伤的意味,春桃肆意地开得极盛,压弯了枝头,随风轻轻摇摆,雀鸟低低叫着上下穿梭,侧头看了一会儿路边的一双男女,,一振翅又飞向天边一抹蓝月。
合庆收回目光,平视前方,道:“花无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宇文祥轻声笑了笑:“这是我老了么。”
“哪有,” 合庆斜看了他一眼,复道,“只是感叹,世事变迁太快,经历太多,仿佛过了百年……”
她完,抬手拂过蔓延出篱笆的杜鹃花,衣袖盈香,眉间多了几分思虑。
“怎么,你担心……” 宇文祥笑了笑,没再什么。
合庆抬目,看见那升平楼渐渐在眼中放大,负手而立的赵煜站在高楼上俯视着他们二人的到来,她低声道:“尽量不要动筷子,酒,也尽量不要喝。”
宇文祥在升平楼前停住脚,唤住合庆,温言道:“如果我们还可以回去,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合庆提着裙摆愣住,回头看他,“什么机会?”
微风吹来,宇文祥突然感到胸中充盈着一阵温柔,令他感到无比平静,“只是觉得,我们错过了很多本应属于我们的时间,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合庆听了摇头,微笑问他这算是什么话儿,“什么重新开始不开始的。我们都会好好的,一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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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楼上,一桌子十个菜,皆已经备好,尚且温热着,赵煜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又落定,微微笑了笑,转身,“你们来了。”
赵煜见到合庆宇文祥并肩而立,齐齐欲向他行大礼,于是抬手道:“不必拘礼,就当是家宴,落座吧。”
完,他率先坐下,一旁的太监忙一挥手,一行宫人纷纷把温好的佳酿端上来,又摆上玉杯,才又退下。
合庆看了一眼那伺候的太监,待她走后才问道:“皇上,那人是……”
赵煜笑了笑:“放心,不是陈忠的人。”
合庆哦了一声,与宇文祥入座。赵煜看她这样,又道:“朕已经派人将陈忠葬回冀州老家了。另外……” 他顿了顿,手里拾起的筷子又放下,“邵珩,朕已经安排他母家人将他的遗体带回,与邵王妃合葬。一双儿女也他们的外公抚养”
赵煜看了眼错愕的合庆,犹豫一下,随后道:“看来你还不知道,邵王妃之前身染恶疾,早早去了。”
“是么……竟有这种事。上次见到她,她还,会好好活着。”
“世事有变,你也别太挂怀。” 赵煜安慰几句,随后看向宇文祥,定睛道,“豫王当日制敌,算是救了朕,礼当有赏。”
宇文祥忙抬手抱拳,“臣分内之事,不需要皇上再赏赐什么了。”
赵煜笑道:“好。朕很欣赏你,不如赐你……” 赵煜思考片刻,“不如你来京中述职,做内客省使如何?”
宇文祥大惊,“臣无统兵之才,做这三班武将之首,万万不可。”
“朕当日看你剑术颇高,如何不可。” 赵煜笑着斟了杯酒,又为宇文祥斟了一杯。
宇文祥忙起身端杯,“不敢。”
合庆却没有喜色,在桌子底下轻轻拽着宇文祥坐下,道:“皇上,宣政殿一事,想来有很多误会……关于遗诏那一事还未向皇上请罪。事关紧急,臣妹着实来不及。”
“无妨。” 赵煜摆了摆手,“你果然不负朕所托,解开了画中的谜团。邵珩一死,后面牵扯出来的余党势力盘根错节,朕要有的忙了。”
完,他看了眼宇文祥,重新拿起杯子,对向宇文祥,“豫王,这杯酒就当敬你父亲,如何?”
