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那日过后, 豆豆妈妈告诉程见，她找了个律师。

    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勇猛最早都来源于对孩子的保护，那是一种原始的、几乎是被印在血液里的本能。

    她了解着那一切与她陌生又遥远的知识, 过程何其艰难痛苦。

    这个秘密进行着，姑娘浑然不知。

    只是程见每每看见豆豆来游泳时，心里总有深深的惋惜。

    她时常走神，像是走在一片昏暗的山洞里, 望见远远的前方有一道亮光。虽然不知那是不是光明, 便已开始无限期许。

    因为人们总是向往好的结果，不管对错, 只要那个结果是他们以为的好。

    万重去程见家的那天, 她休假。

    他好似很期待，上个星期讲的事情，这周已经把时间排好。

    登门拜访的前一晚上, 程见跟他电话。

    两人轻松聊天，但万重有些紧绷。

    程见躺在床上, 问“你很紧张？”

    男人没答，只是“嗯”了一声。

    “少见你还有这种时候。”

    “怎么？”

    “明天我要好好看看你，会不会出洋相。”

    “...  ..”他跳过了这个话题, 问“回去休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两人正聊天，就听见程妈在门外问“万喜欢吃什么水果？我明天去买。”

    程见想了想, 回“都行，他不挑食。”

    “好。”

    脚步声渐渐远去, 程见这才专心跟万重聊天，就听见他低低的声。

    程见问“现在有没有好些？”

    男人浅笑，“嗯”了一声。

    第二日很早妈妈便叫她一起去买菜，程见看着早上六点多的太阳, 朝气蓬勃。她脸上的笑一直没停下来过，她想着万重和自己，想着张茉和吴洵，想着豆豆。

    她觉得他们都熬过了那一段艰难的日子，正在步入正轨。

    菜场外的人行道里，两边儿都有摊位。

    都是些爷爷奶奶摆着摊位，卖着自己种的菜。

    程妈妈问“万喜欢吃什么菜？”

    程见当下一愣，突然想不起万重爱吃什么。

    两人本就不是同一城市的人，去了一座陌生的城市读书，吃得都是些当地菜，根本没有多余的选择。

    至于他喜欢吃什么，程见真的没有在意。

    最后她“地域都不一样，您做点儿擅长的就行。”

    程妈没话，看了下程见，肯定万重就是对她太好了。

    “走，买几根玉米回去烧排骨。”

    程妈站在路边儿剥玉米，卖玉米的大爷自信地“不用剥，都是好玉米。”

    “那我也可以看看里面啊，万一不好呢？”

    都是些大嗓门，听起来像在争论。

    突然，旁边的商贩大爷问卖玉米的“你欺负人家女孩子做什么？”

    程见听完，笑得弯下了腰。

    两位大爷也是可爱，程妈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被叫女孩子。

    倒是程妈妈听得心花怒放，买了五根玉米。

    回去后，妈妈就开始了备菜。

    程见闲着没太多的事情，她回自己房间补了会儿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万重已经不知何时来了，坐在客厅正与爸爸聊天。

    她揉了揉眼睛，走过去坐在爸爸旁边。

    望向万重，竟有些六神无主，一阵紧张来得莫名。

    “万来了招呼都不？”

    “我去帮我妈了。”

    程见站起来，跑进了厨房。

    “怎么不在外面聊天？”

    “妈。我觉得心里很奇怪。”

    她在洗菜池里洗着青椒，慢慢。

    “害羞呗。”

    程见惘然，抬头看了看妈妈，又望向客厅里的万重。

    这奇怪的感觉，她没想明白，原来是害羞。

    真是傻兮兮的。

    中午一起吃饭，聊了些寻常话，算不上亲热，倒也不疏离。

    程见坐在万重旁边，看他正襟危坐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程家爸妈看着自家女儿对着万重眉眼含笑，也没再任何反对的话。

    只是程妈还是问了句“万，你算以后在这里定居还是回青海？”

    程见舔了舔嘴，低头不话，甚至连万重都没看一眼。

    她们家当初不就是因为这个问题闹得不可开交么？

    程见咬了一口玉米，鲜甜多汁。

    就听见万重“在这里。”

    程见心里松了口气，随之便想起了万重的父母，将如何看待儿子远离家乡。

    她听见妈妈问“我们家程见还，等以后你们添了新成员，亲家如果不方便过来的话，我和她爸可以帮你们带孩。”

    此话一出，叫程见和她爸沉默了。

    怎么当初最反对的那个人，现在比谁都想得长远。

    万重笑，“好。”

    桌底下，程见的手悄悄握了一下万重的手。

    那头给了回应，伸手回握，捏了一下。

    你知道这一生总会有人来爱你的，不辞辛苦，跨越千里。

    吃完饭，程见和万重在厨房里洗完。

    她悄咪咪地问“你很紧张？”

    男人闻言，转头看了眼她，淡淡道“不紧张。”

    “那你流汗干什么？”

    她们家客厅的中央空调，不是来客人，是坚决不会开的。

    可是今天，屋里明明很清凉。

    “.....”

