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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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如贾宝玉出生后贾瑚贾母等所预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贾宝玉生来衔玉之事虽没闹得满京城人人皆知,但知晓的人不少。别皇宫之中圣上太子娘娘们皇子们第二三日便知晓了,?就是过得一二个月,?普通勋贵之家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但荣国府对这件事表达出来的态度非常心谨慎,?自家封锁消息封口产婆不,?贾母还亲带了贾宝玉衔下来的玉往嘉福寺占卜吉凶,生怕带来的是祸患,宁荣二府不论男女在外交际,不管谁明里暗里试探着问这玉的事儿,?绝对是闭口不谈。

    等两三个月后,?众人好奇心渐消了大半,荣国府悄悄使人在街头巷尾贴了写得“宝玉”二字的纸张,?使万人叫去。

    这时再有人问,?贾家便是荣国府二房新生了一个哥儿,因生得好,?老太太爱得紧,?特起了名儿叫“宝玉”,又怕孩子养不活,所以才写了名儿各处去贴,?为的是好养活。

    哦,至于贾宝玉胸口上那块玉?

    那是老太太为了应这个名儿,见手边有这么一块又晶莹又巧不沉手的玉,所以叫人个项圈给他挂上。老太太还呢,正巧贾宝玉这一辈的男子都是从“玉”的,所以特开自己私房,从“玉”辈的男女人人都赏一块玉。

    前些年知道荣国府史太君偏心儿子的人家不少,?是以这话出来,信的人倒还真有些。既偏心儿子,自然儿子生的儿子也格外喜欢了。

    贾家解释滴水不漏,任有心人怎么逗引,也没人一句什么“生有异象生来带福”的话,京中众人都看在眼里。又因贾宝玉“生来带玉”本就是半真半假的事,荣国府这样态度,让消息不甚灵通人脉也不甚广的人家,倒真以为“衔玉而生”只是传言,并做不得准。

    再听贾宝玉抓周抓了胭脂水粉,这等人便更以为“衔玉而生”是无稽之谈。

    生来带玉的能是什么平凡人物?现下国朝稳固,那必然不是宰相就是将军了。可哪朝的将军宰相是时候爱拿胭脂水粉玩儿的?

    而深知贾宝玉确实生来带了块玉下来的人见了如此,不管是否疑心是荣国府特意教了贾宝玉抓周时抓胭脂,也都放心贾家真无别心。再加之嘉福寺住持亲眼所见,那玉不过是凡物而已,并没什么稀奇之处,宫内把这事当做笑话讲了一回,连圣上都不再放在心上。

    北静王和王妃两位因要给自家独子水溶挑选未来世子妃,贾宝玉又是贾元春胞弟,更是密切注意着荣国府动静。

    五月三十晚,听得贾宝玉抓周抓了胭脂水粉,其父贾政当场就黑了脸,宾客散去后更是在自己房中大怒一场,这孩子以后定是酒色之徒,北静王妃吃了药,伏在枕上咳嗽几声,立时命:“请王爷来,就我有要事相商。”

    丫头们立时要去,心腹嬷嬷暂把丫头拦下,劝道:“娘娘,王爷今晚是去的徐侧妃院子,只怕现在正……那徐侧妃不算什么,只若是扰了王爷的兴致,怕不大妥当。”

    北静王妃又咳嗽几声,冷笑道:“嬷嬷得有理,罢了,明儿再找机会。”

    嬷嬷服侍北静王妃喝茶漱口,低声道:“况且娘娘现今还病着,今儿天晚了,商议世子爷的婚事又要弄到三更天,也不利于娘娘养病。”

    北静王妃倒在枕上,闭眼道:“我知道,今儿不会请王爷来的。嬷嬷,你替我办一件事。”

    那嬷嬷立时又近前些,听北静王妃对她耳语几句,双眼发亮,赞道:“不愧是娘娘!”

