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赚了笔银子过后,温子然在禹州又盘下来一间的店铺。来可笑,这间店铺恰好就是秦瑾瑶之前所用的那一间。
如今风水流转,温子然不由得往地上唾了一口,暗骂晦气。然而临安给的银子不多,旁的地界实在租用不起,温子然没法子,只好用了这处。
但《明德女传》卖得不错,温子然觉得自己也能像当年的秦瑾瑶一样,一点一点把自己的凌月阁再买回来。
想到这,温子然的神色舒缓了一些。可惜,以他如今的名声只能躲在后头的库房里头,不过还好,只要能让他重新卖书,重新赚到银子也算行了。
更何况,这《明德女传》确实赚钱。
坐在后头,温子然就能听见外头的议论声。“你们,这明德女传里头的事是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之前听朋友起过几句,那所学的东西还有里头的布局,确实跟书中的都一样,可见这写书之人是亲身去过的。”
“那你,秦瑾瑶真的是主动勾引摄政王殿下的?”
“当然了。摄政王殿下何等风姿,难道能看上一个乡下来的姑娘?一定是秦瑾瑶主动勾引摄政王的,摄政王没法子,才帮她料理了何氏,报了杀母之仇。”
“那你摄政王殿下能不能娶她?”
“不可能。这种女人摄政王大人见多了,之前殿下的事你也不是没听过。我看殿下帮她一回两回也就最多了。”
“是是是,这种女人,水性杨花,可不能娶回家。”
“就是。他爹见异思迁,她能是什么好东西。”
后头的温子然听见这话,不由得笑出了声。秦瑾瑶啊秦瑾瑶,看来往后你在禹州是嫁不出去了。就算顾修延护着你又如何,那种男人生得断袖一般,搭理你几次也便罢了,哪里会真的把你放在眼里。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年早早从了我吧。温子然想起初见的场景,嘿嘿然笑起来。
富裕人家的密辛,贵胄姐的私事,往往最能引起百姓的兴趣。因此这本书卖得太快以至于温子然印都印不过来。
到最后,就连朝廷上的秦怀德也听了此事,铁青着脸来找秦瑾瑶。
虽秦府早已与秦府连通,但多数都是丫鬟和苏姨娘在走动,秦怀德很少往秦瑾瑶这来。他也同外头的许多人一样,并不知道这宅子是顾修延所赠,只以为是秦瑾瑶所买。
所以这事在秦怀德眼里,就是女儿出钱扩建了家中的府邸。因此秦怀德非但对此事没有异议,而且十分赞成。
当然,他也不介意秦瑾瑶独自住到秦府的这个方向。毕竟在他眼里,这些都是秦府所有。
今日秦怀德头一次来,却是有些心惊。他听过女儿写话本赚钱,但没想到竟然如此赚钱。秦府这边,几乎每个丫鬟身上穿得都是清一色的织云锦,而且秦瑾瑶根本不屑让她们穿上颜色统一的衣裳,因此每个人都扮得花枝招展,颜色各异。
进了秦瑾瑶的书房,秦怀德更加惊异。自己梦寐以求的乌金砚就摆在秦瑾瑶的书案上,旁边是数两银子一摞的春香纸,硕大的佛手柑摆在青瓷碗里,笔海里插的笔看上去个个精致贵重。
秦怀德倒吸了一口凉气,眼里竟有几分羡慕。这样的一张书案,简直是所有读书人的梦想。
不过转念想想今日在外头听见的议论声,脸色又沉郁下来,看着眼前的秦瑾瑶道:“今日来时想问你件事。你实话,你与摄政王殿下到底是如何认识的?是不是真像书中所,是你主动找了赵钦,让他帮你转交信笺?”
秦瑾瑶静静把手里的笔放下,淡淡看着怒目而视的秦怀德,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对自己发脾气。“从我入府以来,但凡旁人往我身上按什么罪名,父亲都是头一个来责骂我的人。来好笑,一个对我没有生恩也没有养恩的人,竟也有资格诘问我?”
“你?”秦怀德怔住。
“我从不顶撞父亲,大概让父亲觉得我是个好欺负的人。”秦瑾瑶冷冷道。
然而她从来不是。回到禹州之后,一步步成为第一话本写手的人是秦瑾瑶,帮秦府脱离困境的是秦瑾瑶,逼得何氏认罪的还是秦瑾瑶。
“瑾瑶,为父不是这个意思。”秦怀德的态度软下来一些。“只是这件事对你,对咱们秦府的名声都不好,为父也是太过焦急。如今我休了何氏,月瑶又与高弼私奔,咱们秦府在外头本就颜面全无了,若是你再出事,我实在是没有脸在朝内为官了。你好好与父亲,没准父亲还能想到法子帮帮你。”
“是帮我还是帮你自己?”秦瑾瑶毫不客气地戳穿了秦怀德的心思。
“再有,今日既然父亲来,我也很想问父亲一句。我回禹州正好一年,父亲关心过我几次?我被何氏状告时,父亲可曾护着我?听了明德馆传的无中生有,父亲可想过要安慰我一番?若这些事父亲都没做到,咱们又何必以父女相称,倒不如两旁世人。”
“你……秦瑾瑶,我好歹是你的父亲。是,这么多年我是对不起你,可我不是也接你回来了么?若不是我贵为从一品大员,你以为那些贵女会与你交好?你以为宣安侯夫人会多看你一眼,你以为顾修延会把你放在眼里?”秦怀德腰板笔直,鼻孔出气道。
瞧着秦瑾瑶默默无语,秦怀德愈发势盛。“秦瑾瑶我告诉你,如今整个禹州都在议论你和崔家嫡女的事,崔家嫡女还好,不过是性子有些骄纵。可你呢?你简直是丢光了咱们秦府的脸!秦瑾瑶,这事闹开,你以为顾修延还能娶你吗?不可能了,人家是堂堂的摄政王大人,怎么可能娶一个名声不好的女子!”
