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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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老爷,你知道这些日子咱们府里欠下多大的亏空吗?我送到公主府的孝顺银子咱们不提,光手头的铺子和田地,这些日子那些掌柜们和田老大们就来跟我了,今年收成不好,怕是只能交上来一半的银子,将将够咱们过个年的。你的月例银子要年后才能发下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告诉你,无论谁管家,都办不了这个及笄礼。句实在话,若是我管家,咱们府里勉强还能坚持到你的月例银子下来。若是旁人,哼哼,只怕这个月就要喝西北风了。”

    何氏冷笑着,料定了秦怀德不通俗务,根本当不起家来。

    即便自己把银子都给公主府又如何,她不还是秦府的主母,秦怀德的夫人么。难不成,两个的姨娘,还能夺了自己的位置?不可能。

    “你,你这……”秦怀德一口气堵在胸口,连连咳了半晌。

    何氏有些心疼,但箭在弦上,只能硬撑下去。

    “若是我来当家呢?”秦瑾瑶忽然从门外悠悠走出来,一身粉嫩的织云锦外袍裹在身上,只留出雪□□致的一张脸,让人望之惊艳。

    “你?”秦怀德与何氏同时惊呼。

    “是啊,我。”秦瑾瑶平静一笑。

    “府里的亏空……”秦怀德愁眉苦脸道。

    “我都能补上。”秦瑾瑶坐下来,轻轻端起身边的一盏热茶,撇去上头的浮沫,笑着道:“无论府里的亏空有多少,我都能补上。我只想把自己的及笄礼好好办完。左右及笄过后就要议亲,将来这管家之权还会交还给母亲。父亲为何不让我试试看呢,只当是锤炼女儿。反正,府里已经是这样的境地,总不会比现在更差。”

    “不成!”何氏几乎要扑上来。“绝对不成,万万不成!”

    秦怀德示意宋妈妈拉住何氏,随后问道:“你外祖母到底给你留了多少银子。”

    “足够我帮府里解决燃眉之急。”秦瑾瑶还不想出写话本之事。

    “好,去拿钥匙。”秦怀德毫不犹豫地决定了。何氏却慌得推了身边的茶盏,“不成,绝对不成。谁都可以管家,就是秦瑾瑶不成。”

    “这是为何?”秦瑾瑶看穿何氏的心事。

    何氏心虚地背过脸,看向秦怀德道:“老爷,老爷,瑾瑶还是个孩子。您放心,她的及笄礼我一定会办好。老爷,你不能让她管家,她要是管家,咱们,咱们秦府就乱了套了。”

    “胡。我的女儿不会如此。”秦怀德断道。

    “那还有月瑶呢?不如让月瑶也试试。老爷,不能让秦瑾瑶一个人当家。绝对不能……”

    何氏还想再话,可秦怀德已经不给她机会,摆摆手不耐烦地示意宋妈妈赶紧把何氏带走,而后从厮手里接过钥匙和账本。

    “府里没有欠银,只是公中没有银子使。从前的账本你不必再用,过去的烂账也不必理,只要让咱们府好生过日子,撑到你出嫁之前就好。”

    “是,女儿遵命。”秦瑾瑶毫不犹豫地接过钥匙和账本。

    秦瑾瑶走出门的时候,恰好赶上苏姨娘进来。见到秦瑾瑶拿着家里的一大把钥匙,苏姨娘不由得一惊,随后看向秦瑾瑶的眼神越发敬佩。

    秦瑾瑶冲她淡淡颔首,并没有太多的话。既然曼瑶表明了态度,她也不会对这母女二人一味地示好。

    升米恩,斗米仇。便是这个道理。

    祥儿跟在秦瑾瑶身后,低声问道:“姑娘怎么想到要管家?”

    “从上回何氏与父亲争吵开始,我就开始思量这件事。管家对我来是件好事,一则磨炼品性。二则,我总觉得,咱们秦府就像是一枚鸡蛋。虽看上去溜光水滑,但实际上在咱们都看不见的地方是有裂缝的。只要找准了裂缝,这枚鸡蛋,一击便碎。”

    “可是,姐真的愿意往这个地方搭钱啊?”

