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公主~”

    萨兰王子的汉话得非常标准, 微醺的语气带着愉悦：“上次我送你的鸢尾花，你不肯要。现在你成了我的妻子，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赠花与你了！”

    ——西域的成婚风俗跟大顺中原有很大不同, 往往是要一众人等围着篝火跳舞祈福，再用夜光杯盛着葡萄酒豪迈饮下, 无论男女。整套过程活泼自流, 充满着奔放热辣的异域风情。

    但萨兰王子为尊重“徐朝阳”这来自中原的和亲公主, 硬是按照大顺礼仪让后者盖着盖头，坐在洞房内等候。

    床单上也按照大顺习俗撒上了蜜枣、花生等干果……

    “殿下莫怕，我要揭你的盖头咯！”萨兰王子罢, 手上的喜秤轻轻一撩。

    大红盖头揭落在床榻间，雷鸣骤然暴起，飞扑上前将萨兰王子按倒在榻上。旋即，用那大红盖头横着拦在对方嘴里，又在脑后了个结。

    “呜，呜呜呜！”

    萨兰王子又惊又怒，淡色眸子仿佛要从深凹的眼眶中蹦出来似的！

    其实萨兰王子也会武，但雷鸣更胜一筹。再加上如此变故，萨兰王子实在始料未及, 这才瞬间落了下风。

    “就凭你，也想求娶殿下？”

    此时此刻的雷鸣干脆也不再隐忍, 将自己的真实想法道明：“我大顺的明珠，绝不会流落在你们这种荒蛮之地, 尔等休得肖想！”

    着, 他难以自控地想要对萨兰王子下狠手。

    但转瞬——

    离开麟关前孙绎的一番嘱咐却涌上了雷鸣心头：西域那位萨兰王子，或许能在此事上助雷大人一臂之力。届时，雷大人将杂家这番话与他……

    虽然雷鸣不想承认, 但那太监实在是比自己有头脑太多了。他那双眼仿佛会洞察人心一般，将一切都看得透透的。

    雷鸣终是咬牙忍下冲动，贴近萨兰王子耳畔，道：“你的父亲有心在求娶殿下之后，利用这层和亲关系扰乱大顺朝纲、让永王和皇后一党在夺嫡一事中登峰，这件事你是知道的罢？你还做了帮凶，率着西域人在京城明里暗里地布局，就等着协助夺嫡的那一日，对不对！”

    “那你可知道，这件事成以后，对朝阳殿下会造成如何严重的击？或许你不懂，但我可以明白地告知于你……”

    雷鸣长话短，分析了一番，又道：“殿下她也讨厌死你了。”

    “……现在这般，你还执意要让殿下做你的妻子，助你成为你父皇祸乱大顺的帮凶么？”

    “呜呜呜！”萨兰王子呜呜的不出话来。

    雷鸣想了想道：“你若能不大呼叫就眨眨眼，我便允你话！”

    萨兰王子眨了眨眼。

    嘴上的桎梏被解开以后，萨兰王子果然信守承诺，没有大呼叫。他用雷鸣听不懂的语言，滴里嘟噜地骂了一句。

    遂抬脸，用淡色眸子直视雷鸣：“朝阳公主她，是真的讨厌我了吗？”

    雷鸣：“……”

    孙绎那厮难道是先知吗？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把萨兰王子的一举一动，连这家伙的每一句话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的？！

    转眼，又是两月过去。

    徐朝阳和孙绎已经在路上行了这样久，只需再过半个月便至前线。

    徐朝阳仰头望着车窗外的飘雪，叹道：“也不知雷鸣他们那边儿怎么样了？阿伴和锦云两个人……怕是担心死你我了罢！”

    他们两人骑马离开麟关，自是不能再带着锦云阿伴二人，只能让他们跟着雷鸣走了。

    “雷大人不会亏待他们，”

    孙绎垂眸，淡淡道：“西域那边至今不曾派人追来，明微臣先前嘱咐给雷大人的话，他是听进去了。”

    “什么话呀？”

    “西域人性情耿直，最认死理，萨兰王子本应如是。但他亦是真心喜爱殿下，所以只要让他明白助纣为虐会让殿下恨他，他便会配合雷大人掩藏身份了。”孙绎不咸不淡地将这段事实道明，侧目去看徐朝阳的脸色。

    徐朝阳仍是愣愣地，疑惑：“我和萨兰王子不过两面之缘罢了，他为何会真心喜爱我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向来如此。”

    孙绎淡淡着，看向徐朝阳的眸色愈发深沉，——此番还是他头一次将旁的男子对殿下的喜爱直言告知于她，不知一贯不开这窍殿下闻得此事，心里头会怎么想。

    会否觉得……后悔跟他这阉人好了，未曾注意到还有更多更好的人喜爱她至此？

    他有时想将徐朝阳攥在自己的手心里，不让旁人窥见。却又每每在夜里辗转反侧，思考着殿下会不会后悔跟他好上了这件事情。

    毕竟，她那样的讨人喜欢，她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得不到？却是偏偏，选择了他啊。

    想着，孙绎又忍不住自虐道：“还有雷大人，他也对殿下一往情深。只是殿下看不出来罢了，只当他是幼年玩伴。”

    “啊？”

