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想法一直盘旋在许逐月的脑海里, 久久挥之不去，她从家里扮好，到站在婚礼酒店的门口, 一直惶恐不安。

    今天就是顾朝澜结婚的好日子, 她的确由衷地为他感到开心, 人生中最大的一件喜事，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可她突然之间，不敢推开门进去，她...和顾朝青...也有四年没见面了。

    四年前那个承诺, 其实是她胡乱蒙他的, 结果没想到他还真把顾氏做的如此好。

    许逐月回国前就已经想好了自己今后的算, 好好工作，努力生活，然后在航天科工养老, 不管顾朝青怎样，在她心里, 他们早就结束了, 或许顾朝青也早就把四年前的约定忘记了。

    那当然是最好的。

    她稳定了一下情绪, 吸气吐气，提了提手里的包，不用想那么多，装作不认识就可以。

    *

    顾家包了一整个大酒店，大堂里都是往来的宾客，香槟酒塔醒目地放置在中间, 甜品水果奢华得让人移不开眼，水晶吊灯反射出几道惑人的光线，许逐月谨慎地走进来, 走到最角落的位置。

    她紧张地不断吞咽唾沫，尽管在国外习惯了这种大型晚会类的场合，但那个时候她的身份是学术专家，可现在她只是会场主人公曾经的学生。相对于其他人，许逐月觉得自己的辈分就低了不少。

    她也不像其他人，娴熟自然地拿起侍者托盘上的香槟酒，或是尽情享受长桌上的美食。

    可能是因为远离北京太久，反而拘束了不少。许逐月觉得自己像个乡巴佬，误入了高端的酒会，浑身不适。

    她时不时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又扒拉一下领口，紧攥着包，不敢坐又不敢走远，因为怕到时候堵车迟到，许逐月特意提早了一时到，看来她还是来的有点早。

    又这样默默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后台走出一两个人，许逐月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声喊着。

    “顾老师！顾老师！”

    顾朝澜穿了一身黑色的高定西服，笑脸盈盈地健步走过来。身后跟的是一个许逐月不认识的男生。

    “来的挺早，怎么不找地方坐，饿了的话先吃点甜点垫垫肚子。”

    许逐月难为情地摇头，“还是不了，待会儿还要吃正餐，啊、对了，顾老师，我给你和新娘带了新婚的礼物，祝你们新婚快乐！”

    顾朝澜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记忆中那个老样子，一点儿没变，他顺从地接过许逐月的手袋，然后开玩笑地，待会儿把送出去的礼物吃回来。

    作为新郎官，在这一天更像是个外交官，需要到处交际，因为有成批的贵客正在有序地走进来，顾朝澜和许逐月嘘寒问暖了几句，就抱歉地离开了。

    随着时间的推进，陆圆和曾经在研究院一起共事过的同事同学也都到齐了，几个人聚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聊。

    不过更多的话题还是今天的主人公，顾朝澜。

    实话，今天的大场面足以骇到大部分只是康家庭的学生，顾朝澜为人低调，从不在外张扬，鲜少有人知道其实他是京城顾家的大公子，还是顾朝青的哥哥。

    可话题着着，又跑偏了，比起要结婚的顾朝澜，明显还是现场的未婚男士更有吸引力。

    陆圆笑眯眯地看着此刻热闹华贵的气氛，赞叹了一句，“我也有一天能亲眼看到上流社会是什么样子的了，果然要好好读书，不然也接触不到顾老师了。”

    “不过起上流社会，逐月你在国外应该见到的不少吧，你不知道在中科院的时候，有多少研究生把你当成偶像整天挂在嘴边，要不要找个机会回母校做个讲座什么的？”

    “我，可以吗？”

    “嘿嘿这有啥可不可以的，你如今这个身份再回去，都可以直接当导师了，成堆的研究生肯定争着抢着要你带。”

    突如其来开始了这个话题，避免不了聊到机器人，无人机，国际上和国内的无人机发展。

    陆圆拿着香槟碰了碰许逐月的，“月月，你不去敬敬顾总？”