    “用不了多少钱。如今咱们秦府的日子人人紧吧,远不如从前。我也不需要让大伙过得太好,一则让大伙记着何氏坑害了大伙,二则是雪中送炭,送的太多反而无用。再,如今染墨坊算是禹州最赚钱的铺子之一,手里的银子实在没处花了。”

    “姑娘得也是这个理儿。”祥儿点了点头。“那咱们几个应该怎么做?”

    “你们先瞧着,把那些在府里呆得久的都挑出来。明明白白告诉她们,就我就喜欢能讲出当年我在府时趣事的人,谁若记得那时候的事,没事过来与我一,一定重重有赏。”

    “好,这事不难办。”

    “让桃去办及笄礼的事,要是有不明白的,只管让她去问苏姨娘,苏姨娘不会不告诉她。然后让碎玉去管府里日常的开销,什么事怎么办,一律来问我。祥儿你只管查当年的事,这也是咱们最重要的事。”

    “好!”祥儿战意十足。

    得知秦瑾瑶要管家,秦月瑶与何氏一样恼火,先是埋怨何氏没把管家权给自己争取回来,又嫌弃秦瑾瑶手头没有银子佯装大方。

    “宋妈妈,你那个死老太婆到底给秦瑾瑶留了多少银子,她怎么这么大的口气。”何氏寻思过味来,问道。

    宋妈妈认认真真答道:“我觉得也不会太多。夫人仔细想想,当年咱们派人去查过多少次她们的底细,回回都住着寒窑,生活困苦,眼瞧着就要饿死了。若真有钱,怎会留到现在?”

    “若这么,秦瑾瑶很可能是在虚张声势?”

    “不会吧,她有这么大胆子?到时候,父亲不死她才怪。”秦月瑶撇撇嘴,不过转念,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

    “娘亲,我倒是想起来,上回我过去,正好瞧见她院里的两个丫鬟在啃螃蟹。我当时还她们是豁出命来捞到的,现在想想……”

    “还有她那织云锦的衣裳,只怕穿出来有四五套了。总不能都是宣安侯夫人买的吧。”

    “还有你外祖母的寿礼。”

    “不行不行,月瑶,咱们去看看。”何氏披上外袍,想了想又换了一套织云锦的外袍,而后又给秦月瑶换上一身精致衣服,这才往秦瑾瑶的院走去。

    进院的时候,刚好瞧见祥儿在用力擦着外头桌上的雨渍。

    “母亲,祥儿穿得该不会是……”

    “是织云锦。”何氏咽了下口水。

    “她怎么……这么有钱。”

    祥儿瞧见二人过来,丝毫没有掩饰的样子。秦瑾瑶已经嘱咐过,既然管了家,她有钱的事肯定瞒不住,索性不瞒着。

    看见祥儿穿着水灵灵的织云锦,何氏觉得自己的外袍有些破旧。

    秦月瑶觉得自己有些褪色的头面有些见不得人。

    “你家主子呢?”何氏咬牙问道。

    祥儿笑呵呵地将几人引到门口。“姑娘在看账本。”

    几人走进门,便瞧见秦瑾瑶歪在榻上,屋里的银丝炭暖和又不跑烟,也没有平时炭火啪啪地响声。

    屋倒依然是何氏当初做主修建的屋,但里头却有些变化。许是因为屋潮湿阴冷,所以秦瑾瑶特意在榻上挂了孔雀羽的幔帐,里头桌上点了石灯,暖和又明亮。

    呆了这么一会,何氏已经忍不住热得想脱了大氅。

    瞧见二人进门,碎玉掀开幔帐,秦瑾瑶白皙精致的面庞露出来,轻声笑道:“母亲和妹妹来了。”