    北静王妃摆摆手,道:“嬷嬷快些去安排,夜长梦多,溶儿的婚事能早日定下来,我就闭眼也安心了。”

    嬷嬷立时红了眼圈儿,嘴唇略动想要劝解王妃几句,但见王妃已经撇过头闭上眼,只好把话咽回肚中,和丫头们给王妃放下帐幔,又看着她们悄悄把屋子收拾了,嘱咐定要守好王妃,才带了人出至北静王前院书房角门,在角门处唤了人,叮嘱那内侍几句话。

    内侍拿着沉甸甸的金锭满脸的笑,先推辞几回金子,看嬷嬷定要给他,他便让嬷嬷尽管放心,事儿一定能办得妥当!

    送走嬷嬷,内侍再掂掂手上金子,掂得足有十两重,满意把金子塞进袖中。

    北静王身边服侍的人是两拨内侍,王府首领太监总揽这些人。北静王妃嬷嬷找的便是北静王身边太监里的二把手,姓何,穿着七品袍子,人都称一声何太监。

    第二日,北静王从徐侧妃院子里起身,正当何太监领人伺候。徐侧妃温柔意亲自服侍北静王穿衣穿鞋端茶递毛巾,何太监乐得自家省力让徐侧妃表现,在旁还奉承两句:“娘娘待王爷的心真是再真没有了。”

    北静王接过徐侧妃手上毛巾擦了脸,丢在内侍手中,道:“你是朝廷钦封五品侧妃,不必亲自做这些。”

    徐侧妃温婉一笑,又递给北静王干净毛巾,柔声笑道:“妾身先是王爷的妻妾,才是朝廷封的侧妃,便就是五品侧妃,也是王爷的妃妾,服侍王爷本就是妾身的本分。”

    她又娇声嗔道:“王爷不许妾身服侍,怕不是厌弃妾身了。”

    北静王轻轻摸了下徐侧妃的脸,笑道:“你呀。本王要是厌弃了你,怎会天天上你这儿来?嗯?”

    徐侧妃笑得更加娇羞。

    神清气爽从徐侧妃院里出来,北静王便问身边人:“王妃昨日如何?”

    何太监忙回道:“奴才命人去听了,回王妃娘娘昨晚只醒了三次,睡得还算安稳。”

    北静王点头,复又叹道:“今儿是初一,明儿初二,王妃病还没好,告诉王妃今儿便告病,明儿别往宫里去给皇后娘娘问安了。”

    何太监答应了,又赔笑道:“娘娘一心记挂着王府上下,只怕的们去,娘娘未必肯听。”

    北静王叹道:“也是。罢了,等今儿回来,我亲自去和王妃。”

    何太监忙又奉承几句“王爷王妃夫妻和睦一对佳话”等语。

    北静王只在朝中担着光禄寺卿之职,平日无甚差使,不过闲职。每月逢一、三、六、九都是朝会日,他上朝应卯,散朝后往光禄寺看过一回,见并无什么大事,便与同僚闲话,听得了荣国府二房哥儿周岁抓周,抓到了胭脂水粉,其父工部主事贾政十分恼怒之事。

    想起这荣国府这据“衔玉而生”的哥儿之嫡姐乃是他和王妃中意的儿媳人选之一,北静王越发要细问昨日荣国府情况。

    光禄寺少卿杨德礼之女曾和荣国府亲家王家议亲,但因听得王家二房老爷太太着实不堪,怕女儿嫁过去受委屈,便婉拒了婚事。

    谁知月初消息传来,金陵王家不但郑二夫人去了,连王二老爷也跟着走了。王家仁三爷不堪的父母双双身亡,从此便只是直隶总督王子胜亲侄。若谁家姑娘与王仁结亲,上便再无亲公婆胡闹为难。

    杨德礼因此有些后悔,其夫人却劝道:“拒了都拒了,这会子后悔什么用?再了,其实也没甚好可惜的,你当高门大户的儿媳妇是那么好当?上头一层伯娘,虽然不是亲婆婆,也和亲婆婆差不多了,中有两个嫂子都是正三品大员家的嫡女,下面两个姑子都千伶百俐,一个已经许给荣国府长房长子,另一个还不知前程如何。咱们姑娘从娇生惯养,若让她奉承了这个奉承那个,你舍得我还舍不得!你没见温夫人从前一病二三年,荣国府贾将军夫人也病了四五年,人都险些儿没了?郑二太太也才三十五就撒了手,咱们姑娘就找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平平安安一辈子就完了。”

