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笼中的鹦鹉(5)
重回正题, 凭一?己之力实在难以逃出?金丝笼的话,不如想办法正大光明地走出?去?
但用什么理由?才能服季子白带她出?去呢?
就在姜意眠为之计谋,久久没有头绪之时, 契机出?现了。
——?洋楼里第一?次来了客人。
*
那日?是意眠被劫持的第十四天,下?午一?点左右。
恰值昏昏欲睡的点,她背对着房门?, 侧卧在床上。
噔噔。
背后两?下?轻巧的敲门?声, 随后传来椅脚磨地的窸窣声响, 门?被拉开,又关上。
——季子白出?去了。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多半外头出?了什么事, 下?属兜不住,才敢惊动到他亲自出?面?处理,一?去准得?两?三天。
不过这回稍有不同, 门?外含糊的交谈声持续好一?阵子, 约莫三四个?人步伐轻快地走下?了楼梯。片刻后, 唯独那道属于?季子白的脚步声, 转身返进房间,径直朝床边走来。
姜意眠立即闭眼, 细长眼睫仿若收敛的蝶翼,借着午后窗外浇进来的微光,拖出?一?根根影子。
气?息浅淡而均匀,一?条胳膊搁在被褥外头,手腕上的红绳银铃称得?皮肤愈发白腻。
画面?构图极好, 装睡功力高深。
本以为人都睡了,应顺理成章地跳过药物控制这一?环节才对。奈何季子白这人心思深,不声不响地在床边站着, 看着。不知想了些什么,最终还是从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一?支注射器。
——还真是个?滴水不漏的坏家伙。
脖侧一?点刺疼。
凉液徐徐推进身体,依稀能听到滴滴答答的声响,引发被凌迟般的精神幻痛。
——差评,比正经医生得?疼多了。
完成注射的那一?刻,无法抗拒的倦意袭卷身体,思绪像云一?样散开。
姜意眠用力咬下?舌尖,以此换得?短暂的清醒,听到季子白让门?外的保镖全部下?去。
这很反常,她想。
接着便?无法自控地沉进梦里。
……
直至冰冷的机械音一?声:【检测到目标人物之一?。】
她蓦然惊醒,望向墙上的挂钟,原来只过去了十分钟。
一?楼传来隐约的交谈声,姜意眠慢动作起身,赤足踩上厚厚的卷草纹地毯,没发出?一?丝声响。许是长期注射,体内产生一?定的耐药性,虚软无力的后遗症有所?减轻,不至于?沾地就摔。
不过还有铃铛。
为防??的‘警报器’泄露举动,她麻溜地拆下?枕套,裹住脚腕,再用被子包住全身。如蜗牛般敬?慎微地移动,慢慢靠的近了,耳侧贴着门?,便?能隐约捕捉到一?些声儿。
“秦衍之让你到我这找人,你却要投靠我。”
季子白的声音,漠然的陈述句。
“是的。”
假如季少爷是不化?的冰川,住在云巅的清傲神仙,字里行间满是对凡人的不屑。
那么这位客人便?是磨坏了的锅,破洞了的瓦,是凡世间最最下?等的那种声儿。嘶哑得?有些过分,几乎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
偏偏语调轻而柔软,似曾相识。
“抱歉,我无法反抗父亲的命令。”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无论姜?姐身在何处,你们之间的矛盾或许已经必不可免……”
“大哥、二哥也虎视眈眈。”
“假如你们注定要成为敌人——”
他顿了顿,音量又轻了些许,好似艰难地下?定决心,又或者?不愿意惊醒什么人。
“我希望能站在您这一?边。”
“这就是我今天来见您的原因,希望没有给您造成困扰。”
他状似哀伤地垂下?眼眸,花瓣般好看的唇角抿在一?起。
甚至用上了‘您’。
姿态放得?十分低,奈何季子白不买账。
“你有什么用?”
他问得?直白,态度薄凉又讥诮。
这会儿有些人该怒意暗生,该不假思索地信口胡吹了。
偏生这位客人好像听不出?轻蔑,如同一?个?乖顺学生对待学堂作业似的,认认真真地想了一?遍。话里倏忽添上几分笑意,尾音缱绻:“人人都有自己的用处,有人曾这样对我过。”
“因为之前一?直在国外生活,没有自己的住处,父亲准许我暂时住在家里。”
“我想,应该可以替您留意大哥、二哥他们的动向。”
“还有账本的事,我有听过一?些,也许能找找看。”
他的不很肯定。
明明身板比一?般的成年男人更?高,更?瘦,也更?苍白。
却莫名更?像个?养在闺阁里的大?姐,话欠缺力度,做事优柔寡断。
俗话得?好,龙生九子,各有所?长。
秦衍之精挑细选地收养了八个?儿子,有鲁莽激进的,也有圆滑狡诈的。个?个?执掌着上海滩一?业,可谓人中之龙。提起来谁人不羡煞秦先生这份独到的眼力,以及一?手把控人的本事?
只排名最末的那个?,早早送往国外,在流言间一?度化?身为八子之首。都他必定是所?有养子里最有本事,最得?秦心的一?个?,故而一?直安置在国外,以免兄弟间勾心斗角受到殃及。
啧。
若是把那般话的人领过来,亲眼瞧瞧这八子之首是个?什么光景,他该羞臊而死吧?