    “起顾总，我又想起来了，他从前些年开始就在准备飞行器这块的项目了，国内国外两头跑，倒也参加了不少大会，好像还在你之前那个机器人大会上露过脸。”

    许逐月没有轻易向别人偷露过关于她和顾朝青的事情，所以此刻围在她身侧的人皆以一种期待，甚至怂恿的眼神看她。

    许逐月被看得汗毛倒竖，陆圆将她的手臂重新来回来。

    “月月，你不是把研究成果带回来了，扬言要推动无人机科研成果产业化，这不缺少资金，顾总正好想找个技术顾问研究这一块，你俩一拍即合啊！”

    “......不需要。”

    许逐月快速把自己的手臂从陆圆怀里抽出来，就算是找人一起研究项目，也不找顾朝青，更不需要为了科研经费去接近他。

    不过她还是下意识地往那处热闹丰饶的气氛里望去，顾朝青变了太多，褪|去了常穿的牛仔、衬衫、T恤，换上了西服皮鞋，和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他们相隔的不远，只是一个过道，两个长桌的距离，她很快从他明朗的脸上移开。

    她就待在自己这块方砖上，背靠着落地窗的大花帘子，口口地喝酒，这种场合重要的是社交，结交人脉，但许逐月却不想顺应着周边的人，她只是来参加顾朝澜婚礼的，只是想感受这份喜庆，替他高兴而已。

    照绝大多数人的法来，许逐月没有什么烟火气，长年累月和数据交道，让她整个人如同一台冰冷的操作台，始终都是淡淡冷冷清清。

    陆圆和几个人和几个曾经的导师去了招呼，许逐月却被几个“粉丝”缠住了，一时迈不开腿。

    此时她的脸色必然是不悦的，但碍于都是热爱科学的同学，而且有些是校友，许逐月开不了这个口拒绝他们。

    “许博士！我我我们太激动了，能在这里看到你，是是我们好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也是中科院的研究生，读过你发表的好多论文，特别是你在研一的时候发表的那篇《热场对曲率半径干涉测试的影响》，这种文章我们都不敢相信是研一的学生能写出来的。”

    “还有你在北卡州大的时候，发表的《Fizeau干涉仪绝对标定的全局优化平移旋转法》，我研读了好几十遍，希望您能在活动结束后，帮我解答一些疑问。”

    “最近您回国是不是有组建无人机研究团队的想法，能不能带上我，我已经把您发表的所有著作都读完了，对这一方面很感兴趣。”

    许逐月的高跟鞋快撑不住了，后跟死死地钉在地面上，她的手掌一把撑住身后的桌子，咳了两声。

    “我是来参加婚礼的，不谈公事，希望你们理解，事后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她从包里拿出几张名片分发给几个脸上充溢着求知欲的学生，上面写着，现任航天科工飞行器组特聘研究员，世界航空航天研究专家，第XX届世界机器人创新大赛冠军获得者......

    几个人感动地离去后，许逐月才松了一口气，她想到李隶的嘱托，赶紧拿出相机拍了好几张顾朝澜和新娘的照片。

    一堆学生才刚走，后脚又有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许博士？不谈公事，那可以和你聊私事么？”

    许逐月侧过脸，眼尾扫过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立刻染上不适，生理上的不适。

    她喝了一大口香槟掩饰自己的异样，她现在也是个公众人物了，而且是在顾朝澜的婚礼现场，绝对不能当场离去。

    或许是许逐月今天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过了不一会儿，有个带着厚镜框的男人走了过来。

    “许博士，我仰慕你很久了，不知可否给个联系方式？”

    许逐月张了张嘴，刚想不方便，顾朝青绕到许逐月身侧，亲昵地碰了下她的酒杯，“喝太快会醉的，慢点喝，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这是我先看上的人。”

    那男人完全不知道刚回国的许逐月和顾朝青有这层关系，不过联系下前几年的机器人论坛大会，似乎就有点头绪了，他是万万不敢得罪顾朝青的，光是顾氏旗下的一个分公司就能压死他。