    桃很快端了热茶和点心过来。那点心是在禹州最好的点心铺子买得,虽然没有公主府的点心好吃,但花样极好看,而且馅料也贵重,是秦月瑶一直没吃过那种。

    “呵,你倒是聪明,瞒得我们好苦。怎么,装穷很好玩吗?”秦月瑶怒气冲冲道。

    “这就奇了。银子是咱们自己的,花与不花都随心意,难不成还要时刻大张旗鼓地告诉你们,姑娘手头有多少银子?”碎玉牙尖嘴利,根本不让分毫。

    “混账,主子话,哪有丫鬟插嘴的道理。秦瑾瑶,你,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别当我不知道,你外祖母……”何氏话了一半,自己又生生噎了回去。“你父亲过,你外祖母走得匆忙,手头根本没银子。”

    “胡,老妇人走的时候给我们留下了一万两银票呢,只是一直不舍得花罢了。”桃完,佯装捂住了嘴。

    秦瑾瑶不喜张扬,因此之前主仆几人便商量过暂时把银子的来源推到老夫人身上,也省得何氏总是疑神疑鬼。

    提起外祖母,秦瑾瑶不自觉便蹙了眉。“我既然能接下管家一职,摆明了是不怕你查的。我若是你,此刻就不该在这多嘴。而应该想一想,得罪了管家之人,往后可有炭火可少?总不能,把首饰衣裳都送到当铺去换炭火。”

    “你!秦瑾瑶,我母亲也算待你不薄,你竟然恩将仇报?”

    “待我不薄?”秦瑾瑶忍不住嗤笑。将院修得阴暗潮湿,又让平儿给自己下寒毒,之后又想尽办法让自己嫁给得了花柳病的江侍卫,这便是不薄?

    “行了行了,秦瑾瑶,这样,只要你把府里银钱的亏空补上,再把管家之位还给我,我就不跟你计较这些了。”何氏摆摆手道。

    “那夫人还是计较吧。”秦瑾瑶懒洋洋拿起点心。“碎玉!”

    “是。”碎玉朗声答应,冲着何氏二人伸了伸手。“夫人,月瑶姑娘,咱们姑娘疲了,请您好走。”

    “你!哼,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等着,我看你这一万两能花到什么时候!”何氏指着秦瑾瑶的鼻子骂道。

    然而如今秦瑾瑶是管家,身边也就多了些人可用。左右的婆子听见何氏骂人,忙不迭便拉开了何氏,何氏连下半句都没完,就不知怎么被架了出来。

    出了门,恰好是祥儿捧了一堆衣裳首饰进去。那衣裳件件都流光溢彩,显然都是织云锦,而且足足有二十几件,似乎是将这个月的时新样子都包了下来。至于首饰则是都放在盒子里,但那盒子上头装饰用的夜明珠个个都有鹌鹑蛋大,富丽极了。

    秦月瑶嫉妒得眼圈有些发红。

    “母亲,这乡下来的泥腿子果真没见过市面,这大手大脚的毛病算是改不掉了。”

    何氏何尝不心惊,这流水般的衣裳首饰,只怕母亲过得也不过是这种日子。“天佛爷,我真是个蠢的,竟真以为她一穷二白。不过还好,也就一万两银子,等到填完了府里的亏空,撑到你爹回来,估计也就不剩什么了。”

    “那吴燕儿真是诡计多端,竟然给自己的母亲偷偷拿了一万两银子做盘缠,然后还告诉你爹她母亲身无分文。那老蹄子也能耐,这么多年都不舍得花,怕就是等着这一日呢。可惜啊,秦瑾瑶到底是眼皮浅,为了管个家,就把一万两银子都搭进去了,啧,我若是她,就用来填补嫁妆,没准还能换得夫婿家的青眼。”

    “没事,娘亲,照她这个花法,也撑不了多久。”秦月瑶一边,心里一边酸。

    “对。”何氏点点头道。“一个及笄礼,只怕就要掏空四五千两。到时候我出面把她收到的贺礼全都收起来,就给她留作嫁妆,她手头没了银子,自然就要把管家权交回来了。”

    “母亲得是。”秦月瑶一脸钦佩道。

    但归,二人不羡慕是假的。虽秦府之前还算阔绰,但她们谁也没享受过这么花钱的滋味。

    临出门,屋里又散发出羊肉锅子的香气。

    “快走快走。”何氏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