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轻吻
郑氏四月初三凌身亡,?王子胜是四月初三夜晚被发现的遗体。夫妻俩的丧音四月初六往北送回去,到承德一来一回两个月余,等王子腾温瑛的信再送回来已是六月末。
两个多月过去,?王子胜郑氏的丧事业已办完。王子胜死在暗·娼身上的事儿还算瞒得不错——起码没闹得满城风雨。
至于“害死”王子胜之人,?在追捕了半个多月后,?暗·娼一家子里,?那金婆子兰姑娘和两个尼姑都被找到,被薛良的人悄悄捆回王家老宅。
王仁本对这娼·门中人十分痛恨,觉得她们好事不做,专会引诱人学坏,?立定主意若抓到这一家子,?定要给她们好看!
可见了那老·鸨穿一身褐色布衣,头发花白了大半,?妓·子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生得单弱,那两个“尼姑”更是才十三四岁的年纪,?王仁愣怔半晌,?已经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别亲自上手揍人了,就是连“她们一顿”这句话都不出口。
这四个人被关在老宅一所僻静的厢房内,?被捆手捆脚捂住嘴,昏暗的光线透过纸糊的窗子在她们四人脸上,把每个人面上的泥土鼻涕眼泪照得更加显眼。
王仁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眉毛皱得更紧。
这是个心软的爷!不定有救!金婆子看着王家三爷的动作,心里起了算计。
可她还没等想好怎么糊弄这爷,忽然房门开启,进来了两个身穿孝衣素服,?头戴素白银器,生得神仙一样的女孩儿。
那王家三爷急急忙忙的转身,把两个女孩儿亲手扶进来,口中:“妹妹,鸾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完**蛋,金婆子心道,王老爷还活着的时候似乎提过一嘴,家里太太不争气,落个胎就起不来身了,幸好姑娘争气,里里外外都没让他操心!难道王老爷口中的姑娘就是这两个女孩儿?
这两个女孩子一看就比王家三爷厉害!
四月初三晚上从来福口中得知王子胜死讯时,是薛良建议王仁不要报官,私下解决。是以抓到这四人后,薛良为着不叫王仁心里起嫌隙,特没亲身往王家老宅来,只派人传话,这四个人随王仁处置。今日虽不是正经大日子,也有几家客来,白管家忙着各处办事,王熙凤王熙鸾来之前,屋内现只有王仁带着几个心腹厮。
两位姑娘来了,厮们都忙要回避。
王熙鸾先道:“都站着别走,听我吩咐。”方回答王仁的问题:“听抓着了那家子暗·娼,二叔就死在她们家,我和凤姐姐怎么不来?”
王仁忙道:“鸾妹妹,我不是这意思,这里污秽,这几个又不是什么好人,我怕污了你们两个眼睛。”
王熙凤冷笑一声:“哥哥也太把我们看得娇了,父亲是那样死的,我听都听了,还怕污了眼睛?来福!”
门外有人哆哆嗦嗦应得一声:“的在。”
“还不滚进来!看看这几个是不是那家子人,可别出了错儿!”
被人从屁股后面踹了一脚,来福连滚带爬的滚进屋门,看见金婆子四个,立时便目露凶光,上前一个一个揪着头发认过一遍,跑到王仁三个跟前儿谄媚道:“正是!就是她们四个!老爷那晚是先让兰姑娘伺候,又让……”
他话未完,被王仁一脚踹到墙上,踹得口吐鲜血,捂着肚子缩得像个大虾。
王仁满面红涨,喝道:“姑娘们还在,你的什么混账话!”
“把来福抬出去。”王熙鸾淡淡开口。
厮们七手八脚把来福架起来出了屋门。
又听得父亲是这样不堪的死法,王仁再看向金婆子四个时便更上怒火。经过这一出,金婆子心里还有什么想头?唯“呜呜”出声,流泪不断而已。
王熙鸾看着四个头发蓬乱满身泥土的女子——特别是那两个看着才十三四岁的“尼姑”,问王仁:“三哥算怎么处置她们?”
王仁恨道:“自然是死了干净!”
