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朝阳正犹豫着要带阿伴往哪里躲藏, 却发现从门外进来的“尼姑”样貌有几分熟悉。

    她又认真看了看，心道：这不是秋香姑娘吗，秋香姑娘出家了？！

    但是徐朝阳记得秋香姑娘长相虽然姣好, 却有半边儿面容是损毁的。而前来取经的这尼姑，整个头脸却是光光净净跟颗水煮鸡蛋一样……

    难道她是秋香失散多年的姐妹？那自己若是将其带去跟秋香姑娘重逢, 秋香姑娘应该会很高兴罢！

    “公、公公？”阿伴在外人面前叫不得殿下, 只能这样提醒突然发呆的徐朝阳。

    后者也很快回过神来, 低声道：“不用怕，一个尼姑而已，被她发现了不会怎样的。”

    “真的吗……”

    可公公发现的人越少越好呀, 殿下又不听公公的话了！

    秀念接待了酷似秋香的尼姑，又不好意思地对徐朝阳笑笑：“孙公公，贫僧得先去一趟藏经阁，就不能招待公公了。”

    “无妨，”

    徐朝阳俯了俯身，压低声线：“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和阿伴在殿下院子里歇下了。”

    “还有今日之事，最好是你知我知，不要让旁的人知道, 否则我住在殿下院内的事情传出去会对殿下的声誉造成影响。”

    和尚单纯极了，立刻点头：“秀念绝不把此事告诉任何人！”

    却是徐朝阳刻意回避的尼姑好像听到了什么一般, 嘴角似有似无地浮现出一抹淡笑。

    另一厢，高贵妃正一脸欣慰地看着“徐朝阳”, 道：“朝阳这孩子总算懂事了, 能静下心来吃这斋饭，实在是原来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如果能静下心来吃斋饭，那得知自己要嫁入西域的事情, 应该反映就不会那么大了罢？

    在高贵妃眼中，女儿一直是天真烂漫、单纯妄为的性子，被她和顺帝给惯坏了。现如今命运陡然生变，却又让人无能为力……

    真的是无能为力吗？

    其实高世英知道只要自己在孙绎面前妥协，将女儿交给他手上，他会付出一切疼宠她一生，连命都可以给她。这听起来，似乎比嫁入波谲云诡的西域王室更像个好的归宿。

    但那样的话，不就等于让一国公主给太监做了对食？只是高世英绝对不能接受的屈辱。

    更何况因着先太子的事情皇上本来就对她和徐烨颇有芥蒂，母子三个也就靠徐朝阳一人固宠。倘若徐朝阳跟当朝权宦跑了，怕不是要把顺帝气个半死，到时候更加迁怒他们母子？

    这也是原本极力反对徐朝阳嫁去西域的高贵妃后来动摇和妥协的根本原因。她必须牺牲女儿一人的幸福，以此维护皇室的名声和自己与儿子的地位！

    “朝阳……”

    高贵妃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心中对徐朝阳道：“是娘对不住你，若有来生，娘定百倍偿还对你的亏欠！”

    孙绎慢条斯理地用着斋饭，一碟素炒青菜就着馒头，很快就见了底。

    最初刚挨了那一刀的他，入宫后不过是司礼监最底层的角色，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谁都可以随意骂。当时吃的饭常有馊臭变质的，堪比猪食。

    那样的日子他都挨过来了，今日这一盘素炒青菜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他为了殿下，什么苦都吃得了……

    “若是母妃无其他事，朝阳就先告退了。”孙绎等所有人都吃完，餐盘也撤了下去，才起身行礼要告退。

    ——能和殿下在一间院子甚至一间房屋相处的机会不多，他要好好珍惜。

    见女儿这般得体知礼，高贵妃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但她没有立刻同意“徐朝阳”离去，而是看向护国寺方丈：“先等等，据白云寺的方丈这些日子前来护国寺辩经，今日要单为你念诵一段经文。这是难得的机会，快随师父去罢！”

    白云寺？

    虽护国寺才是香火最旺的寺庙，但“白云寺”却是出了名的有求必应。之前的方丈圆寂之后，后继之人听也是个修行多年的得道高僧。

    高贵妃觉得能让白云方丈为女儿诵经一段，女儿的西行之路一定会十分平坦，——她现在也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方面了。

    但孙绎一想起白云寺，就想到那老和尚圆寂之前给自己的那个哑谜。

    现在白云寺的人居然还到他面前来跳？

    好啊，那就去会一会他！

    白云方丈把诵经搞得十分神秘，只将孙绎一个人请进房门，其余所有人都不得入内。高贵妃身份金贵自然不能在外站着傻等，便同护国寺的僧人一道，又去听经了。

    新任白云方丈看着孙绎，忽然笑眯眯地开口：“孙公公当时的疑惑，现在可得到开解了？”

    孙绎突然被道出真实身份，心下先是一紧。但转念一想，事情的起因就是白云寺，白云寺的人会知道神魂互换的事情实在正常不过。

    他并未反驳，只是道：“托白云寺的福。”

    “那现在呢，孙公公可有什么新的疑惑？”新任白云方丈笑得格外慈祥，孙绎却总觉得对方眼中闪烁着一抹狡黠。

    他甚至怀疑先前那白云方丈的“圆寂”其实根本就是假的，现在这个人怕还是原来的方丈吧！

    孙绎淡淡道：“心愿成真，再无所求。”

    “这样啊……”

    老和尚缓缓点了点头，因道：“倘若孙公公有朝一日改变了想法，想要再回从前。届时，同朝阳殿下一起前往西域，或许能求得解决之法。”

    西域……

    孙绎听到这两个字，不由双拳紧握，沉声：“看来殿下是必去西域无疑了，对么？”

    “命中注定，无可转圜。”

    孙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方丈室里出来的。

    用锦云的话，当时的他简直像是三魂七魄丢了两魂六魄，脸色惨白，看得人揪心不已。

    锦云忙上前将人搀扶，十分紧张地道：“该不会是那方丈对您念了什么清心驱邪咒罢……”

    孙绎艰难抬眸，无奈地瞥了她一眼。

    ——他很像“邪”吗？

    失魂落魄的孙绎回到徐朝阳院子时，却隐隐听到房间内传来欢快轻巧的窃窃私语：“这样摆这样摆，哇，孙公公这副皮囊是真的好看……殿下您再把头抬高点呗，对对对就是这样！”

    孙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