    雷鸣从未跟徐朝阳表白过心迹，徐朝阳哪里知道他对自己一往情深！

    此时她果然露出了几分惋惜之色。

    孙绎见状心尖儿一颤，道是殿下果然后悔了么？紧接着却听徐朝阳：“可惜我终究是无法回报他们的喜爱了，我心中有孙公公一个。不光这一世，生生世世，我都只把自己许给你一个人。倘若孙公公所言不假，那他们的一腔真心便皆已是错付了。”

    “唉！”

    她是真心为他们感到可惜啊。

    “殿下就不觉得，或许和他们在一起更好？”孙绎却仿佛得寸进尺一般，又问。

    徐朝阳呆呆地仰头看他：“为何？我又不喜爱他们，和他们在一起怎么会好！”

    “只有同你在一起最好呀！”

    着，徐朝阳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番言语有多撩拨人心一般，伸了个懒腰：“往前走走便是前线，路上会越来越不太平。我要好好休息一番，养精蓄锐，才能在之后的路程中保护好你。”

    她就这么转身钻进了马车后方的被窝里。

    窗外的初雪偶有飘落进来的，落在孙绎微烫的耳廓上，又转瞬即化掉了。不一会儿，他发红的耳朵上蒙了一层水汽。

    端坐许久之后，孙绎也转身来到徐朝阳的被窝前，为她掖了掖被子，又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睡吧，殿下。”

    孙绎是环抱着双膝在徐朝阳旁边憩的。

    虽他们二人已经有过同床共枕的时候了，但那大多是因为意外或者徐朝阳主动。时至今日，孙绎仍是没有勇气主动钻徐朝阳的被窝。

    ——我只要守在殿下身边儿，陪伴她就好了。

    他心中这样想着，竟也在憩中坠入了一场梦境。这场梦境和先前在封家初吻过后的梦十分相似，却又有一些不同。

    在封家时的梦境中，他身处京城，宛如一切照常、岁月静好。这一次虽然还是身处京城，却是站在高位之上，隐隐能看到前方的断壁残垣和满地尘烟。

    以及空中飘来的血腥和土腥气息……

    这个梦是在预示着什么？

    孙绎心中想着，在选择是否要继续和徐朝阳互换神魂的时候，选择了继续。

    转醒之际，发现徐朝阳竟不知何时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现在正靠在自己肩上酣睡。

    他嗔了一声：“殿下这样睡着，不怕着凉么？”

    “……嗯？”

    徐朝阳惺忪睁眼，毫不犹豫地反驳：“不是你先在这儿睡着的么，你就不怕着凉了？”

    我的身子哪有殿下的金贵啊。

    孙绎心中想着，却并未直言出口。他把徐朝阳轰进了被窝里，才道：“我只是闭目养神片刻，没想到会睡着。”

    “方才的梦境中，殿下可做出继续互换的选择了？”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徐朝阳安静了一会儿之后，怔怔地道：“我、我一直安眠到现在，并未入梦，也没人让我做出选择呀。”

    “啧。”

    孙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眉头渐渐锁起，舒展不开。

    “是不是因为你趁我睡觉的时候偷亲我啦？”徐朝阳想了想，道：“那我也亲你一下，许是就能梦到了！”

    着，她冷不丁在孙绎脸上啄了一下。然后整个人蒙进被子里，不多久就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却还是无事发生。

    这之后便是徐朝阳用尽十八般招式，把孙绎整张脸亲了一次又一次，又将人拉进自己被窝□□，也再梦不到那能够决定是否继续互换的场景！

    “会不会因为我上次已经选了继续，这次不需要我再选了？”徐朝阳猜测。

    孙绎微微颔首：“就当如此罢，反正也无伤大雅。”

    但事实真有这么简单么？

    恐怕不然。

    一日徐朝阳在车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孙公公，你之前离开麟关就告诉我，你离开之前究竟答应了封嗅公子什么事儿呀？我一直忘了问，你也就一直不。”

    “哦，是这样……”

    孙绎正要开口解释，脑海中却突然蹦出一道想法：是否要跟殿下神魂互换？

    他下意识认为这是危险将至，想也不想便决定：换！

    这想法一出，二人果然互换。紧接着一支箭矢破空闯入车窗，扎在另一侧马车壁上，发出“铮！”的震响。

    这时再撩开帘子一看，窗外的世界已然覆了层皑皑白雪。丛林深处的白雪似被鲜红浸染，显而易见，那边正有一场战事在进行。

    “我们到东海了吗？”徐朝阳问。

    孙绎答：“尚未抵达，但战火显然已经蔓延至此。殿下，咱们不能再乘着马车招摇行路了。”

    完，他又问了一句：“方才殿下与我互换前，可有一种危险将至的预感？”

    “没有啊，”

    徐朝阳茫然：“和往常一样，毫无预感便互换了的。”

    ……

    片刻后，孙绎已然能够肯定——经历了之前那场梦境之后，面临危险时是否互换变成了只由自己一个人来决定的问题。

    日后纵是徐朝阳认为不该互换、不想让孙绎为她承受危险和痛苦……那也没有人会征询她的意见，只要孙绎心甘情愿，二人便会立刻互换。

    徐朝阳眉头紧锁，道：“我觉得不对劲儿，可我又琢磨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儿。”

    “殿下何必为此事发愁呢？好歹现在神魂互换能人为控制了。”孙绎笑了笑，柔声：“殿下信我，换与不换让我了算就好，并无甚么好发愁的。”

    “真的吗？”

    “真的。”

    孙绎当然不会告诉徐朝阳，他早已分析清楚，知道了她想不通的不对劲的地方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