金婆子四个拼命往后缩,疯了一般摇头。
略作犹豫,王熙鸾拉着王熙凤,又请王仁到了外头,命下人们都远远散开,问道:“三哥,凤姐姐,我问你们一句你们不爱听的话。你们觉得二叔是谁害死的?是这四个人吗?”
王仁尚在愣怔间,王熙凤已道:“不是,父亲是自己好色不节制,不知保养,胡天胡地,自己把自己给害死的。”
正对着王仁完王子胜是自作自受,王熙凤扭头问王熙鸾:“妹妹觉得这四个人罪不至死?”
“不但是罪不至死,我还觉得对她们来,怕是无妄之灾。”完这句话,王熙鸾察觉到王仁目光,便看过去,见王仁正直愣愣看着她。
“二叔不想承认三哥没了的婚事与他有关系,所以不分青红皂白了三哥,还把病着的二婶子抛在家里面,自己出去青楼楚馆快·活,三日都没回家。二叔三十有五,又不是五六岁的孩子,这娼·门·妓·馆是老·鸨妓·子生拉硬拽着二叔进去的?不是二叔自己愿意进去?既然进了妓·馆,那些人不劝着二叔花钱胡闹,难道要劝二叔回家看妻子?”王熙鸾一连串的问题砸在王仁头上,砸得他发晕。
不管王仁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王熙鸾继续道:“这一家子错就错在是暗·娼,若二叔是在官府登记了的妓·馆里没的,仵作验证确定了是马上风,妓·馆连钱都不用赔。”
“那鸾妹妹的意思,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王仁额角青筋凸起,咬牙问道。
王熙凤忙挡在王熙鸾前面,把王仁推远些:“哥哥这是做什么!”
“三哥不是对我发火,是对二叔生气。”王熙鸾来到他们兄妹面前,“二叔只是我的二叔,却是三哥和姐姐的亲生父亲。二叔之死,三哥和姐姐无论如何都比我悲痛。非要论起屋里那四个人,她们确实是导致二叔去了的直接原因,三哥便是想杀了她们我也理解,其实我也没什么置喙的余地。”
“那我……”王仁话才出口,就被王熙凤断:“不行!哥哥不能杀了她们!”
“为什么!”王仁表情痛苦。
王熙鸾也来到王仁前面,挽起王熙凤的手,抬头看着王仁的眼睛道:“因为我和姐姐不想三哥变成和二叔一样的人。”
“三哥一直不愿意承认二叔是这么死的,是不是?”王熙鸾声音轻柔却镇定,“三哥也不想承认二叔是一个一事无成、喜怒不定、脾气暴躁,还不肯直视自己之过随意迁怒他人让他人受过的人,是不是?三哥还怕父亲是如此,那儿子不定也会变成这样,把罪责都推到金婆子四个头上,二叔便没错了,是不是?”
“哥哥,别逃避了,父亲就是这样的人。”王熙凤声音比王熙鸾冷上十倍。
王仁怔怔看着王熙凤王熙鸾两个。
王熙凤把王仁推在廊下坐着,问他:“哥哥,你若是杀了她们,你的所作所为和父亲又有什么区别!婚事没成错不在你,父亲迁怒到你身上。父亲没了错在父亲自己,你非要按在那四个人身上?”