宇文祥听后缓缓举杯,凝视杯中玉酿片刻,从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不清不楚,前途未卜。
合庆插话道:“皇上,您算如何处理那幅画。”
赵煜看出端倪,端起酒杯碰了下嘴唇,“七妹,你今日比平时话多些。” 完,他一饮而尽,又将杯子按在桌上,空空如也。
宇文祥不敢再拖沓,也相继仰头一饮而去,道了声多谢皇上。
他知道,就算这酒里有东西,他也不得不饮,如若拒绝,那便是质疑皇上,亦是死路一条。他感到合庆在拽他的衣摆提醒他,但是他也没有他法,只得坦然饮尽。
赵煜满意地笑了一笑,道:“当日,若非豫王,我们都恐遭不测。七妹,这个驸马你选的最好。”
合庆勉强笑了笑,不知赵煜要些什么。
“刚刚你那幅画,就将它交给朕吧。此事尘埃落定,这幅画也该回到它该呆的地方。”
合庆点了点头,“只是那些财宝皆已埋葬于地下深处,不见天日……”她停顿一下,又问,“邵珩那两个孩子,不知皇上……”
赵煜凤眼轻轻吊起,闪过几分复杂笑意:“孩子尚且年幼,不如就放归母家,做个平凡人。”
原来,皇上这是将邵珩彻底削藩了,那孩子本应是世袭亲王位的命运,一夜之间,就成了叛臣之子,皇上发他们回邵王妃的母家,也算仁至义尽,只怕是邵家此生都要被监视了。
合庆却看不清赵煜对宇文祥的想法,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提及宇文祥一事,甚至没有丝毫怀疑与质问……她仔细看他的脸,见上面无风无月,浅笑如常,突然间却更觉得后背发凉。
“你们若是回去,算如何?”赵煜开口问道,看向他们二人。
合庆与宇文祥对视一眼,不知如何作答,倒是宇文祥先笑了笑,转回视线看向赵煜,“回皇上,臣,想带七公主出去走走,游览山河,也算是散散心。”
“诶,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听闻你母亲在江南,南下是个不错的选择。”
“多谢皇上,臣也正有此意。”宇文祥完,也不知怎的,酒气上脑起来,但仍能勉强撑住。
赵煜沉吟片刻,抚掌道:“不如朕就赐你们良驹四匹,也算是为你们的旅途添些助力。”
宇文祥见赵煜欣然同意,忙起身作揖,垂首:“谢皇上恩典!”
他猛然站起,一瞬间头晕脑胀,血气上涌,抚着额头脚下却摇摆起来,心胸中涌起一阵异常的感觉。不好……这酒了果然……
“你怎么了!”
合庆忙去扶他,却见宇文祥眼色迷离,几乎支撑不住,断断续续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求皇上……放过她…与她无关……”
完,扑通一声倒地而去。
“来人!快来人!”
合庆惊呼一声扑在地上,焦急地捧起他的脸唤着,却见他眼皮紧闭,嘴唇发暗。
合庆恍然大悟,起身看向赵煜,心痛如绞,“皇兄,你做了什么!”
赵煜却如同稳做钓鱼台,徐徐端起一盏酒杯仰头,不急不缓道:“刚刚,忘了问豫王一句话。”
合庆看他喝酒没有任何事,才明白了是宇文祥的酒杯出了问题。
“什么话。”
“他当日的救驾,究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真的早有准备。”
合庆冷笑一声,问道:“有区别么,他当日所做所为,还需要怀疑么?”
赵煜脸色沉下,“豫王一开始与邵珩勾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你竟不知道么?”
合庆对上他责问的目光心寒半分,不错,她自己是知情不报的,这算她的私心,所以无可辩驳,可是当日真相大白,一切都因着误会挑拨才导致了这阴差阳错的恩怨。宇文祥已经悬崖勒马,寻找到了真正的方向,可是如今,赵煜却还要来质问怀疑。
合庆缓缓跪下,“不错,臣妹是有私心的。但是,皇上不该怪责他。他救驾有功是事实,护我爱我也是事实,难道,这样也是罪么。”
赵煜突然看向她,神色疑惑:“当日邵珩与你最后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重要么?” 合庆苦笑一声,“人已经死去,皇上不必担忧什么。不管他些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合庆明白,赵煜甚至怀疑了她与邵珩有什么关联,甚至是对邵珩叛乱一事知情不报。
“臣妹不想做寡妇,如果皇兄要杀了宇文祥,那我的命,请一同拿去。”
赵煜轻轻闭眼又睁开,“你性子倔,不曾为别人过什么话,朕还是第一次听你这样讲。那朕问你一句,他值得你这般么?”
合庆侧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宇文祥,点了点头,“值得。”
赵煜笑了笑,“朕当初让你看好他,可是,你却没有好好听朕的话,为什么?”
合庆道:“因为……我太想得到温暖和幸福了。”
赵煜听后眼神一震,愣了片刻,随后恢复如常,低声道:“若是他不可留呢?”
作者有话要: 感谢陪伴,这周就会完结了,谢谢看文的天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