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一些私事” 他的血是什么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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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之后,安杰拉·达勒独自坐上了南归的马车。

    她不知道女王陛下身边真的有一位魔术师在暗中庇护着自己,只认为这一趟不成功便成仁,在车上一次次开箱子确认,茉伊拉给她的“援助”。

    那是一撮浸了鲜血之后的金发,还有一块绣着象征王室的金色鸢尾的手绢,手绢比那坨金发还要脏,上头全是干涸的水渍,带着些许腥臭气味。

    安杰拉想要暗杀她的弟弟,有很多机会,但就算能侥幸成功,这种凶手确凿的杀戮,无疑会让她在上法庭之前,就会被他弟弟的那些部下,以复仇的名义杀死。

    毕竟忠心为主的骑士,总是能得到表彰,甚至凭功勋领取更多“奖励”,特别是主上没有继承人的前提下。

    所以她要么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要么让兄长大人率先成为该死之人,这样一来,他的死因就没人会追求了。

    比如造反的逆贼。

    为此,她准备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经过陛下的润色之后,是这样的——

    女王摄入了足够疯癫的,上瘾的毒药,所以她暗中寻找这药品的供给者,甚至凄惨的,如同丧家犬一样的亲自去求药,得知这药根本供应不上之后绝望死去。

    而她趁乱割了一缕头发之后被抓进了地牢严刑拷。

    但女王陛下死去的消息并未公布,一位巫师用易容术假扮成女王的模样,窃取了王位。而既然女王陛下还好端端的活着,也就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凶手了,所以她就遗忘,从而买通狱卒逃脱。

    安杰拉敢赌,她那个疯弟弟在听这个消息以后,一定会陷入满足的狂喜,不会追究这谎话中的细节。

    在这之后,他应当会不满足的兴兵造反。王室血脉断绝,撕碎伪王的面具,自己坐上王座的机会,谁愿意错过呢?

    就算怀疑这故事的真伪,他也会亲自去取证,毕竟路途太远了,如果派探子过去,一来一回至少半个月时间,很可能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安格鲁·达勒可没有这样好的耐性。

    “可以的,这次一定可以的。”安杰拉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喃喃自语。

    这时,赶车的车夫突然放慢速度,他回头,扬声问道:“夫人,您刚才吩咐我什么了吗?我没有听清楚。”

    安杰拉一愣,立刻收敛神色:“没有,是你听错了。”

    这之后,她一言不发,仿佛嘴巴被缝住了一般。

    梅瑞狄斯赶着车,看向远方逐渐聚拢的乌云,心想这个女人实在是不够专业,就算不从魔法层面出手,也得稍微提醒一点。

    他的陛下有着野蛮的韧性,荆棘一般生长,试图刺破命运的束缚,这真是太诱人了,他可不想放过一个处心积虑要杀死陛下的人。

    路上,安杰拉·达勒在心底演练了无数次的第一步,实行的非常顺利。她带回来的战利品顾荣安让达勒公爵深信不疑,甚至破例用招待贵客的规格给她举办了一场庆功宴。

    当然,只是自我满足性质的。

    仓促的宴会,敷衍的只会是达勒公爵的下属,设置不包括他们的家眷。

    那些女人也不敢来,男人一个不注意被领主了,等过上些日子,还能杜撰一下伤疤的来历,假装是上战场留下的,甚至还会以此收获些钦佩。但女人就此毁容,可就不划算了。

    所以一场宴会上,除了坐在领主右手边的大功臣之外,全是男人。

    酒过三巡,醉醺醺的男人们开始讲一些荤话,最后还是达勒公爵“良心发现”,让功臣先回去休息了。

    安杰拉离开宴会厅之后,又悄无声息从仆人通道靠近,果然听到安格鲁算去揭穿伪王,而他的手下则纷纷拍起了马屁,表示会回去整顿骑士,保证三日内就能出发。

    三天时间,足够了。

    安杰拉算在这期间,去替换掉一个骑士侍从的位置,在路上悄悄靠近安格鲁,实施暗杀计划。

    哪知第二天一早,安杰拉刚醒来,就从窗户看到一队轻骑兵的背影,领头的赫然就是达勒公爵。

    他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去找管家一问,这才得知,安格鲁今早起来,突然觉着等三天太久了,而且大队人马速度慢,等长途跋涉到了王宫,却被其他近水楼台的贵族先行抢了功劳,那就糟了。