王仁痛苦抱住头。
王熙鸾把王熙凤拉开些,道:“三哥,人无完人,虽‘子不言父之过’,可这也明为人父母不一定就是完美的人,子女心里应该明白。三哥从和大哥二哥一起长大,被一样的先生教导,大哥二哥是什么样的人,三哥就会是什么样的人。三哥不会变得和二叔一样的。”
院门处已有下人探头探脑等着回事,看王仁仍在抱着头不话,王熙鸾便道:“左右二叔的死因家里要瞒到底,这四个人不可能给官府查办,也不可能放出去。叫人拿几份身契来,叫她们画押,再把她们先关在家里,等三哥想好了,随便三哥怎么处置罢。”
王熙鸾一声吩咐,自有人忙着拿了四份身契和笔墨印泥等过来。
本来王熙鸾想和王熙凤自去办事,了了就算完了。谁知王仁见东西拿来了,忽然起身从来人手里把身契等物夺过来,大踏步进了房门,亲自审了各人名字,压着她们在身契上按下手印。
王熙凤王熙鸾就在门口看着,王熙鸾悄声道:“姐姐放心罢,三哥会想明白的。”
贴身收好四份身契,王仁本想让他心腹厮看着这里,王熙鸾拦住道:“三哥身边的厮都年轻气盛,那金婆子一看便是一肚子心眼儿,三哥身边厮可别着了她的道儿。还是让孙大娘挑几个四五十岁的婆子来妥当。”
王仁点头,忽觉得这院子他再呆不下去,便道:“那有劳鸾妹妹,我先前头看看。”
不到半个时辰,白七家的亲自选出八个婆子轮班看守金婆子四个,把她们看得密不透风。
最后,直到六月末王子腾和温瑛的信来,王仁也没要了金婆子四个的性命。
王子腾信中命王仁把这里家产仆人等都点好,该装的装该锁的锁,全都登记在册,等过了热孝收拾完,便带着王熙凤王熙鸾一起回承德。等王仁成婚后再给他自立门户。
看完这封信,王仁泪流满面。
王家祖上是伯爵之位,开国功臣本就家底不薄,再加上王子腾之父也有官爵,先是管着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儿,又做了守边将军,几十年又积攒下不少家业。王子腾之父去后,当初圣上赏赐的伯爵府和田产等都被收回,可王家自己私产也不少。
王子腾王子胜分家是除了祭田老宅等外七三分,王子腾是嫡长子,得七,王子胜是嫡次子,得三。就算只有三成家产,王子胜也分得了足足价值四五十万银两的房屋土地铺面等财产,每年光田里出息和铺面租子就有一二万的进账,家财丰厚。
分家到现今十年,王家二房一直没多少人口,王仁王熙凤都养在王子腾家里,正经主子就王子胜郑氏两个,下人加起来不到二百。王子胜又没甚官职,并没那些官场上花销。郑氏持家有方,就算宋婆子暗里贪污,偶尔还要帮衬族中些个,也年年账上都是往家里添钱,没有一年有亏空。分家时得了四五十万家产,十年后还添了几万。
王熙鸾陪着王熙凤一起对账理东西,见了郑氏这些年持家理事没有一日懈怠,也觉得他们夫妻两个终究是王子胜对不起郑氏。
分家的前头三四年,王熙凤王仁还养在他们夫妻身边,没被接到京中,王家二房的开销一年算下来,是花在王子胜王仁王熙凤身上最多。郑氏自己偶然买些布匹些首饰,一年最多不过几百银子。
等王仁王熙凤被接到京城,王子胜又有了姬妾,姨娘丫头来来去去加起来有二三十个,每个人都要扮新鲜,王子胜还总往外面吃酒赌钱寻花问柳,哪次出门不花销几十上百银子?
王子胜开销一多,为着不亏空,别的地方儿就要俭省。就在去年,光王子胜的花销一年就足有上万银子,他的三个姨娘五六个通房丫头加起来也有上千,反倒是郑氏一年连着看大夫养胎也只花了一千出头。
人都死了,她和温瑛那些恩怨也烟消云散。温瑛在信中的只有郑氏的好,半点儿别的也没。
这么大的摊子全要收拾起来不是事。王子胜郑氏丧事就办了将近两个月,等出殡反哭都完了已是六月初。
夫妻俩的丧事闹得王家老宅人人力尽神危,各自歇上几日后,承德便来消息,于是众人又忙碌起来。
因有王子腾远远的镇着,王仁又是王子胜郑氏唯一嫡子,还有薛家白管家等,王家族中六房老爷倒无人敢明着王家二房财产的主意。