    万重没话，认真洗着碗，每个都擦得光亮。

    只是，额头上的汗没停过。

    下午，四个人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程妈低头坐在最外边儿弄着自己的十字绣，与他们隔开一个楚河汉界来。

    倒是万重时不时挑几个话题出来，都是些体育新闻。

    其实要的话，程见也能回答。因为她知道这话题是抛给程爸的，她没断。

    程见看了看万重的脸，想，万重这辈子大概都没这么主动过。

    最后气氛活跃起来，是她爸拿出家庭相册指给万重看。

    “你看我们家程见，时候游泳的照片。”

    万重望过去，姑娘生的白白胖胖，穿着红色的泳衣，对着镜头笑得开心。

    “这是她多大？”

    “六七岁，刚刚学游泳没多久，跳进池里就可劲儿游。”程爸笑眯眯地回忆，一张张翻给万重看。

    又了句“姑娘家家的，劲儿大得像头牛犊。”

    然后，她就听见万重慢慢笑起来，视线还停在相册上没有移开过。

    话题慢慢展开，她爸带着万重指着电视机旁边的一个红木柜子“那里边儿都是我们程见得的奖。”

    万重笑，“叔叔，还劳您给我。”

    她爸当真带着万重走过去，指着里面的各种奖项，滔滔不绝起来。

    程见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看她妈弄十字绣，困得渐渐眯起了眼。

    没人知道，她昨天竟失了眠。

    好不容易熬过下午，晚上出去吃的饭。

    这顿饭倒是气氛没有那么低了，多了些程见的亲戚。

    万重离她很远，这个整个桌子看过去，他正与几个伯伯在聊天喝酒。

    程见频繁抬头看他的举动，进入了程妈眼睛。

    她凑近告知程见，“你真是有够不矜持的。”

    程见抿了抿嘴，问“矜持有几斤？会不会让我长胖？让我长胖我就不要了。”

    她妈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思维有些过分的天马行空。

    她问“妈，您那个双喜字绣好了么？”

    “快了。”

    程妈跟她舀了一碗鱼汤，刚刚放下就想到一件事。

    “你当初跟妈让一口气绣完，是  不是就准备好了？”

    程见哑然，低头喝鱼汤，沉默应对了这个问题。

    “你也不用躲躲藏藏了，我看这子不错，为了你愿意来这边发展，真挺不错。”

    她听完，瞬间不哑巴了，转头看着程妈。

    “妈，您真的？”

    “我要是真不喜欢能让他来家里吃饭？”

    程见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你知不知道你爸为了服我花了多大功夫？”

    “多大功夫？”

    “自从你搬出去之后，逮到时间就跟我洗脑。”

    程见笑了笑，朝自家老头望过去，心里一阵感激。

    “妈，这样很好，咱们谁都不离开谁。”

    程妈看着她，笑啐“死丫头。”

    桌上的水果盘转过来，她拿了两块西瓜，递了块给程妈。

    “妈，你发没发现外头饭店的西瓜都不甜。”

    程妈咬了一口，准备话表示认同。

    就听见程见又“我就喜欢吃这种不甜的。”

    “....倒霉孩子。”

    “.....”

    饭局过后，程见送万重回去。

    不过她不会开车，是坐的的士。

    车里，男人斜斜靠在程见肩上，鼻尖混着酒香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间。

    两人没有聊天，只是双手握在一起，没有分开过。

    到区门口，程见挽着他慢慢走进去。

    男人步伐稳健，不像是喝醉了的人，只是不话的模样透露着他喝过酒。

    “头晕吗？”

    “还好。”

    “你喝了很多酒？”

    “不多。”

    程见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

    上楼和，万重躺在沙发上不话，眼睛微微眯着，眼神跟随程见的脚步四处游走。

    “你家有没有茶叶？”

    “有，在橱柜里。”

    程见拿出茶叶，也不懂品种。

    烧了壶水给他泡了杯浓茶，为了迅速降温，又放了几块冰在里头。

    万重坐起来，待温度适宜，一口气喝完。

    程见问“好点儿了么？”

    “嗯。”

    他虽着不醉，可那模样分明就是昏了头，眼里有温情，每每靠近，他握着程见的手就没松开过。

    晚上，程见准备回去，可看见他意识不清地躺在沙发上，终究是没有忍心。

    可是细细想起来，她到底是不忍心，还是就想多跟他再相处一会儿。

    她了盆温水，简单给他擦了擦，便拉着万重回房休息。

    还是像之前，万重睡在客卧，她睡在主卧。

    可是并未带换洗衣物，她觉得难为情，但又不好。

    只得去万重衣柜里拿了件T恤，暂时将就一晚。

    半夜男人酒醒，起来冲了个冷水澡，推开主卧的门。

    坐在窗边看了会儿程见，最终还是躺在了她身边。

    虽是有浓情，但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