    “顾总看上的人，我们怎么敢动，您和许博士聊的开心，我还有事哈哈。”

    赶走了无名卒，顾朝青脸上的不爽才消失，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女人，依旧冷静到过分。

    不气不恼地继续搭话，“这么多年老熟人了，怎么见了面也不声招呼。”

    许逐月冷淡地举起手，招呼了两下。

    “可以了吧。”

    许逐月眨巴着眼睛，瞥向另一侧，试图离这人远点，奈何刚一走动，一大波男女就涌到了这里，她又被迫挤向了顾朝青。

    她的后背措不及防撞上顾朝青温热的胸膛，几秒后被他抓住了手腕。

    “顾总，你最近准备开设的项目，还需要投资人吗，我想加入这个创新计划。”

    “顾总我们还第一次知道您和顾博士是手足，以前您当乐队歌手的时候，哪能想到这个，起来还真可惜了，本来可以在娱乐圈有更广阔的未来，事业正鼎盛时期啊。”

    顾朝青的脸色刚沉下去，感觉许逐月的手腕开始僵硬。

    “其实是我......”

    “不过吧，起天纵奇才，金融圈必定要数顾总了，短短几年，就把顾氏发展的这么好，既然事业稳定了，你的年纪也不了，是时候可以考虑婚姻大事，你看要不要考虑一下...”

    顾朝青低头看了眼许逐月低垂的脸，“不需要，谢谢各位的好意，我已经有心仪的女人了。”

    他快速地把许逐月拉出了包围，直到走出婚礼的现场，他才放开。

    *

    许逐月圈住被顾朝青握过的手腕，抚了两圈，不知道这人拉她出来想干嘛，但在刚才那种场合下，这个行为，她确实阻止不了。

    两个人彼此面对着，也不话，许逐月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到，顾朝青可以听见。

    扑通扑通扑通，空气又安静得吓人。

    “你......”

    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地口，许逐月蹙了蹙眉，想到刚才的场景，话锋一转，“你先。”

    顾朝青勾起一个笑容，抿了抿唇，“你觉得我现在、怎么样？符合你的标准么？”

    面前的顾朝青，是焕然一新的顾朝青，也是许逐月不认识的顾朝青，她以前从没有看到过他穿西装，更没有看到过他如此精英的一面，浑身散发着掌控全场的气息。

    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不会再和他有任何接触。

    “还行吧，你能帮到顾老师就好。”

    顾朝青敛下幽长的睫毛，眸子里的光晕倏然暗淡，“我、还想，对不起，还有谢谢你，都是真诚的，你无需怀疑。”

    许逐月似是料到了顾朝青会长篇大论，抬手制止了他的倾泻，她早就承受不了他过多的情感覆压，其实刚才在宴会上的距离就很合适，他们只当是多年不见的陌生人。

    “那好，我不多，我的错误已经造成并且无法原谅，我会为我的错误承担所有后果，月月...”顾朝青心地看一眼许逐月，“我还能这么喊你么？”

    “你已经喊了。”

    顾朝青苦笑，是啊，他以为再见到她，他能忍住积压已久的情感，能很平静地进行对话，没想到还不可以。

    这些年，他也一直在为自己的曾经的所作所为赎罪，就是为有朝一日能在她面前堂堂正正地对话，可他低估自己的罪孽了，这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一辈子他都会铭记在心的东西，他让一个干净无比的灵魂彻底损毁，他永远会在她面前直不起腰，大不起声。

    “你今天不谈公事，正好我有个私事找你谈。”

    许逐月抓着包的带子，不拿正眼看他，顾朝青保持着两个人都舒适的距离，沉声，“你还记得四年前，我们的约定么，如果我把顾氏发展得越来越好，你就考虑再给我一次机会。”

    的确，许逐月看到了，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可能一半是真心实意来参加顾朝澜婚礼的，但另一半都聚在了顾朝青身边，顾氏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必然是他。

    许逐月扬了扬眉，天真无辜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心机。

    她露出八颗白牙，“顾总能和我有什么约定，我不记得了，如果这是你最新的社交手段吗，在我身上可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