清点库房土地铺面,点人手——王家二房这一百多口人不会全都带回承德,得有一部分留下来看宅子,一部分放到田庄上,只带走一部分——还未清点完一半儿,眨眼就到了七月初。
这日正是七月初六。王子胜郑氏死后,王熙鸾为看着王熙凤早日把身子养好,硬扭着她两个人住在一处,就住在郑氏生前所居院子的后院正房。两人一桌吃饭一床睡觉一起办事,两三个月下来更觉亲密。
一大早还差两刻钟才到卯时(凌五点),王熙鸾便准时睁眼,和王熙凤一起起身梳洗。
尚在热孝里,王熙凤穿着的还是毛边儿衣裳,发髻上只戴一支银凤两根银簪一朵白花,手上素白镯子。王子胜郑氏是王熙鸾亲叔父叔母,王熙鸾是亲侄女,也要给他们守孝九个月,但不比王熙凤还需穿毛边儿衣裳,她只需穿得素净些便罢。
梳妆毕,王熙鸾便拉着王熙凤在廊下院中拳锻炼。
那日王熙鸾试探着和王熙凤道:“姐姐,如今你瘦得太厉害了,身子也不比以往好,光靠食补吃药怕好得太慢。不如这样,每日早起和睡前,你跟着我两套拳如何?这样不会弄粗了手,还比在院子里散步更省时间。”
王熙鸾本以为王熙凤会犹豫,谁知王熙凤立时就痛快应下,倒叫她有些发愣。
见王熙鸾如此表情,王熙凤禁不住微笑,回忆道:“其实我从前不愿意学骑射兵器,嘴上是怕弄粗了手,其实心里也是怕苦累。白先生还在的时候每日跟着学骑马我都嫌累,哪日练完了不得腰疼腿疼一日半日?偏还是日日都练,身上真是没有一刻舒坦。拉弓扎马步比骑马还累呢。”
“可我见你坚持不断习武三四年,武艺越发精进,手上虽起了不少茧子,却没耽误你女红也越发好了。再加上去年的事儿……鸾儿,我现在真的明白为什么你和我‘学来本事才是自己的’。”
“当日……在母亲床前,若非父亲对我还有几分父女情分,又是春涧她们也帮我拼死拦着,是不是我会和母亲一起被掐死?鸾儿,你别觉得我是胡思乱想,你没亲眼见了我父亲当时是何等情状,面目狰狞得很。”王熙凤苦笑,“我总觉得若当时是你,你定不会弄得像我那样狼狈。我以前以为习武没用,其实是我错了。”
王熙鸾道:“姐姐,今秋回承德,我想求爹娘给我找更好的习武先生。你也一起学罢。”
王熙凤笑着点头,道:“那你可别嫌我拖你后腿!”
时还是盛夏未曾入秋,一套拳后两人都出得不少汗,再梳洗一回换过衣裳方用早饭。
是孝中孝子孝女要吃素守孝,可实际在民间并无这么多规矩,大多都是丧礼过后该怎么吃还是怎么吃,心诚的便过了百日热孝再停吃素食。心更诚的,也真有人二十七个月孝中半点儿荤腥不吃来博个孝顺名声,可那样做的几乎都是成人,没有让未长成的孩子跟着干的。
王熙凤本就瘦了许多,又还只是十一岁孩子,王熙鸾怎肯让她百日热孝过了后才开始吃荤?因此丧礼才办完,王熙鸾便命厨上照旧做菜。
用过早饭略停半刻,便是点人手收拾东西,所有东西还要对着账册全过一遍,看有没有什么缺的漏的损坏的。王熙凤王熙鸾和两人身边的丫头加上王仁白老七白七家的轮流各处盯着,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已经抓着七八个偷库里东西的贼了。
正好儿要削减人手,这些人王熙凤做主,全都了板子丢到庄子上去,以观后效。
通常这些事是要从吃过早饭忙到吃晚饭。期间若有什么人来,男客王仁去招待,女客便是王熙凤王熙鸾。但王家正在孝中,除薛家二姑太太外便是王家族中偶有人来,都是着想帮忙的名头,实则是想借机捞些好处的。被王仁三个暗讽弹压几回,王家族中也没人再敢来了。
这日看着诸人收拾东西到正午,王熙凤王熙鸾自回屋子用午饭。三个月的功夫,足够王家老宅的人知道鸾姑娘也是极厉害的人物,半点儿不输于凤姑娘,这厨上的人侍候两位姑娘的饭食,哪儿敢不精心?都使出浑身本事伺候。因此桌上六道菜,每道都是色香味俱全。
王子胜郑氏已走三个月,王熙凤心中诸多复杂情感渐渐淡去。本还要王熙鸾看着吃饭,现已能吃饭时不分神想父母的事,专心用饭了。
看王熙凤吃得香,王熙鸾心中大感安慰。哪知饭才用到一半儿,紫烟竟忽然进来要回事儿。
王熙凤放下碗筷命回,王熙鸾见了,略带不快道:“什么大事儿,值当用饭的时候来?”