    听完夫人的这话,杨德礼便是再可惜也不可惜了。但因有过这么一桩事儿,杨德礼难免对贾王几家的事多几分关注。因此昨儿荣国府抓周的事儿他尽知,听见北静王问,他立时了个清楚明白。

    北静王在光禄寺听了一肚子荣国府事,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乘车回府,心中想了一路。

    回到王府,北静王发了徐侧妃派来请他一起往花园里赏莲的丫头,带了人往王妃正殿来。

    听得北静王来了,北静王妃扎挣着要从床上起身,北静王忙道:“免礼免礼,王妃好好躺着,别着了风。”

    北静王妃被嬷嬷丫头们搀着慢慢坐起来靠在身后枕上,道:“我这里不大用冰,委屈王爷了。”

    北静王叹道:“你我之间,何须这等话。难不成就因为怕热,我就放你在这儿不管不看的?”

    北静王妃感动一笑,忙着使人给北静王端茶上点心等,北静王道:“王妃不用操心,我要什么自使唤他们就罢。”

    擦手擦脸喝水一套下来,北静王妃的心腹嬷嬷又忙着使唤人给北静王上了冰镇酸奶,北静王吃下肚一碗,方觉得身上舒爽,便和北静王妃道:“王妃如今病还未好,明儿就告病,别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北静王妃笑道:“知道王爷是关怀我,可溶儿婚事未定,我总想着多在皇后娘娘面前露脸,让娘娘知道我的孝心,往后求娘娘赐婚也顺当些。”

    北静王见短短几句话,王妃便面红气喘,大有支撑不住之态,便是这样明日还要入宫,深感王妃对儿子慈母之心,心下感动,道:“王妃不必如此。大不了我去求圣上赐婚。左右就是求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要先回复圣上的。”

    既已到水溶婚事,又听得了荣国府事,北静王沉吟一会儿,终于开口道:“王妃可听了昨日荣国府二房那贾宝玉抓周的事?”

    北静王妃知道计成,心里高兴,不免咳嗽了两声,引得身旁服侍的人忙捶背扇,北静王见状也来至王妃床边坐着,握住她的手。

    咳嗽完略喝口茶,缓了几口气,北静王妃笑道:“听了,那贾宝玉抓了盒胭脂?还听得贾主事发了大火。若不是贾宝玉养在史太君身边,怕他气起来连一岁孩子都了。”

    北静王点头,问道:“王妃觉得荣国府这是做戏还是?”

    北静王妃琢磨一会儿,摇头笑道:“不管是做戏还是真的,总归这回完了事儿,他家又更稳了是真的。看来荣国公虽没了几年,贾家倒还有聪明人在。”

    北静王又问:“我记得王妃最是中意荣国府二房姑娘?”

    北静王妃笑道:“我确实是中意那姑娘,生得又好,一看就有福相,言行举止端庄大方。可王爷不喜,我一想也是,天下多少好姑娘咱们溶儿求不得?因此我心里也就罢了。”

    “王爷是一家之主,咱们的儿媳妇,终究还是要选个王爷看中的才好。”北静王妃双手覆住北静王的手,“我都听王爷的。”

    看王妃完又咳嗽起来,神态柔弱不胜,北静王忙扶着王妃躺在枕上,叹道:“终究儿媳妇进了门要侍奉王妃,还是王妃心仪最紧要。”

    北静王妃泪眼盈盈:“妾身不要紧,妾身只担心时日无多,不能亲眼看着溶儿成婚生子。”

    和王妃十来年夫妻,纵有姬妾,北静王见了王妃这样,怎能不动容?他便道:“王妃万万别这等话!本王还要和王妃白头偕老,王妃可不能丢下本王!”

    “是妾身的身子不争气……”着,北静王妃又咳嗽起来。

    想起御医上回给北静王妃诊过脉,云王妃好好将养着,还能有三五年寿命,北静王再见北静王妃咳嗽得满面潮红,双目沁泪,心便更软了些,跺足叹道:“王妃莫要担心,那贾家姑娘正好比溶儿大上两岁,今年已经十四,再有一二年,就好安排他们大婚了。”

    北静王紧紧握住北静王妃的手,承诺道:“本王定会让王妃看到溶儿娶亲生子!”