    于是,他急不可耐的先行出发,只带了平日就在城堡里待命的几个骑士,轻装简行即刻出发。

    轻骑兵队速度很快,快到安杰拉就算现在立刻备马追赶,也不一定追得上。

    而且……她就这么去追,又没法遮掩身份,就算追到又如何,怎么暗杀过安格鲁之后才能全身而退呢?

    安杰拉呆呆的立在窗前,天时地利都有了,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他比预想中还要疯。

    等人一路冲到王宫,事态就不可控了。

    安格鲁是疯,又不是傻,在觐见国王之后,发现那不是个冒牌货,不可能公然行刺,只会编个借口。等到他全身而退,自己就要大祸临头。

    安杰拉眸光阴沉沉的,转头收拾细软要,她盘算好了,这一天都要如常度过,还要去餐厅吃午饭露面,到夜里,再找机会再偷偷溜出城堡。

    她从前也不是没想过离开城堡,可她那疯弟弟不同意,还过很多次,会找个合适的领主,把她嫁出去联姻。

    煎熬之中,管家来敲门。

    安杰拉半面脸颊隐藏在阴影中,冷冷开口:“什么事,是公爵让你盯紧我,怕我跑了吗?”

    管家无奈的笑:“姐怎么会这么想呢?公爵的队伍,在过涅拉河之前停下扎营,据是不知道上游哪个该死的领主弄坏了水坝,导致河流暴涨,必须得等水坝修完才能再上路。这时候,老爷想起有某样信物还在您这儿,命令送补给的时候一并带去。”

    希望陡然出现。

    轻骑兵携带的口粮不会多,要额外扎营两三日,不可能全靠着在附近猎,更何况涅拉河下游都是洪汛期会被淹没的浅滩,也没有猎物可以。

    派人去送物资是必然的,这其中,有空间做手脚。

    不过,信物是什么?

    安杰拉想了半天,才意识到,管家的,应该是她带回来的那一缕金发。

    将盒子给了管家之后,安杰拉的房间内安静下来,如同往日一样,如同幽灵的空屋。

    她平日就太安静,无人察觉屋子真的空了,而她本人,早已经换上男仆的衣服,贴了一脸胡子,混进了送补给的队伍。

    感谢她那早逝的父亲,虽然认为女儿是联姻道具,却也愿意教她骑马,让她还能努力一把。

    至于易容术……开玩笑,她当然做不到这一点,不过常年来遮掩伤痕练就的化妆技术,在经过女王陛下亲自点拨之后,倒是更加精进了。

    那个从来不用正眼看她的兄弟,应当认不出来。

    接下来出乎意料的顺利,安杰拉在路上,成功将毒下到了食材里,都是最名贵的,尤其是达勒公爵最爱吃的肝脏里下了双份。

    送完食材之后,她亲眼看到,安格鲁漫不经心的在篝火旁,决定了今日的晚饭是鹅肝馅饼。

    她心满意足的随着补给队伍离开。

    安格鲁总觉着,今日似乎不怎么自在,似乎总有视线在窥探他。

    他的感官就是比凡人更敏锐,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动怒。

    只是今天怒气根本发泄不出来,每次想要抓人盘问时,都会发现其实没什么异常,先前都是自己眼花。

    算了,或许是昨夜喝了太多酒的缘故,他想。

    第二日午后,上游的水坝修好了,水不再漫上桥面,达勒公爵率领轻骑兵们再次上路,只是过了桥之后没多久,发生了意外。

    达勒公爵突然疯了。

    天明明还没有黑,他却突然狂躁起来,什么都看不见,叫人点亮火把。骑士都习惯了领主的诡异脾气,没人反驳他如今夕阳明明很耀眼,只是听话的依言点起了火把。

    然而达勒公爵却更加愤怒了,他拔出佩剑,砍掉了两个骑士的脑袋。

    其他骑士见状,纷纷将刚点起来的火把熄灭,都屏息凝神的戒备起来,悄悄后退。

    达勒公爵原地怒吼着发了一会疯,就骑着马要冲向夕阳的方向,那片密林中荆棘丛生,根本没有路可以走,战马嘶鸣着不肯去。而达勒公爵竟然直接跳下马,拨开荆棘强行冲进了密林深处。