紫烟挨了一句,面上喜气半分没下去,喜盈盈笑道:“姑娘,瑚大爷到了!”
“瑚大哥哥到了?”王熙凤眼神戏谑看了王熙鸾一眼,笑问紫烟,“那二姑姑没把鸾妹妹接过去住段日子?派人来了没有?”
紫烟笑道:“凤姑娘只猜对了一半儿!确实来了人要接姑娘去薛家,但可不是薛家派人来了,是瑚大爷亲自来的!现下三爷安排了屋子请瑚大爷去梳洗更衣,等会儿和三爷用完了饭,瑚大爷就来找姑娘!”
屋内人都看向王熙鸾,王熙鸾不禁嗔道:“这么急着作甚!在二姑姑家里也不知全了礼没有!”
王熙凤笑推她道:“你可别装了,我看你眼睛里笑都要溢出来了。”
紫烟笑回道:“听瑚大爷跟着珠大爷琏二爷见过薛家老爷太太,了几句话,薛家本要让三位爷回屋子梳洗用饭,谁知瑚大爷要来接姑娘。薛家老爷太太也怔了好一会儿呢。”
满屋人含笑看得王熙鸾红了脸。王熙鸾端起碗吃饭,摇头叹道:“真真胡闹!”
王熙凤却问:“不是这回只有珠大哥瑚大哥来乡试,琏二哥哥怎么也来了?琏二哥哥今年应不到考秀才的地步罢?”
紫烟道:“这我就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了。”随即她又笑道:“凤姑娘可以请我们姑娘问问瑚大爷呀!”
王熙凤微笑道:“罢了罢了,鸾妹妹好容易见瑚大哥一次,多少体己话要,帮我问这些没用的作甚?”
再贾瑚是胡闹,王熙鸾心里也甜得似蜜。又是将近一年没见,后半顿饭王熙鸾都没注意自己吃的什么,脑子里光想着贾瑚。这回便是王熙凤见王熙鸾只吃饭不吃菜,无奈往她碗里夹菜。
胡乱吃完了饭,王熙凤推着王熙鸾给她换衣服梳妆。虽然是在孝中,王熙凤和丫头们也精心给王熙鸾挑了一身衣裳,春兰的袄白绫儿裙子,臂上挽着烟蓝的披帛,单螺髻上戴一支白玉凤钗,远远看过去似雾又似云烟。
扮完王熙鸾,王熙凤端详一会儿,拍手笑道:“怪不得人总,‘若要俏一身孝’……”她面上笑略淡,随即又恢复如常,“瑚大哥应还从未见过你这么扮罢?一定叫他眼前一亮!”
正好这时前头也报三爷和瑚大爷用完了饭,已在三间厅内等着了。王熙凤便拽着王熙鸾出门,身后簇拥得一堆丫头婆子来到三间厅。和贾瑚各自见礼毕,王熙凤便把王仁拽出了屋门,道:“哥哥睡觉去罢。”
王仁指着屋内悄声问:“就放着瑚大哥和鸾妹妹独个在里头?”
“什么叫独个在里头,你会不会话!”王熙凤拍王仁的手,“那屋里不是一堆丫头?”
话音才落,屋内鱼贯出来好几个丫头立在外面。
王仁王熙凤愣神一会儿,王熙凤道:“罢了罢了,哥哥若不放心,就在这边廊下等着。我可要回去睡了。”
完,王熙凤果真转身带人走了。王仁立在外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犹豫半日,终究还是没敢回去,就在廊下等着贾瑚出来。
而屋内,看王熙凤把王仁扯走,白鹭自觉把除她之外的丫头都遣出屋门,她独个守在堂屋坐着。
贾瑚发笑:“你这些丫头也都历练出来了。”
一年没见,贾瑚比去年秋日见时又长高了些,面上轮廓更显,看上去更加俊逸,一笑起来真是出尘非凡。
王熙鸾一肚子的埋怨,看见贾瑚这张脸,忽然半点儿也没了。
她无奈问:“薛家毕竟是亲戚家里,你怎么也不注意些,急着要来接我?”