    北静王妃泪眼看向北静王:“妾不愿因自身让王爷勉强。”

    北静王道:“有何勉强?来看了这二年,各家都看下来,竟只有贾家姑娘最合适。贾王几家一心跟着圣上,不论哪家……他家都会安稳。咱家五代王爵还有两代,不是最求个安稳?本来我怕他家出了个‘衔玉而生’的男子,再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谁知这一年了,半点儿风浪也没掀起。王妃又中意贾家姑娘,她和溶儿正是再合适不过!王妃等着,本王这就入宫去求皇上圣旨赐婚!”

    北静王妃拽住北静王的手:“王爷,正当中午,大热的天儿……”

    北静王按住王妃,道:“早些请圣上下了旨,王妃便别再发愁溶儿婚事了,专心养病,早日好了,本王也好安心。”

    急匆匆换了衣冠入宫请见,因正是六月的第一日,朝事繁忙,北静王直在偏殿等了两个时辰,才等到圣上传唤。

    圣上年已五十有六,按理头发胡子很该掺杂着些白色。但太子等正值壮年,圣上看着正当年的儿子们,再看自家日渐年迈体弱,怎肯服老?

    因此近些年来,圣上身边专有几个能人给圣上染发染须,染得黑亮又不看着就假。圣上在镜中见了自己须发皆黑,去岁秋猎又亲手猎得黑熊,越发觉得他寿数还长得很。人心里这么想着,面上自然露出自信,是以五十六岁的老皇帝这几年竟真有越活越年轻之态。

    反观跪在地下的北静王,年纪虽才三十出头,可他有些先天不足之症,素来有些体虚气弱,大暑热的天儿乘车进宫,又在偏殿干等了两个时辰,看上去身子竟还不如圣上。

    这北静王之祖乃是开国时第一功臣,初代北静王去后,第二代北静王对皇家也是忠心耿耿,及至到了现任北静王承袭王爵,只安享尊荣,毫无权欲之心,在光禄寺卿闲职上自得其乐,如此臣子,圣上自然喜欢。

    再等听了北静王是为了世子婚事而来,想给世子求娶的还是坚定忠心于他的荣国府闺女,想到荣国府现除了贾政这个六品工部主事外,余者再无在朝为官之人,再想到北静王妃娘家也不过平平,可见北静王家仍无它心,圣上心内更是喜欢,痛痛快快应下北静王所求,会择吉日传旨。

    北静王看圣上心情甚佳,便试探着再求了王妃身上不好,想让王妃尽快安心等话。

    圣上听他得可怜,再见他也一脸虚相,便道:“朕准了,爱卿且回去安心等着罢。”又笑道:“爱卿正当壮年,也要注意保养,今年秋猎,朕还要看爱卿的本事!”

    北静王忙道:“臣比不得圣上弓马娴熟,只求不被人笑话就罢了。臣厚着脸皮再求一句,若圣上秋猎猎得了什么,能赏臣一份儿,兴许臣沾染了圣上英武之气,还能进益些。”

    圣上大笑,最后,北静王带着两个太医和一个仪鸾卫回了王府,是专教他骑射。

    仪鸾卫可是圣上亲卫,与没甚实职更多是荣誉称号的龙禁卫不同,仪鸾卫里各个都是圣上心腹,极厉害的高手,圣上能暂借北静王一名仪鸾卫做骑射先生,那简直是荣宠深厚。

    命人好好的把太医和仪鸾卫安置好,北静王看天已晚了,也懒得先回书房喘口气略歇歇,直接到了王妃殿内,把消息告知王妃。

    北静王妃听得北静王亲口了圣上要择日降旨,激动得又咳嗽许久,对北静王温言软语抹着眼泪了许多话,能和王爷成婚真是三生有幸,听得北静王心内顿生豪气,连连许诺伴驾秋猎时定给王妃亲手了猎物回来。

    因累了一日,当晚徐侧妃再遣人来请,北静王便随意发了,没去徐侧妃院子。听得回报,徐侧妃恨得一夜不曾好睡,翻来覆去猜测王爷看了王妃便入宫,入宫回来又去见王妃,究竟是所为何事。

    叔叔已经升任知府两年,再到明岁便是三年,靠着王爷不定便能调动再升一级。她现是从四品出身,王妃父亲生前是二品大院,可如今她家早已大不如前,族中男子最高也不过四品罢了,来王妃比她高贵在哪儿?不过比她早生几年,得了圣上赐婚,又有世子!