当真除却皮囊一?无是处。
倘若女子还能以美色图谋,可生作男人,嗤!
姑且不提季子白如何作想,光立在他身旁的心腹,对这所?谓的八少爷,已然轻视。
但账本确实是个?好东西,堪称秦衍之在商政两?界的立足之本,藏得?严密。
季子白一?个?眼神,心腹心领神会,立刻代他同这位弱不经风的八少爷讨论起来。
两?人的声音不断落下?。
心腹的语速有时快,有时慢,往往刻意流露出?一?点儿压迫感,语气?近似质问犯人。
对面?那人恰恰相反,总是迟钝,好脾气?得?让人腻味,似乎问什么都得?停下?来想一?想。
后者?的声音越听越熟悉。
意眠几乎可以断定,来人就是【事件管理者?】里的戚余臣。
那个?看似阴沉腐烂、患有心疾、永远与周边世界格格不入的戚余臣;被世人嫌恶,却温柔地抱起一?只淋雨?猫咪的戚余臣。他竟成了这个?副本的秦家八少爷,她的目标人物之一?。
况且听他们的谈话……戚余臣算背叛秦衍之,投靠季子白?
好怪,这根本不像他会做的事。
姜意眠记忆里的戚?朋友非常乖,除了一?点点天生的不善变通,分不清玩笑与真话之外,与??他同龄人没有太大差异;进入高中时代后,外人眼里颓废孤僻的戚大朋友,被称为怪物怪胎,本质近似一?只流浪狗。看起可能脏兮兮、臭烘烘的,??实依旧友善诚然。
即使真的是怪物,也该是世界上最最温柔无害的怪物。
她记得?他喜欢独处;
记着他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体育不行,个?子很高,长头发……
从某个?角度来,戚余臣恍若永远长不大的孩童,难以承受成人世界的虚伪往来。凡烟酒生意、皮肉买卖、名利富贵,这些世人所?迷醉的物质,恰恰是他避之不及、难以适应的噩梦。
只眼下?……难道她记错了?
还是,在她离开之后,戚余臣有了新的转变?
姜意眠皱起眉,食指抵着太阳穴。
许是残留的药物所?致,她的脑子转得?温吞,思路都比不得?往常的清晰。
这时,楼下?的交谈已将将告一?段落,机会稍纵即逝。
没有时间犹豫了,她以最快速度把缠在脚上,身上的枕套被子剥下?来,恢复原状。
装作刚睡醒的样子,一?口气?推开门?,跑出?去。
——门?外没有保镖。
门?板砰一?声轻撞在墙上,动静不大,却足以令所?有人回过头,望见二楼走廊边的她。
那个?侧对她的人自然也是。
一?件白色衬衣,长发用红色丝绒绸带松松地绑住。仅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贴着脖颈垂下?,微卷的发梢落进衣领,像黑色枝蔓一?般称着形状漂亮的锁骨;
整个?人如琉璃纸般薄又苍白,脆弱剔透,眉眼偏生得?旖丽。
他身上仿佛同时生着两?种特质:秦衍之的病,姜?姐的美。
又比秦衍之多了几分柔,比姜?姐多出?几分艳。
二者?共同缠绕交织出?一?份糜烂堕落的美,便?宛如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涂上微微紫调的唇釉,一?片被掐出?花液的破碎花瓣,一?个?因肿胀而开裂、缝隙间溢出?汁水的畸果。
就将他推至阳光下?吧,任他皮骨精致饱满处处充盈着水光,美艳不可方物。
却已是彻底崩坏前的哀曲。
……
时隔许久再见到戚余臣,纵是姜意眠,也会被那种向死而生的诡谲美感所?震慑。
他一?点儿都没变。
唯一?古怪的是望向她的目光过分生疏。
“请问……”
他好似下?意识看向季子白。
“这位是北平隆昌珠宝的大?姐,随着老板过来的。”
心腹睁着眼睛瞎话。
季子白眼皮一?抬,得?更?瞎:“两?个?月前订了婚,我们算要一?个?孩子。”
他的眼神晦暗锐利,罢,掉头去问姜意眠:“有人送了蛋糕,你是为这个?下?来的?”
语调倒是平平的,听不出?喜怒,似乎对她的突然露面?毫不惊奇。
姜意眠不敢掉以轻心,以一?双?鹿形的眼睛对着戚余臣,余光快速扫过前方开着的厅门?。有心编造出?一?种‘一?觉醒来,脑袋昏沉,看着房里没人,就以为有机会逃跑’的假象。
在那之后,再将注意力转回到戚余臣身上,假意不动声色地量。
可季子白不好糊弄,终是起了疑心,视线犹如一?只险恶秃鹰,张开爪牙,不紧不慢地在他们的面?上来回游移。
一?时间,厅堂里静得?落针可闻,隐隐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纵然心腹不明所?以,也暗暗将手指搭上腰间的枪。
在数道用心不一?的注视下?,戚余臣侧过头来。
氤着雾气?似的眉眼轻轻一?弯,对姜意眠了声:“你好。”
接着又对季子白:“恭喜。”
礼数周到至极,全然一?派对陌生人的客套
——他居然不记得?她?
姜意眠不禁心下?一?沉。
作者有话要: 臣是美弱惨啊!!美貌即是他最大但无用(?)的特色!
这次他走暗线,藏得比较深,是越来越刺激的那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