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恼人天气
染烟在兰鸿怀里点点头,想起来黑暗里看不见,又大声:“什么都愿意!”
兰鸿想起那一回,他自己是个坏人,便惹的这个傻丫头难以承受,哭个不停,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罢了,她懂什么?又何必逼她。
兰鸿紧紧抱了抱她,却不知为何,越抱紧她,心中那一丁点儿寂寥,就反而越扩散开,让他心里空落落地难受。不禁低低又念了一句:“什么都愿意……”
怀里的脑袋,却突然钻出了他的禁锢,翻身趴在他身旁,双手撑着下巴,沉默了一阵子,才:“我想了下,即便你让我做坏事,我也愿意。”
兰鸿听了这话,生了兴趣,又问:“什么坏事都愿意吗?”
身旁的丫头似乎又陷入了沉思,这次过了更久的时间,才:“我不喜欢做坏事,但是若是你让我做……我可以试试。”
兰鸿在黑暗里笑了出声。染烟以为他是不信,就摸索着凑近他的耳朵,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染烟咬了咬唇,终于有勇气了出来。
“我不定杀过人,我不知道,他……他是个坏人,我依着我娘教我的,用铁钉刺了他,我不知道刺中了没有,但是他后来死了……都是山石滑落砸死的,可是,万一是因为我而死呢?”
染烟就把秋生少爷死掉的前前后后,全部对兰鸿讲了一遍。
这事兰鸿还是第一次听到,当初月娘传来的信里,只她被一只色狼堵住,几乎被得了手,后来月娘和长生赶到,就把人给处理了。倒没想到,这个丫头也有这样勇敢的时候。
兰鸿故意严肃了语气,:“我可是官老爷,你对我坦白杀了人,不怕我把你抓进大牢吗?”
染烟完全没想到这个,闻言一愣,却听到兰鸿已经压抑不住的轻笑,便知他是故意吓唬自己,扑过去把头趴在他肩膀上,笑嘻嘻:“我不是已经被你抓住了。”
她只是耍赖,可是这话听来,却就似在表白,我已经完全归属于你了。兰鸿听她软软娇娇,却又完全依赖的语气,觉得之前心里空着的地方,被心跳渐渐压缩减少。心里满是豪气和柔软,两种仿佛毫不相关的情绪,在他心里相生相长,缠绕膨胀。
兰鸿深呼口气,抱住了还在闹腾的丫头,感觉她渐渐安静了下来,把头枕在自己肩头,呼吸逐渐清浅悠长,散发出一缕似有似无的香气,钻进自己口鼻里。
染烟早上醒来的时候,兰鸿早已经离开了,不禁暗暗庆幸。她虽下了决心,死活要磨的兰鸿原谅了她,很大程度却也是因为天黑看不见,才能厚着脸皮,那么软磨硬缠。而且,原本也只是想要获得他的谅解就回自己屋睡觉,谁想到又……
大概都怪兰鸿的床太好睡,而兰鸿的怀抱,太令她温暖,太令她安心,以致生了贪婪之心,难以舍弃。
因着早上从兰鸿屋内出来,染烟对着许嬷嬷便有些羞臊,想了想,索性要去拜访铃铛,以免在家里看到许嬷嬷心里发虚。
虽然因为一次不合时宜的拜访,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但是最近几回,铃铛家都只有铃铛和秦妈妈两人,染烟便又没了戒备,慢悠悠往铃铛家走去。
她心中想,就算今日不适合拜访铃铛,也要在外面多走一走,最好待天色微暗才回去。反正有长渠跟着,也不怕走失或有什么意外。
抱了这个心思,反倒觉得路途太近,很快就到了铃铛家。
染烟站在门前,犹豫要不要敲门,还是再在这胡同里走一圈,多耗费些时间。铃铛以前虽也是冷清忧郁,但是如今,却真的如同乌的阴云一般,每次都令染烟倍生压力。
没想到,门内突然有了响动,染烟忙往里看。
大门开,秦大娘走了出来,看到染烟,目露惊讶,结结巴巴问:“江,江姐?你怎么……”
突然,她往后看了眼,忙抬脚要跨出门槛,却被门后什么勾了衣襟,慌慌张张解了开,才出来,急急忙忙关门,听到门吱吱呀呀响,又放轻了手脚。
“江姐……”
“我只是恰好路过,还有事,我要走了!”