    王妃病病歪歪好几年了,眼看没几年好活。王爷还年轻,总要重立王妃的。

    王爷一贯宠爱她,若是她能有个孩子,那王爷继妃之位……

    徐侧妃几乎一夜没睡,到了时辰起身,她拿出私房银子吩咐人:“再往外头去寻好大夫,我不信我怀不上!”

    北静王妃的人一直在盯着徐侧妃动静,见徐侧妃又往外去寻名医回来,立时便报给王妃。

    “随她去,不用管。”北静王妃一口饮尽碗中苦药汁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漱了口吩咐:“把账本拿来。”

    左右是生不出来,随便蹦跶去罢。现在她没空管这些人,要给她亲自挑中的好儿媳妇备一份儿礼。

    等她哪日走了,贾元春就要替她撑起门户,好好护住溶儿。

    因北静王在圣上处求得恳切,圣上把这事记在心上,当晚命人去告诉皇后,第二日便吩咐选个好日子去宣旨,册立荣国公贾代善之孙女,一等将军贾赦之侄女,工部主事贾政嫡女贾氏元春为北静王世子妃,要快。

    圣命一出,底下人自然忙着办事。圣上又觉贾政现今只是六品主事,如此北静世子妃出身便不大好看,又命把贾政略提上一级,升为正五品工部郎中。

    郡王世子婚事本应由礼部和宗人府全权负责,但因北静王是异姓王爵,便不需礼部宗人府,只由圣上身边太监去传旨赏赐,余下礼节由北静王府和荣国府自办,事儿办得快,便是给北静王府和荣国公府的赏赐在两三日内也尽皆齐备,六宫都太监曹全德便奉旨出宫,往北静王府和荣国公府各自宣旨。

    北静王虽现身无实职,可北静王家毕竟是开国第一功臣,各地旧部无数,何况一个郡王爵位放在那里。是以除身担正二品九门提督之职,麾下掌着八万将士的二皇子外,太子和三皇子早都想招揽北静王,也都盯着北静王世子妃之位。

    这两三日间,皇后先得知圣上已定了让荣国府贾元春为北静王世子妃,知道北静王世子妃之位是争不成了,便谋划起两个侧妃之位,从忠于她和太子的四五品官员家中择出两个出挑的,在圣上面前举荐。

    等戚贵妃也知道了此事,不想让皇后白白占这个便宜,便也从忠于三皇子的官员家中挑得几个女儿,荐给圣上为北静王世子侧妃。

    近年来,圣上和太子嫌隙渐深,与皇后情分早已淡薄,不过尊重而已。他先听得皇后之言,便已不快,但不想为了两个侧妃就驳皇后颜面,让夫妻父子更加疏远,是以勉强应下。

    但等戚贵妃也给他举荐侧妃人选时,圣上不免恼怒他妻妾儿子们竟连两个侧妃之位也争。

    把戚贵妃斥了几句,圣上索性连皇后的人选也不用,今岁非选秀之年,圣上便命太监报来哪家有十二三四岁还未定亲,年岁合适的闺女,亲自挑了两个素来不和太子皇子们掺和在一起的人家女儿,命一同宣旨给北静王世子做侧妃。

    圣上亲自挑出来的两家,一家正是北静王在光禄寺的下属,从四品光禄寺少卿杨德礼之嫡幼女杨清韵,年十四,一家是正五品吏部郎中席成之嫡女席倚云,年十三。

    北静王世子水溶一位正妃两位侧妃都是圣上亲赐,最低也是五品官家女儿,不提圣旨到后,北静王妃心内何等快意,徐侧妃又是怎么暗恨,便荣国公府内,贾母率子孙们在荣禧堂内领旨,本是心内皆慌,不知是福是祸。

    但见了曹太监满面是笑,贾母心内暂安,又暗暗期待是元春的婚事成了。

    可若真是她所期待,怎么端午两家走礼,北静王家还并没露出意思来?