贾瑚道:“就算接你到薛家,咱们也是男女有别,我想见你一面单独话不知多难。不如我今日亲自来接你,王家只有王仁王熙凤两个,能拦得住我见你?”
他起身来至王熙鸾身边,坐在她椅子扶手上,偏头笑问:“你就不想见我?”
“怎么不想。”王熙鸾默默把手放在扶手上,被贾瑚一把攥在手心。
封建时代,男女大防极严,就算贾瑚王熙鸾两人已经定亲,见面也极其不易。每次见面,两人都觉万语千言存在心头难以言,常常只得几句最紧要的,余下不过两相对望而已。
看了贾瑚半刻钟,王熙鸾忽然笑了一声,跟着便笑个不停,笑得贾瑚不明所以,只得问:“我脸上长花儿了?”
王熙鸾抓着贾瑚的胳膊笑了许久,直到笑出眼泪来,才缓口气道:“上回咱们两个还以为几年都见不着了。谁知这才不到一年又见了一面。我想到上回咱们弄得生离死别一样……”
贾瑚想起上回见面,也不由笑了一场。
两个人先是对着笑,笑着笑着,王熙鸾笑出来的眼泪不知怎么就成了哭出来的。
“好难啊……”王熙鸾抽着气儿,起身把脸埋在贾瑚胸口。
“快了,快了。”贾瑚慢慢抚着王熙鸾的胸口给她顺气,“今年中举,明年会试,会试之后守孝三年,出了孝就能和你成婚了。按照你十五岁我们成婚,现在已经过去一大半儿了,对不对?”
“到时候我们日日都能见到,你想我也好,想骂我也好,都随你,好不好?”
“谁要你骂你。”王熙鸾把眼泪糊在贾瑚衣襟上。
毕竟是在王家老宅,这里的人不全是可信之人,王熙鸾不好和贾瑚见面太久。
努力止住伤心,王熙鸾从贾瑚胸前抬头,问他:“这一科你有把握没有?”
“我一定会中。”贾瑚语气笃定,让王熙鸾心内渐安。才刚埋脸的地方已被她眼泪浸湿,王熙鸾便从贾瑚胸前重新找了块干净地方靠着。
夏日衣衫穿得单薄,王熙鸾靠在贾瑚胸前,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热量,和他有力的心跳。
“来明日是七夕。”贾瑚忽然道,“来这时候七夕不办灯会,都是女子在家自己过,不然明日我也有借口带你逛街了。”
“逛什么逛,都要考试了还逛。”王熙鸾锤贾瑚一下,被他捉住手,“别为我分心了,好好考你的试,考完了多少街逛不得……”
这话完,王熙鸾自己也沉默了。
考完乡试就要回京,回京后过年便是春闱,春闱过后贾瑚怕就要守贾赦的孝了。而她那时候应该在承德,只能遥祝他金榜题名。
“成婚后。”贾瑚把王熙鸾按在怀里,“成婚之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时候我袭了爵位,你就是荣国府主母。张氏顾忌我,不会让你立什么狗屁规矩。我会尽量早日立功,或许能从荣国府分出去,那就再也没人能压在你头上。”
王熙鸾环住他的腰。
堂屋内,白鹭一直紧张盯着时辰钟。看还有半刻就是半个时辰,忙轻轻敲墙。
贾瑚和王熙鸾只能撒开对方。
王熙鸾伸手抹去眼角泪水,仰头问贾瑚:“你看我眼睛肿得厉害吗?”
