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程见悄悄爬上楼梯, 显然是不够坦荡。

    心里直发毛，也没问陈意今天她妈妈有没有牌局，她怕麻烦人家。

    她猫着腰慢慢拧着钥匙, 门被开，主卧室泛着亮光，或许没听见开门声并未出来  。

    直到程见去了洗手间卸妆，这才慢慢松懈起来。

    大概是洗手间水流的声音提醒了屋里有人, 程妈妈走出来, 问“回来了？”

    “妈，回来了。”

    她嗅觉灵敏, 或许整个人对程见看得都比较紧, 问“今天喝酒了？”

    “嗯，一点。”

    “妈跟你了多少次，不要贪酒, 你这个行业就不能喝酒......”

    程见没话，直到妈妈完, 才应了一声“知道了，以后不喝。”

    “明天下午陈阿姨请吃饭，下班过去接你。”

    “有什么事儿吗？怎么要出去吃饭？”

    “你去了就知道了。”

    “知道了, 您早点儿休息吧。”

    “桌上跟你倒了杯牛奶，睡前喝了。”

    “好, 谢谢妈。”

    程见脱了衣服，发觉腰间有一块淤青, 这男人就是欠收拾。

    开了花洒，水流慢慢从肩头滑落，热得人呼吸困难。

    她简单冲了个澡，草草回了房间, 盯着床头柜上的牛奶，又看向阳台上挂着的另一条裙子。

    时间这时有些静止，直到手机来电铃声想起，她才接起。

    “到了么？”

    先开口的是程见，她问得很轻。

    “到了。”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郑重其事道。

    “我今晚对你的什么都是认真的。”

    那头淡淡笑了笑，良久开口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分开是为了什么”

    “我执意要回来，不肯与你远离家乡。”

    “不算听爸妈的了？”

    万重慢慢问她，倒了杯酒，去冰箱拿了几块冰扔进酒杯里，才喝了一口。

    这话听起来像世人看见了美杜莎的脸，谁都为之沦陷。

    “我要爱。”

    她只。

    男人漫不经心地笑传进程见的耳朵里，也回“好。”

    电话挂断，程见喝了那杯牛奶，慢慢准备入睡。

    她已经很久没有熬过夜了，因为工作，也担心精神太差。

    第二日一早，程见准时生物钟醒来，坐在洗手间刷牙，眼睛还微微眯着，不太清醒。

    倒是叫北边吹进屋里的风唤醒了几分，清清凉凉，明明白白。

    餐厅里，连续几天早出晚归的人，在这时，一家人算是聚在一起了。

    她没什么胃口，搅着碗里的绿豆汤，问“妈，您还没晚上为什么吃饭呢？”

    “去了你就知道了。”

    又是卖关子，程见望向爸爸，企图寻找点儿答案。

    无果。

    “你往常起得比今天早多了，今天怎么回事儿？”

    “这不想在家里吃早饭么？”

    这回答算是滴水不漏，也算是个合情合理的回答。

    程见没，昨晚两人原本今天下午一起吃饭的，早上就不一起了。原因是她觉得昨天万重开车估计有点儿累了，今天稍微多休息休息。

    现在看来，这计划可能有改动了。

    上午出门，程爸爸送她。

    想起昨天早上，程见在一楼奶奶家门口摘了两朵栀子花攒在手里，香气怡人。

    “爸，我有件事情跟你。”

    “是不是过段时间出差？”

    也是，杨教练跟他可是多年好友，不然也不可能  放心把程见留在那个游泳馆上班。

    “不是。”

    “什么事儿？”

    “爸，我是如果有一天，我跟万重在一起了，您拦着点儿我妈。”

    “万重？”他慢慢回忆着，几秒后，“拉你去纹身那子？”

    “嗯。”

    她与程父无话不谈，虽是父母，但对程见来相处模式截然不同，区别于程父，她对程妈妈多了些讨好和膈应。

    “现在做什么工作？”

    “地质勘探。”

    “来这儿发展了？”

    “嗯。”

    老头没当回事儿，轻呵一声“这子还挺有气性。”

    “可不是。”

    “你要是真想好了，谁劝都不管用，甭我拦着点儿你妈，不拦你也得走。”

    程见转头看程爸爸，心想这老头还将她心思摸得挺透。

    “您知道？”

    “老杨早了。”

    程见没话，怎么忘了这茬。

    “那子真有那么好？”

    久久，程见“就是忘不了。”

    “昨天跟他出去约会了？”

    “嗯。”

    “去哪儿？”

    “苏州。爸，您别怪我，年轻人就是要热烈的爱，要在一起，我不算回头了。”

    老头笑了笑，只道“还行，跑得够远。年轻就得疯点儿好，最好是十头牛都拉不回。”

    程见也笑，靠在座椅上拿近了栀子花，深深吸了一口。

    到游泳馆，她推门下车，“谢谢爸，晚上陪您看球赛。”

    老头摆了摆手，“程见，今天也要好好工作。”

    “好。”