    领着子孙们在香案前跪下接旨,听曹太监命贾政出来接旨,贾母听曹太监宣圣上升贾政为正五品工部郎中,先有些失望,后又想不过升个正五品郎中,何须正四品的曹太监亲来传旨?定是后面还有旨意。

    果然曹太监看贾政接了旨,众人要起身,他笑道:“还有一份圣旨,请贾郎中嫡女出来接旨。”

    贾元春稳住心神款款起身。

    贾母看贾元春步伐端稳越众上前跪在她身旁,不住祈祷是他们心愿所求,可千万莫是别家。

    看贾元春跪定,曹太监方宣圣上封贾元春为北静郡王世子妃,令两家自行另择吉日完婚,又笑呵呵道:“贾大姑娘,接旨罢?”

    到了此时,诸人才都心神大定,或是欣喜或是不忿。贾元春恭敬接旨起身,张问雁王宜和在后面也忙着搀扶贾母起来。众人又恭贺元春不断。

    祖母母亲一心所求妹妹婚事成了,贾珠本该觉得高兴,可他看着妹妹纤弱的身影,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一股哀意。

    郡王世子妃,超品诰命,家中荣耀,竟都要靠妹妹一个女子担当?

    那北静王世子来尊贵,其实不过才十二岁孩子,比妹妹上两岁还多。妹妹和世子成婚后,世子真能护住妹妹一世周全吗?

    母亲若他这科得中,或许妹妹婚事能顺当些。可他还未往南下考试,妹妹婚事便成了。那他……

    正胡思乱想间,贾珠忽然感到有人轻拍他肩膀,回头一看却是贾瑚。

    贾瑚低声道:“曹公公还在,珠大哥便有什么要,也得等曹公公走了再议。”一面,贾瑚一面示意贾珠对着茶水看看表情。

    见了水中自己倒影神情一派慌乱,与满屋喜气格格不入,贾珠忙重整心情,做出一副欢喜样子,又和贾瑚低声道:“多谢瑚兄弟。”

    贾瑚摇摇头,自往前去跟在贾赦贾政等身后应酬曹太监。

    此等喜事,贾母等自然要给曹太监谢礼,又要留曹太监吃茶。谁知曹太监笑道:“多谢老太君好意,茶便不吃了,咱家还要往别家去宣旨,才好回宫给圣上复命。”

    贾赦贾政并张问雁王宜和等还在各自或是欢喜或是暗恼不忿,贾母却忽觉不对,试探笑道:“公公真是辛苦,不知还要往哪家去宣旨,宣的是什么旨意,可否透露一二?”

    着,贾母给张问雁使眼色,张问雁忙自袖中又拿出银票给贾瑚,贾瑚去塞给曹太监。贾赦在旁见了,心里更恼这花的可都是他的银子!

    但想到圣上旨意上先元春是“一等神威将军贾赦侄女”,最后才她是“五品工部郎中贾政之女”,元春成了北静世子妃对荣国府都有好处,往后起来,他也是世子妃亲大伯,贾赦便勉强把这事咽下。

    曹太监看又是五百两的银票,笑得眼旁褶子多了两条,道:“嗐,老太君太心了,什么透露不透露的。圣上封了世子妃,还给北静王世子挑了两位侧妃,咱家就是往两位侧妃家中去宣旨的。”

    此话一出,荣国府众人不免都神情微变。

    还未和未来夫君成婚,便先有了有品级的贵妾,贾元春面上还持得住笑,心底仿若浸在了冰山里。

    不要紧,不要紧,郡王世子有两位侧妃,郡王有两位侧妃四位庶妃,她不是早就知道?不是这时候有,以后也会有的。

    况且……为人正室,还是异姓王妃,总比入宫做人妾室的好。

    贾母到底见多了风雨,听得曹太监的话,连眉毛都没动,还是那副笑脸,接着听两位侧妃都是什么出身。曹太监素知圣上越发看重贾王两家,且还看在银子面上,没瞒着什么,能的都了。