贾瑚低头,看见王熙鸾光洁细腻的面庞,和眼睛旁边诱人的红晕。她嘴唇本就不画而红,因为刚刚哭过,更显得红润欲滴。
他感到自己呼吸加快,心跳也快了。
别,别,鸾儿现在还是个孩子。他听见自己这么。
可他不由自主扶住王熙鸾的肩膀,把脸靠得更近。
他眼神变了,王熙鸾咬住嘴唇,双唇开合间露出洁白如玉的贝齿和比嘴唇更红润的……
贾瑚呼吸瞬间更加粗·重,重重喷在王熙鸾脸上。王熙鸾心如擂鼓,睫毛轻颤。
她双手抬起放在贾瑚手上,想推开他,终究还是闭上眼睛。
最终,贾瑚嘴唇只印在了王熙鸾的额头,又移到她眼睛上,替她抿去睫毛尖儿上最后一抹泪水。
贾瑚猛然松开王熙鸾,转过身去重重喘气。
王熙鸾缓缓睁开双眼,垂着眼睛手放上额头慢慢滑下,滑到贾瑚吻过的眼睛上,又滑到她滚烫的面颊上。
她嘴唇张了又合,一个字也不出来,转身掀帘子到了堂屋,拉着白鹭低声道:“快走,别叫人看见我的脸!”
白鹭以为是贾瑚对王熙鸾做了什么,心下大乱。可王熙鸾急匆匆要走,她只得挡在王熙鸾前面出门,对王熙鸾的丫头们使眼色,悄声命她们围在王熙鸾旁边。
还在大伏天里,王仁坐在廊下焦心等了半个时辰,一直盯着屋门,盯得额头冒汗喉咙冒火渴得要命,偏又不敢分神不敢回去,也不敢叫他的人来给他倒水。
终于看到房门开启,王仁眼睛都亮了,心道终于完了。
可他随即便见是王熙鸾的大丫头挡在王熙鸾前面先出来,那大丫头不知了什么,屋外等着的丫头都围在王熙鸾身边,把王熙鸾围得密不透风匆匆往后走,王仁大惊,立时从廊下跳起来就往三间厅内跑。
“瑚大哥!”王仁甩帘子进了里间,看屋内只有贾瑚一人,也没什么顾忌了,直接问:“鸾妹妹是怎么了?你……没对鸾妹妹做什么罢?”
贾瑚长出一口气,慢慢转身,走到王仁身前,问他:“三弟是觉得我会对鸾儿做什么?”
他面色语调如常,双目闪着寒光,看不出半分儿心虚。
王仁素来对贾瑚有些畏惧,见了贾瑚如此,不是不怕。但他想到才刚王熙鸾出去得诡异,便撑着胆子量贾瑚上下,果叫他发现贾瑚衣襟上有一块湿。
“这是怎么回事?”他立时便问。
“你这个?”贾瑚慢条斯理道,“这是鸾儿思念我,在我怀里哭出来的。”
“你抱了鸾儿?”王仁语调都变了,更逼近贾瑚半步。
贾瑚神态自若,仿佛他的只是吃饭睡觉这等寻常事,起话也仍是不紧不慢:“是,我抱了鸾儿,鸾儿在我怀里哭了。三弟想怎么样?”
“你!”王仁举起拳头,被贾瑚轻而易举挡下。王仁憋得面色红涨,拼命使力,也没叫贾瑚的手往后退了半分。
僵持半日,王仁颓然放下手,看着贾瑚愤然道:“是我信任瑚大哥是正人君子,所以才放心让你和鸾儿单独相处!你怎么能私下做出这等……这等……”
“这等是哪等?”贾瑚问,“难道三哥的意思,是让妹婿看着鸾儿在那里哭,什么都不做?”
王仁涨红了脸,气得咬牙:“贾瑚!我知道你满腹才学,惯是能会道,我不过你!你和鸾妹妹是定了亲,可鸾妹妹年纪还,她是你未来妻子,你起码对她放尊重些!”
贾瑚平静道:“三哥,我正是尊重鸾儿,才趁鸾儿年纪还,早早就把婚事定下。况且三哥也了,鸾儿还,妹婿便是有心,又能做什么?”
王仁看向贾瑚的眼神满是震惊迷惑不解。
此时后院,王熙凤也正拉着王熙鸾怒问:“瑚大哥哥对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 来啦~
王仁:贾瑚这么不要脸的吗怎么回事他竟然这么无耻我的世界观被颠覆了.jpg
感谢在2021-03-07?23:56:31~2021-03-08?23:5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天使:绿豆鲨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