不等秦妈妈话,染烟急急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走。
染烟像是被谁追赶一样,慌慌张张,紧走慢赶,带得原本慢吞吞地长渠都加大了脚步。
也不再想着在外面晃荡了,急着回了家,一头钻进了西屋,还关上了门。
许嬷嬷向随后跟进来的长渠使了个眼色询问,长渠却摇摇头,压低声音:“没什么啊?就去了月牙胡同,没进去就又回来了。我没看到什么。”
长渠跟在染烟身后十来步的地方,只看到染烟在铃铛家门口站了半天,等到秦大娘出来,就有些慌慌张张地回家了。
染烟躺在床上,心里尤自在慌张。
秦大娘开门时,她一下子便看到了花园里的景象。
应该是铃铛,站在园中那块大石前面,背部后倾,几乎要仰面朝天了。一个身穿皂蓝色锦袍的男人,身体前倾,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插入她的发间。
染烟当时忙移开直视进门的目光,却还是看了个清清楚楚,他们脸对着脸,嘴对着嘴,正……
染烟并非没见过人亲嘴,时候曾有一次,她被一种有些奇怪的声音吸引,看到孟府的一个厮,正在对一个丫鬟又亲又咬,手还摸进了那个丫鬟的衣裙里。
不过不久,那个厮就不见了踪影,而那个丫鬟,在大院子里被的鲜血淋淋,人事不醒。
染烟便觉得,亲嘴是极坏的事情,是该挨的,还会要了命。因为眼见着那个丫鬟受罚,心生恐惧,就把亲眼所见深深埋了起来,这么多年几乎都没想起过。
铃铛姐姐怎会做那种事?
铃铛姐姐在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染烟心中又慌又乱。
她越是不想记起,脑子里却越是清晰地映出看到的画面。而且,他们的姿势……真的好像那日,就是兰鸿看穿她撒谎,生了她的气,好些日子远着她的那日。
她当时就是那般背部后倾着逃,而兰鸿就是那般压了过来。
染烟想到这个,身体不知为何有了些奇怪的感觉,令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在被窝里紧紧绞住腿,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等这么一阵子心慌过去,她终于想起时候看到的那件事的细节来。
那厮:“让我亲一亲,我难受死了!”
丫鬟不行,那厮又:“你要再这样拒绝我,我可生气了!”
那丫鬟想必是害怕他真的生气,就挪开了挡在嘴上的手。
染烟福至心灵,突然起了疑。
那日,兰鸿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生气?那夜求他原谅,他却也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自己撒谎的事。
心中乱糟糟地,躲在床上假装睡觉,许嬷嬷却生了担忧,来问她是否是身体不适。染烟只好起了身,从书箱里拿了两三本画册,跑去了东屋。
染烟把书放在东屋的书桌上,随便翻开,就坐在了凳子上发呆。如今这个书桌完全是染烟的,她每日在这里练字读书,抬眼便是苍翠挺拔的芭蕉树,而且,她总觉得,东屋里永远都有兰鸿的淡淡气息,陪着她,令她安静喜悦。
可是今日,这气息只让她更加心慌意乱。
染烟叹了口气,拿了其中一本,开来看。
画本基本都一样,文字配图,讲述一个故事。染烟字本就认不全,何况今日心中烦乱,更没心思对着图去细细猜想文字意思。就只翻了图来看。
第一张画,是一个姐坐在闺房中,面带愁容,旁边伺候着一位丫鬟,张着口话,似乎正在开解于她。
第二张画,这主仆二人应该是在山野郊游,有山水,有花木。只是姐的帕子,似是被风吹跑,她们正在后面追。
第三张画,一位书生双手捧着帕子递给姐,细看,这书生的右手半捏住了姐的纤纤玉指。
第四张画……
染烟一翻到第四张配画,就似被这页纸咬了手,霍地把书合上,站起倒退一步,把坐着的绣凳都撞翻了。
绣凳倒地发出“嘭通”的声响,吓得染烟忙看向院子里,幸好,院子里空荡荡的,并没人关注到她这里。
染烟扶起绣凳,望着桌上被合上的画本,犹豫了半天,又往外探望了下,终于还是重新坐下,又翻了开。
第四张画,似是在山石之后,书生搂着姐,正亲着嘴儿。染烟不敢多看,侧头半阖眼帘,却忍不住又转回视线。
这册画本,画的堪称精细,姐闭目蹙眉,轻透香舌,书生浅含朱唇,贪咬香津,都画了个清清楚楚。染烟觉得脸上发烫,心里发虚,忙把视线移开一点,才看到在山石一侧,那个丫鬟竟然在偷偷望着这边笑。
染烟把书合了又翻开,翻开又合上,终于,继续翻了下去。
第五张画,竟是这姐斜躺在床账内,头戴抹额,愁眉苦脸,染烟看来,倒很像铃铛往日的样子。而她手中拿一手帕,一手捧,一手摸,似乎很是珍爱。
染烟正想往后翻,院子里嘡啷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