    一个是从四品闲职人家女儿,家中长兄在翰林院任庶吉士,前程可期,一个是正五品吏部郎中女儿,父亲才三十出头,更是仕途还长着。元春来只是正五品工部郎中女儿,她父亲这郎中还是皇上看在元春面上赏的,真要从父论起各人出身,一位正妃两位侧妃,元春反而出身最低。

    这是圣上的意思,还是北静王家……

    贾母心思飞转。

    曹太监把侧妃消息透露完,走之前还道:“圣上听得贵府上瑚大爷珠大爷明日要往南去乡试,还特命咱带句话。”

    贾珠贾瑚忙上前。

    曹太监笑道:“圣上荣国公府几代忠良,都是国之功臣,望府上子孙勤学上进,早日得中,为国展才效力。两位爷可不要负了圣上期待。”

    这等鼓励的话贾珠在贾政王宜和口中听得多了,每听一次便觉得心内更沉。今次这话成了圣上所,贾珠慌乱之下忽觉头晕眼花,只得咬破舌尖令自己清醒,拜谢了圣上期望。

    满面带笑命贾赦贾政等送走曹太监,贾母眼中喜意立时便消失不见。

    端坐上首,贾母面容沉肃,看着众儿孙道:“虽然圣旨赐婚,封元春为北静王世子妃,可毕竟大礼还未成。作为元春娘家人,你们更要谨言慎行,不可仗着元春的势在外得意忘形生事,要知圣上除了封元春为世子妃之外,还一同封了两位侧妃!元春除了是国公之孙,还有几门好亲戚外,真要比起来,并不比两位侧妃出身高多少!若是叫我知道谁在外恣意妄行,惹出祸来,可别怪我翻脸无情!老大老二,去!把我的话传给族中众人!珠儿瑚儿琏儿,你们明日便要上路,先回屋子歇着去罢。老大家的,老二家的,元春,你们和我来。”

    贾赦贾政看贾母面色十分严肃,话也得极狠,不管心内如何想,都忙着应了,看贾母再无吩咐,便商量了各自去传话。

    贾瑚拍拍贾珠的肩膀,扳着他往外走,看他神色恍惚,低声喝道:“珠大哥!珠大哥!曹太监才走,你精神些!”

    贾珠再咬破舌尖努力清醒,被贾瑚贾琏一左一右架着回了书房。贾瑚命贾琏给贾珠扇灌水,问贾珠:“珠大哥觉得如何?”

    躺在床上缓了半日,贾珠才终于觉得神思归位,扎挣着要起身,道:“我无事了,多谢瑚兄弟琏兄弟。”

    到底算是“亲人”,一处上学长大了十几年,贾瑚已在荣国府算得上一不二,二房贾政王宜和有数年不再生事,他对贾珠并没什么意见,也有几分感情。

    按着贾珠躺下不许他动,贾瑚和贾琏道:“你在这里看着珠大哥,我去再点一回人手东西。你既非要跟着我们一起回南,珠大哥就交给你了。”

    贾琏忙道:“大哥放心,我定看着珠大哥吃饭睡觉。若有不妥,立时就告诉你。”

    贾珠掩面叹道:“我为兄长,本该我照顾你们才是,如今反而……”

    贾瑚道:“珠大哥不必挂怀,一家子兄弟,互相照应是应该的。琏儿路上无事,今次回南也不考试,带着他总不能让他白吃饭。”

    看贾瑚要走,贾珠从纷乱的脑子里揪出一件事,忙道:“瑚兄弟,你知不知道北静王世子两位侧妃家里都是什么情况?只听了曹太监了二位侧妃各家父亲官职,那二位侧妃是否有别的叔伯兄弟在朝为官的?”

    与贾珠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同,贾瑚读书之余日日习武不断,为着夺嫡的事,他对京中各派系官员履历也知之甚详。

    知道贾珠在担心什么,贾瑚道:“珠大哥放心,两位侧妃家里,杨侧妃有一位兄长是前科的庶吉士,现还在翰林院,今年二十有六。席侧妃家中除席大人外,尚无人在朝为官,两位侧妃家里都没有正四品以上嫡亲叔伯。论起娘家势力,元春比两位侧妃家中强得多。”

    完,贾瑚问:“珠大哥还有何事?若没有,我便先去了,珠大哥好歇。”

    贾瑚背影消失在门口好一会儿,贾珠才收回望向门口的目光。

    妹妹未嫁就有了两位出身不低的侧妃在侧,往后北静王世子成了郡王,还可纳四位七品庶妃,都是上皇家玉碟的贵妾,世子妃尊贵是尊贵,可满王府得有多少妃妾盯着妹妹身下位置?

