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两人出发的那天, 程见兴致很高。

    傍晚的飞机穿梭在看起来黑紫色的云层里，平稳飞行。那是一种脱离地球的感觉，向下望下去无数个暖色的光点, 那是一种  胜过望向银河会产生的暖意。

    两者间的碰撞很微妙。

    程见靠在飞机舱窗户上，她眼睛望向下面。

    偶然间会想起自己也飞行过同一条航线。

    那是毕业后的第二年早春的一个周末，她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的失眠。

    问自己是否是看了一部电影，回忆卷入重来。只是闭眼许久后, 她订了一张飞往青海的机票。

    那夜她几乎没睡着, 什么天气不天气的，她一概未曾考虑。

    收拾了点儿换洗的贴身衣物, 早早就出了门。

    还是很早的清, 也不着急时间。

    坐车去了机场后，吃了顿不太和胃口的早饭。

    她坐在候机厅里，心情很平静, 甚至没想过飞机落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一心想着, 自己应该去看看万重生活的地方吧。

    飞机划破天际，冲进云霄。

    程见坐在飞机窗旁一路无言。

    其实也是没人话，她也不想话。

    沿途的壮阔慢慢变换着, 有穿过青山的河流，有寥寥几家的村落。

    广阔的、深远的, 所有都在眼前。

    她心里静静等待着什么，那一段时间的落寞好像眼下的山川河流, 在一片绿色里处于永恒，绝不消逝。

    她想得并不是见到一个人，而是看看他生活过地方，一个简单的想法。

    虽睡眠质量不高, 但也并不困倦。

    坐在飞机上，她没闭眼休息一刻。

    倒不是害怕错过了什么，只是好奇每一处景，哪怕只是眼光触及。

    飞机落地，程见脸上有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大概是毫无察觉的。

    她想她终于来了。

    随着人群走出机场里，路边有大巴、的士和各种私家车。

    她望着眼前的景，突然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

    所以茫茫人海里，为什么要觉得悲怆呢？

    原来是身边少了那个一直托付的人。

    身旁的陌生人来往匆匆，步履急促。

    没有人像程见那样驻足，就算有，也是在等人。

    好久之后，她叹了口气。

    只是这一声叹息，夹杂着好多的颤抖。

    她眼里溢出了泪水，抬眼望着有些灰暗的天空，一时之间竟无措起来。

    她骗了所有思绪，骗了最真实的本心。

    其实她想看到的，只是万重。

    那个漫天黄沙的家乡，那个生机繁茂的榆林，都是借口。

    她终于清楚了。

    转身进了机场，订了最近的一趟航班返回。

    一个上午的经历，像是在梦里闯了一次关。

    就是明明做好了头破血流的准备去看看结果，却发现，那结果能要人命。

    程见想起那天的举措，觉得自己很傻。

    在一场不确定的，甚至是根本没有回声的关系里，她一头扎了进去。

    看不透其中，看不到尽头。

    万重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发觉程见靠在飞机窗边上的姿势，从登机开始就没有改变过。

    好一会儿，他伸手捏了捏姑娘的耳朵，问“想家了？”

    程见没回头，笑了笑，不话。

    她很释然，因为在那一段回忆里，她敢肯定万重也在那个时期做过不类似，却  依旧摸不着头脑的傻事。

    像她，或者更甚。

    晚间的飞机上有很多人在休息，他们没怎么聊天，万重拉着她的手，一路。

    还是同一个机场，不同的航班。

    晚上的机场外面也依旧热闹，因为有好多夜归人。

    程见坐在车上，又一次回想起那天的心情。

    她迟迟迈不出的一方天地，俨然已经有了答案。

    机场离住的地方不算远，万重也提前安排好了所有。

    详细到哪一天去哪里，在哪里休息，倒也省事儿。

    夜晚的青海和每一座入夜的城市都一样，但也能催生人的孤独感。

    程见洗完后躺在万重身边，两人准备休息。

    身在异乡，思绪沉重且跳跃。

    身边人的呼吸渐渐均匀，已入眠。

    程见睁眼看着窗外，好一会儿，她翻了个身。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休息，刚动了一下，对方便有了回应。

    他问“睡不着？”

    “一点失眠。”

    “什么心情？”

    “就是激动夹杂着焦虑，具体也不清楚。”

    完，她常常舒了一口气，转身拥抱着万重。

    那是个厚实且舒展的拥抱，甚至不清满足从哪里来。

    就是你感受到一阵清风，不管它有没有告知你它的新鲜，你总能肯定那一定是从茂密森林吹来的。

    “我看见过这里黄沙卷起几层楼高的样子，也向往这里到处都是榆树的模样。”

    “那一定是一场很美丽奇妙的蜕变。”

    “嗯，就像人能重活一次，却不忘本心。”

    程见闭着眼睛笑，没有话。

    她努力让自己变得趋于平静，然后睡一个无眠的好觉。

    两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游历了所有计划好的地方。

    疲惫夹杂着富足，无以言表。

    他们从西宁出发，一路开往可可西里。

    这里的天气不像程见生活的城市，是萧条且荒芜的。

    她看见榆树后的黄沙，悲凉包围着城市的精神，即使无垠的旷野也值得被人铭记。

    天气寒冷而干燥，她那几天连着冻裂了嘴唇，但她还是笑。

    万重对这一片土地有着深沉的情感，他沿途跟程见介绍详情。

    很多时候让她觉得，万重也许还肩负了半个导游的身份，多的那部分应该就是照顾了她生活起居。

    但少了焦虑和束缚，人更自在，因为在路上。

    记忆里，那是十月初的一个傍晚。

    天黑的有些早，他们还没到达住处。

    程见觉得有些闷，开了车窗。

    来自旷野的风呼呼往里吹，晚星也比从前见到的要繁多和耀眼。

    她望着路边的倒影，所见之处是望不到尽头的虚无。

    “你知道一万次重逢的尽头是什么吗？”

    万重觉得莫名，微微朝她那边偏了偏头，不解。

    “嗯？”

    “是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