    骑士们面面相觑。

    “这……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去找海尔曼侯爵求援,让他帮忙寻人吧……”

    这儿是已经是海尔曼侯爵的领土了,达勒公爵出发的匆忙,肯定没事先过招呼。

    不事先通知并得到许可,就擅自进入其他领主的地盘,是很不尊重的表现,是要发动战争都不为过。

    不过……海尔曼侯爵一向是很愿意跟在自家领主身后共同进退的,也许这次他也会出力呢?

    事实上,海尔曼侯爵听这件事后,反应非常快——

    他立刻派人往国王那儿送信,试图撇清关系。

    达勒公爵带着一队轻骑兵,又拿着象征王室的,可疑的信物,秘密横穿他的领土,其中必然隐藏着阴谋!

    之前跟着达勒公爵,那是有好处捞,当然要忍着他的疯病,可如今他发疯失踪,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为了一个死人,让自己也背上谋反的嫌疑,这可太亏了。

    海尔曼侯爵的上报信内,将失踪的达勒公爵,描述成一个居心叵测,又触犯多条律例的疯子,他表示,自己会遵守国王陛下的命令,还请陛下指示,是去救人还是去抓人。

    茉伊拉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知道安杰拉的计划全盘成功。

    她亲自给海尔曼侯爵写回信,不需要救,也不需要抓,疯子是无罪的,他的行为也不会牵涉其他人,甚至包括那些听命行事的轻骑兵们。

    毕竟,顶头上司是一个疯子,已经够惨了。

    但同时,疯子也是无用的,不论如何,他都不适合继续做一位看顾王国南疆的领主了。

    茉伊拉下令,让孀居的,改回了父族姓氏的安杰拉·达勒先继承公爵之位,再自行考虑要不要去寻找和救助她的弟弟。

    派人去颁布御令之后,茉伊拉低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一次烂了出头鸟,贵族们能消停多久。”

    没人回答。

    茉伊拉咋舌,她忘了,梅瑞狄斯不在身边。

    信使都到了,这时间足够久了吧,那家伙人呢?

    疑惑将喜悦之情冲淡,一个不愉快的漫长下午好不容易过去,傍晚时,梅瑞狄斯终于露面了。

    他没使用易容法术,只是用兜帽遮掩住了耀眼的面容和发色,兜帽斗篷下是麂皮短衫,半旧的布料一眼分不出究竟该算是棕色还是绿色。

    “呵,你怎么不背着弓箭cos罗宾汉呢?”

    梅瑞狄斯将他大概听不懂的异世界吐槽照单全收,唇角勾了勾:“陛下生气了?”

    那当然了。

    “我都搞不清楚你这该算是消极怠工,还是要公费旅游了,按你的能力,至少会比海尔曼侯爵派来传信的人早到五天。”

    哪怕人回不来,用梦魇相关的魔法,托个梦告诉她,让她放心也行啊!

    梅瑞狄斯垂眸:“处理了一些私事,所以花了点时间。”

    一点时间=毫无音讯的五天。

    茉伊拉本想发脾气,但突然有些意兴阑珊:“算了,你去休息吧。”

    她又没命令梅瑞狄斯第一时间回来复命,犯不着要求他自觉。

    至于私事是什么,她一·点·都·不·关·心!

    直到梅瑞狄斯离开之后,茉伊拉也想转身回寝殿,踩过一段地毯,发现上边竟然残留了梅瑞狄斯的脚印。

    很浅的棕色,似乎是泥土,但是……带着一股很淡的,夹杂着植物气味的腥气。

    像血的味道,却又跟她接触过的血腥味不一样,矮身去摸,指腹就沾染了可疑的脓绿色。

    梅瑞狄斯不是人类,而是这种魔法生物,那么,他的血液该是什么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