    瑚兄弟得没错,论起娘家和亲戚,妹妹是比两位侧妃强。但从亲父兄看,妹妹出身还不如两位侧妃。

    他得早日得中为官,让妹妹在王府更加安心,让那些侧妃庶妃都不敢觊觎妹妹的正妃之位。

    可是……

    贾珠咳嗽两声,贾琏忙把他扶起给他捶背,贾珠摆摆手,躺下道:“琏儿,你功课上暂有什么不会的地方没有?拿来我帮你看看。”

    贾琏忙道:“不劳烦珠大哥了,珠大哥先好好歇着,我昨晚都问过大哥了。”

    瑚兄弟啊,贾珠对贾琏笑笑,心里不无悲凉。

    就算在才子如云的国子监,瑚兄弟也能脱颖而出。先生们都此次乡试,瑚兄弟不出意外定能得中,他便还欠些,只有三四分可能,若去试试倒是无妨,但别抱太大期望,专注于下两科才是更好。

    今年瑚兄弟便能成十六岁的举人,明年也大半能成十七岁的进士。若妹妹是瑚兄弟的亲妹妹,是不是比做他的妹妹更好?

    想起贾政的指责,王宜和的盼望,还有等着他乡试回来后成婚的未来妻子李家姑娘,贾珠忽然又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荣庆堂内,贾母也已和张问雁王宜和并贾元春分析过一回两位侧妃出身。

    看儿媳妇们和孙女都面色沉重,贾母道:“也不必太过担忧了。嫡庶分明,元春是圣上亲封的世子妃,那两个家里往后再怎么进益,只要元春立得住,她们便动摇不了元春的位置。再杨席两家有人在朝,咱家瑚儿珠儿不是也要乡试?就算这科不中,这几年也会中的。还有张家、王家、林家、史家几家护着,元春正妃之位稳当得很。我只担忧这两位侧妃究竟是圣上所赐,还是北静王家选中。”

    王宜和禁不住抹泪道:“若真是北静王家选出来的,岂不是王爷和王妃现在就在防着咱们元春了?”

    贾母瞪王宜和一眼,把元春搂在怀里道:“别听你娘瞎!世子本就有两侧妃,北静王家便是同时选了世子正妃和侧妃出来也是应当!”

    王宜和想这不是老太太您的意思吗?但见了贾母和元春面色,她到底把这话咽下去了。

    张问雁忙道:“二太太不用急,圣旨已下,咱们家和北静王家已是亲家,究竟是谁的意思,和王妃听一二就罢了。王妃是端雅人,断不会做出宠庶灭嫡之事,咱们元春才是她正经儿媳妇,她不疼元春疼谁?”

    王宜和道:“大太太的是。”

    贾母便道:“明儿珠儿瑚儿琏儿都要出门,若后日北静王家还没动静,我就舍了这把老骨头,亲自去看望王妃。”

    王宜和忙起身感动谢过贾母。

    这厢婆媳祖孙才议定,门上便报北静王府长史来了。

    儿子两个侧妃不是北静王妃所挑,北静王妃虽然满意侧妃家世,但更看重嫡儿媳妇。她一心指着贾元春能在她走后全心为了儿子,怎肯这时候让荣国府误会?因此觑着太监在荣国府宣完了旨,她立时就派心腹嬷嬷跟着长史同去荣国府,替她解释一二,还拿上送给贾元春的礼。

    听了北静王妃心腹嬷嬷如此这般一,贾母等都笑容满面,连连元春是媳妇,王妃是长辈,还劳动嬷嬷亲来解释,实在是太客气了云云。

    连贾珠听了这消息心中也稍安,但当晚他到底还是辗转反侧许久才得入眠。

    六月初五上船,路上行得一个月,到了七月初六上午,贾家船终于靠了金陵岸边。

    明日便是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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