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万重坐在车里, 没等多久，她便走近坐进车里。

    一阵清香进入鼻息，沁人心脾。

    今儿的扮倒是不像她, 从前穿裙子这事儿还得好歹地求着她换，现在的确是爱俏了。

    “早上摘栀子花了？”

    这话叫程见愣了神，她什么时候摘人家栀子花了？

    像是想到什么原因，大概是他闻见有阵香味随着她一起进来。

    于是慌忙点头, 又道“嗯嗯嗯, 摘了几朵。”

    男人笑了笑没话，这哪儿是栀子花的味道。

    这天的阳光明了又暗, 约莫是要下一场猛烈的阵雨, 还真够令人舒坦。

    程见倒也没问去哪儿吃中饭，暗暗捏着自己的裙角，想万重会不会看出一些端倪。

    千万不能。

    开了近一个时的车, 两人随意去了一家饭馆，万重问她吃什么, 程见点了几个菜后静静等着万重点菜。

    她看着他低头看菜单的样子，就想起自己大二那年，他已经出去实习了, 开始有了应酬，也搬出了学校。两人见面少之又少, 但感情不减。

    时常晚上他应酬完，身上淡淡的酒  气, 跑来学校，痞痞地喊“程见，哥带你出去吃饭。”

    倒也不怪程见，学校的一份米饭的确不够她吃, 毕竟运动量大，她也不好意思让人家添饭。加之地域偏差，伙食不合胃口，去了一年多人就完全瘦下来了。

    万重看着心疼，即使忙里也要抽时间带她出去。

    经常是两人面对面坐着，万重不住往她碗里夹菜，慢慢“程见，多吃点儿。”

    盯着他，发觉岁月在他脸上真的留下了很多痕迹，笑起来时眼睛有细纹，连声音都比以往更沉了。大概是烟抽多了，程见暗暗地想。

    菜端上来，四菜一汤，也不怕谁饿。

    一如从前，嘴里的事物还未吞咽下去，碗里便又添了新的菜。

    她没出声问或是制止，告诉自己，赶紧享受现在吧。

    菜被吃得七七八八，算不上浪费。

    程见问“接下来，我们去干什么？”

    “听评弹？”

    这安排从万重嘴里出来不太常见，更是不可思议，像是工科男生硬的玩文艺，哪儿哪儿都奇怪。

    “行啊，走吧。”

    男人笑了笑，没答。倒是自然牵起程见的手，往茶馆走。

    身边的女人屏息几秒，她真想让万重走慢一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她心跳极快，已快乐得找不到南北。

    程见走得很慢，她想怎么回事儿，路都不会走了？从前也不是没牵过手，怎么今天变成这熊样儿了？

    察觉不对，万重转头问“怎么了？”

    “你走慢一点。”

    “怎么？”

    “我心跳好快。”程见缓缓地，果真气息不稳。

    话刚出来，万重顿时笑出来，捏了捏程见的脸，“你真是像头猪，蠢得可爱。”

    “......”

    虽然粉嫩嫩的猪仔是很可爱，但是。

    明明，她今天也很美。

    随即，听见他低低地“也很美。”

    这才，心够舒坦了。

    他的步伐放慢，两人走在平江路，虽风光尚好，可程见一点都不好受，她真想去游泳，让自己的心快点镇定下来吧。

    恋爱很甜，但也足够要命。

    两人进茶馆后，评弹还未开始，正在准备。

    古色古香的桌椅，进来后真像走到了另一个空间，更加亲密或是平和的状态。

    万重和程见并排坐着，隔了个桌子，不远。

    程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看着台上，一男一女，两位老师。

    女抱琵琶，男拉二胡。

    吴侬软语，风韵尽献。

    程见慢慢听着，看着屏幕上滚动的字幕，倒也不算为难她。

    一曲唱完，万重微微侧身靠近程见，问“想不想点歌？”

    程见摇了摇头，“听什么都行。”

    确实，万重能想到这出，带她来听评弹，已经实属用心，要知道，毕竟他不是南方人。

    等待中，不知谁想听《花好月圆》。

    也好，那评弹老师，身着旗袍，人美音软，听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唱着唱着，她觉口渴，没转头，伸手去桌上拿水杯。不巧碰到了万重的手，她咬了咬唇，  准备转头过去看他。

    不想手被握住，男人粗糙的手一下下地点在程见的手心，微微发痒，他却不放。

    程见没动，别喝茶，就这样吧。

    来安静听一曲《花好月圆》吧。

    走出茶馆时，程见还没回神，临走前喝了一大口桌上的茉莉花茶，算解渴。

    大概是夏天的原因，天黑得很晚，两人沿着河边慢慢走。

    万重突然停下来，他指着一家老牌旗袍店，问“进去看看？”

    “真的？”

    “嗯。”

    程见应好，两人一同进去。

    原来是要量身定做，老板专业且耐心介绍，最终程见看中了白色的缎面旗袍，无袖珊瑚扣。

    程见较为欢喜，准备回去后让吴洵过几日也带张茉来做一条。

    走出店里，程见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跟我买这个？”

    “你喜欢穿裙子么？”

    他反问。

    “不太喜欢。”

    “我喜欢看。”

    “......”