    程见神清气爽走进游泳馆，换好泳衣，没等多久，早上第一节的学生纷纷过来。

    只是一天没有游泳而已，想得够深。

    休息间隙，程见痛快地水里泳了几个来回才趴在池边慢慢喘着气。

    从前，她自觉自己想变成条鱼，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随便游。遇到万重，他将她变成蝴蝶，更加自由快活。

    下午万重送万舟过来的时候，程见正站在一边儿跟学生家长聊天，大概是问题挺多，聊了有些久。

    送走老师，程见这才走进万重，衬衣西裤，一副刚下班的模样。

    他淡淡地看着自己，有些笑意。

    “聊什么呢？”

    “聊下月参加省里比赛的事。”罢，程见扬了扬下巴，“瞧见那姑娘没？带她去。”

    万重顺着望过去，丫头长手长脚，唯一缺点有点瘦。

    他问“很有天赋？”

    “嗯，跟我以前差不多。”

    “......”

    越越来劲儿。

    程见看他不话，转头望着万重，突然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自己逗乐自己。

    万重抿着嘴也笑，她慢慢回来了。

    手被拉了拉，万舟仰着脸问“程老师，那我有天赋没？”

    听着他的称呼，程见觉得万舟被训练得可以，这称呼来回切换自如。

    她拍了拍孩的肚子，“有啊，就是得减肥了。”

    万重笑了笑，“他跟你一样。”

    “哪儿一样？”

    “能吃。”

    “......”

    孩儿去了更衣服，留万重跟程见两人大眼瞪眼。

    “晚上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怎么  ？”

    “陈阿姨请吃饭，明天中午一起吧。”

    “你还挺忙。”

    这话里有话，程见没恼，全当万重不乐意，嘴炮算了。

    拉着他的胳膊轻轻晃了两下，算作哄人。

    男人笑了笑，游泳课开始，他盯着水里的程见许久，起身出去抽了根烟才回来。

    大概是很忙，时不时有电话来，他也出去接，没吵到谁。

    倒是下课后，程见出来看见陈意的车也停在路边，看起来，他们完全不熟。

    这回，确实相信万重骗了自己。

    她走到万重的车边了几句话，便上了陈意的车。

    “阿姨今天怎么突然组织一起吃饭了？还不在家吃？”

    她着，从后视镜里看见万重的车已经发动，有些快，刚刚经过了他们。

    “谁知道她想什么。”

    陈意淡淡道，也没问她跟万重的事儿，发动车子。

    市里一家有排场的酒店，两人下车一起走进去。

    圆形大桌坐满了人，倒是有新面孔，程见看着笑了笑，原来是相亲。

    这声势弄得够大，全家出动。

    那女子很是端庄，年龄约莫跟陈意差不多，比程见大几岁。

    入座后，陈意坐在了程见和那女子之间，这座位安排得，真是有水平，谁也不怕谁尴尬。

    程见倒是不在意，吃了碗里的东西，时不时听他们聊天。

    学老师，年龄28，本市人，拆迁户。

    她觉得这女子跟陈意挺合，工作、年龄。

    这年头，速食的感情不都这样？差哪样都不行。

    高脚杯里，有被人倒上了椰奶，程见顺着手望过去，没完全抬起头，对话题内容不甚在意。

    只是，听到另一位阿姨“程见也快了吧？”

    程见心里一惊，脑袋发懵，这事儿好似提前被知晓了，或许是人家确实看见了，或许是她心里有鬼。

    “还没呢，活脱一没长大的孩儿，不着急。”

    “不是吧，我有天看见一伙子送你们家程见回家。”

    程见捏着筷子的手紧了几分，心里无限挣扎。她想出来，却又被压下去。一左一右，两只手用力撕扯着她。

    怎么，越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明明才刚刚开始。

    “阿姨，您是不是看错了？应该是我送她回去的。”陈意。

    程爸爸也道“他俩关系就好，应该是意送的。”

    那人没再下去，话题又回到陈意身上。

    程见却不敢抬头，她能想象母亲一双犀利的眼正探着自己，无形的压力渐渐将她全部包围起来。

    她难得想流泪，却极力忍着。

    饭尾，程见早已停下了筷子，一道鱼排被端上来，她没动。

    听着陈意倾身跟她“尝尝这儿的鱼排。”

    程见摇了摇头，表示不想。

    几秒，他夹了一块鱼排到程见碗里，继而与别人聊天。

    大家都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一个很的插曲。

    程见愣愣看着碗里那块金灿灿的鱼排，就想起高三毕业那年，几家人在酒店里庆祝。

    陈意已经上班了，晚上赶来吃饭，与她  不在同一桌。

    晚上开车送她回家的时候，车停在单元楼前，她闭着眼还觉得困，正欲睁眼，一个很轻很轻的吻落在脸颊处。

    她那时还不满18岁，虽不明爱情，但一个吻的意义，谁不懂？

    以至于当初报了外省的大学，也不知是在逃避陈意，还是她为了自由刻意找得借口。

    饭局结束，程见父母约着牌。

    程见坐在车里，突然“陈意哥，那姑娘挺不错的。”

    他没话，看着红灯，慢慢等着。

    “试试看吧。”

    绿灯亮了，混入车流，一路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