“若是父亲今日过来是为了这些,就请走吧。我忙着,没空听这些妇人闲话。”秦瑾瑶冷漠地重新拿起了笔,惊艳的面庞上没有半点温度。
秦怀德愈发不满意,一手按在桌案上,蹙眉道:“秦瑾瑶,我今日来不是与你闲话的。我要跟你把这件事明白。若是能想法子,咱们赶紧洗脱你的名声。若是想不出法子,为父可不能受你的牵连。”
“什么意思?”秦瑾瑶秀美的蛾眉轻蹙。
秦怀德叹了一声道:“瑾瑶,如今你出了这事,摄政王可再来看过你?”
“没有。”秦瑾瑶老老实实答道。顾修延暗中去了边疆,许多朝臣都不知道。
“这不就结了。瑾瑶,人家是摄政王,一个女人对他来就像一件衣服一样,放下也也就放下了。但咱们是父女,父亲不会轻易抛弃你。咱们先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挽回你的名声。”
“老爷有办法?”桃轻声问道。
秦怀德颔首。“为今之计,就是让你赶紧嫁人。只要你嫁了人,那些风言风语也就不攻自破了。如今摄政王大人咱们自然是不敢攀扯了,好在父亲手下还有一位未婚吏。虽然是从五品的官职,但既然在父亲手底下,总不会对你不好。瑾瑶啊,只要你答应嫁给他,自然就无妨了。”
“若是我不答应呢?”秦瑾瑶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凤眸风华绝代。
“不答应。”秦怀德沉吟半晌。“若是不答应,就只好找个寻常的秀才什么的,再不济,就是商贾。总之,你必须尽快嫁人。否则,这流言可是能杀死人的!”
“我还不算嫁人。”秦瑾瑶干脆道。她今日一袭紫色衣裳,显得贵气天成。
“不嫁人?”秦怀德顿时火了。“不嫁人,你就任由这些流言肆虐。秦瑾瑶,你别以为我今日是来跟你商量的。你干的那些好事全禹州都传遍了,我这老脸都要丢光了。你要不是我女儿,我才懒得来跟你废话。”
他一边,一边用手掌拍在自己的脸上,咬牙切齿,情绪激动。
秦瑾瑶依然是毫不在意的神色。“怎么,何氏杀人的时候,你不觉得丢脸。秦月瑶跟人私奔,你也不觉得丢脸,偏偏到了我这,你觉得丢脸?”
“你,你这不孝女!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你从灵州接回来,就该让你在那烂窑里饿死!”秦怀德气急败坏喊道。
“烂窑?你怎么知道我住过烂窑?”秦瑾瑶忽然怔住。住烂窑的时候,是她与外祖母刚到灵州之时,后来住的便是土房了。
而住过烂窑一事,秦瑾瑶从来没跟旁人起过。就连当初发现自己的那位父亲的门生都不知道。
“你早就知道我与外祖母在灵州?”秦瑾瑶忽然醒过神来。
“是,我早就知道。”秦怀德一把摔了眼前的乌金砚。“你以为你外祖母那么容易就能找到做活的地方吗?那是我给她暗中找的!”
“你觉得这就算是你对我们的恩惠了?”秦瑾瑶的心里愈发寒凉。
“怎么不算。”秦怀德用脚踢飞碎砚台,嗤笑道:“若不是我,你们早就饿死了。”
“所以你眼睁睁地看着我外祖母沿街乞讨,看着我饥寒交迫?而这个时候,你与何氏在禹州享受着泼天的荣华富贵?”
“那又如何。要不是那个糊涂东西非要在散朝的时候发现了你,我真不算接你回来。事实证明,我没把你接回来是对的。你瞧瞧,你做得这都是什么事!今日那些大臣问我,你的女儿是不是真的以美色上位,攀扯上了摄政王,你知道我当时什么心情吗?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既如此,你又何必认我这个女儿。”秦瑾瑶很快整理好了心情。今日秦怀德这么一闹,无非就是把聊胜于无的父女亲情闹没了,自己又何必在意。
“是,我就是这么想得。既然你不算嫁人,我也受不了有这么个名声败坏的女儿。一会我便写了自立门户的书据送到府尹那,往后你就自己住在这边。那刚通开的院墙,直接封死就好。”秦怀德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往后,苏姨娘就是正室,我只有曼瑶一个女儿。我女儿是县主,我看谁还敢我们秦府名声不好!”秦怀德趾高气扬的声音从外头飘进来。
桃连声喊着老爷直接追了出去。
秦瑾瑶却混不在意,只是俯身到地下捡起了那碎裂的砚台,轻轻叹了一句。“可惜了殿下的砚台。”
“殿下只会心疼姑娘,不会心疼什么砚台。”碎玉叹道。“这秦大人怕也是这些日子经受的事太多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惹姑娘伤心。”
“我才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事伤心。”秦瑾瑶笑道:“不过是在事上,才能看出人心。你瞧瞧,这回的事一出,宣安侯夫人一直在忙前忙后帮我洗刷名声,盈盈几个人更不用了,这些才是知心人。”
“最重要的知心人是殿下。”碎玉嗔道。“白管事可了,殿下已经把边关的事放下了,三五日就能赶回来,而且早就想给皇帝递了折子,只是听姑娘这边另有主意,才按下不发的。”
秦瑾瑶一笑。“是,我知道。咱们那边也准备好了,这一回,必定不会再让温子然有复生之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