    也是，他从前总是“程见，明天出来见我，穿条裙子吧。”

    大概怕她不买，还时不时带她去逛商场。

    程见没回答，只是听他完，发觉，他还是他。

    天色渐渐暗起来，夏夜晚风，灯火明亮。

    两人寻了处靠近河边的饭店，准备吃晚饭。

    似乎，两人就连约会也离不开约饭，因为万重爱看她吃饭。

    菜还没上，程见咬着吸管，“万重，我下定了一个决心。”

    “嗯？”

    “往回看，不往回走了。”

    “人不就是这样？”

    他低着头给她洗餐具，热水流经白瓷的杯子和碗，还有几滴不那么规矩的水，弄湿了他的手。这一幕无数次出现在程见的脑海里，因为诸如此类的事情，万重为她做过太多遍了。

    现在想来，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眼前这男人，当初就差没跟她摘天上的星下来送给她。

    “你知道我要什么。”

    “嗯，我知道。”

    “我长这么大做过最最不听话的举动，就是报了外省的大学，跟你谈了场恋爱。”

    “后悔了？”

    “没有，我只是很恨自己。明明那么胆，偏偏对你总是太狠心。”

    男人笑了笑，把洗好的碗筷推到她面前，再来洗自己的。

    “现在呢？”

    “不怕了，也不回头。”

    菜慢慢上来，他给程见倒了杯果酒。

    程见抿了一口，一点儿都不冲，于是干了一杯。

    “空腹容易醉。”万重提醒。

    “不是有你呢吗？”

    男人哼笑，不话，看着她清明的眼睛，心想现在就开始醉了？

    这一晚，程见没吃太多东西，倒是自己喝完了一瓶果酒。

    她红着脸，手撑着脑袋，眼睛微微眯着看向河边。

    “万重，我想游泳。”

    “......”

    真醉了，把那条河当成了泳池。

    “我高兴想游泳，不高兴也只会游泳，以为自己是条鱼，你却把我变成了蝴蝶，慢慢飞到你心上。”

    回忆起他第一次学校游泳馆，是个晚上，程见一人在泳池。那时她不知还有旁人，刚刚到池边，探出头，就看见万重看着自  己。

    本是没太多表情的脸，看着她红红的鼻尖，转而调侃道“姑娘过得挺压抑啊。”

    就是那句话，程见哭得更狠了，万重没辙，哄着她等会带她出去喝椰奶。

    这插曲，才算作罢。

    万重匆匆结了账，拉着她走去方才停车的位置。

    她绵绵软软的走不稳，人微微借着万重的力，走得很慢。

    好不容易坐进车里，程见歪着头问万重。

    “你想不想听歌？”

    “唱来听听。”

    “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我会告诉你我有多真。不要问星星有几颗，我会告诉你很多很多.......”

    女人斜斜靠在椅背上，望着车窗外，指着前面的天空又“今晚星星还挺多。”

    万重顺着她的手望过去，寥寥几颗，哪里很多？

    一首歌被她反复唱了个遍，来回四句，没完没了地唱。

    她又唱“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我会告诉你我有多真。”

    有些猝不及防的，她抓着万重的手放在自己胸上，又了一次“我要告诉你我有多真，真不真？”

    他算不上正人君子，至少是对程见。

    也不躲，挑了挑眉，捏了一下。

    男人暗骂一句，真不真？真她妈软。

    含着笑，慢慢回“真。”

    大概是真的醉了，程见拍开他的手，皱眉，微微嘟囔地问“你捏我干嘛？”

    这才驶入车流，车开了很久，到她家区门口时已经很晚，车停在路边，万重望着她。

    万重见她不再话闭上眼后，出去抽了几根烟。

    他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确实笑着的，心情愉悦。

    几根烟抽完，他望着月亮，发了会儿愣才坐进车里。

    大概是关门声太大，程见被惊醒。

    依旧是不太清醒的眼睛看着万重，问“我到家了？”

    “嗯。”

    对于刚刚的事儿，好似没记起。

    良久，才“喔，那我回去了。”

    她坐在椅子上，弯着腰穿凉鞋，万重看着她的脚，觉得这红色特风情。

    “你刚刚的话还算不算数？”

    “什么话？”程见抬头问他。

    “你以前送你回宿舍都有个告别吻，现在为什么没有。”

    “......”

    程见脑子有些断片儿，她想着自己有没有过这句话。

    “我真了？”

    “嗯。”

    万重也不急，慢慢等着，好似这话她真有过。

    “那，来吧。”

    她得坦荡，叫万重没笑岔气，估计还没完全醒来，程见多听话一姑娘，怎么会这种话。

    万重不等，捏着她的下巴，凑近重重吻上去。

    这吻像积攒很久只等今天，蛮劲儿、火急火燎地横扫在唇齿间。

    像极了从前，不论下雨还是下雪，每个万重送程见回宿舍的夜晚，昏黄的路灯总会见证一个告别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