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弥散着一股子难言的死寂。

    沈风屿愣了愣，似乎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水渍在男人身下漫开，一点点顺着皮质座椅流淌下来，他目光定在男人湿透的衣裤上，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一直以来，他虽然知道裴深身体不方便，但日常起居之间，大都是可以自理的，极少会用得着他动手，即便动手……也只是抱着来去，或者按摩擦身，而贴身私密之事，一般是裴玖在身边照料。

    唯有的那么几次亲近，都不曾遇到这种情况。

    这……南槿也没对他过这些啊！

    沈风屿浑身都不大自在，尴尬的简直要冒泡，手往前伸了伸，悬在半空，又不知道往哪放，磕磕巴巴的开口：“你……你……这……要不要去医院啊……”

    这种情况，已经严重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

    男人神色冷峻，下颌紧绷，面上笼着一层惨白，整个人都在细微的颤着，见那家伙一个劲盯着皮质座椅蔓开的污渍，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紧，抠进掌心。

    “出去！不要让……我再一……次！”

    他声音又冷又沉，宛若含着一块冰，仿佛是提着气喊出来的，透着一股子声嘶力竭的意味。

    “那你……你一个人……”

    沈风屿有点犹豫，车内不洁的气味浓郁散开，他开换气，不太敢将这个人自己丢在车里。

    毕竟这个人身体不比寻常人……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可这个人……这个人的眼神，实在吓人，压制的气势扑面而来，简直让他不敢与之对视。

    男人惨然一笑，喘息粗重，断断续续，透着嘲讽：“还……没看够吗？”

    已经够狼狈了，尊严扫地，也不过如此。

    四周气氛冷凝，透着一股子难言的静默。

    “你别激动……别激动，”沈风屿咬了咬唇，缩回手，结结巴巴的往后挪：“那我……我先出去。”

    他飞快的开车门，逃一般的跳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里面的气味确实不大好闻，简直难以令人想象，那个如此爱洁，平日里对卫生状况要求高到令人发指的男人，居……居然会遭遇如此境况。

    连沈风屿都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可裴深……裴深……

    不过片刻，他一扭头，就发现车门被裴深从里面锁了。

    “喂……裴深你……你别锁门啊！”

    沈风屿吓了一跳，从前面探头过去，蓦然对上那人冷厉的眼神，顿时吓的不敢动了，赶紧缩回去，蹲在一旁。

    这……这下该怎么办啊！

    沈风屿纠结了一阵，还是翻了翻手机，给裴玖。

    与此同时，车内的裴深正经受着极大的内心挣扎。

    他艰难的扯过后座的后毛毯，将他盖在自己身上，遮挡住一身狼狈与难堪。

    脊椎深处蔓延而起的疼痛并没有这么容易就放过他，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程度略有减轻。

    他咬牙撑住，耳畔嗡嗡作响，可头脑却清醒了不少，

    虽然吃了药，心口仍旧有些不适，思及沈风屿错愕的眼神，裴深闭了闭眼，苍白英俊的脸上浮出挣扎，满心难堪。

    三年了，他还是没有全然接受这具破败不堪的躯体。

    即使身居高位，日常起居与寻常人并无多大不同，平素里旁人能做到的事情，他基本能做到，旁人做不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到，可每每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觉得挫败不堪。

    车内充斥着不洁的气味，时时刻刻的在提醒他，他是一个残废，与正常人不一样的残废。

    所以……后悔吗？

    这个问题，三年里他无数次问过自己，到底……后悔吗？赔上余生健康，救一个不爱他的人。

    在初初脱离生命危险，从手术台下来却得知沈风屿逃离的时候；在无数个神经痛发作，被护工侮辱的夜里；在像如今这样狼狈糟糕的时候，他究竟……后悔当初的举动吗？

    裴深其实也不上来，只是他清楚，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救沈风屿。

    那个孩子……不能死。

    手机在外衣口袋里，被纠缠着压在下面，男人颤着手去摸，却半晌没有摸到。

    他来了脾气，吃力的撑着一侧，翻了个身，将自己摔过来，膝盖磕在一侧，碰的生疼。

    他也全然不管不顾，去摸手机。

    修长的手指微微颤着，扣住衣服口袋，可他实在虚弱的厉害，指节微屈抵在一侧，半晌没有取出来。

    胸腔里渐渐起了哮鸣音，他喘的厉害，眼前逐渐也模糊起来，恍惚着看到车窗旁晃过裴玖的身影，他颤颤巍巍的甩出去胳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按下开锁，便重重倒下去，失了知觉。

    “裴玖！你……哎？我靠！你倒是让我上车啊！”

    沈风屿追着跑了几步，瞧着扬长而去的车子，吃惊的瞪圆了眼睛。

    这……这是他的车吧？

    裴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固执古板了些，真的是……油盐不进。

    沈风屿找到出口，气喘吁吁的跑出去，迅速拦了一辆车，报了裴深的住处地址。

    特么的……裴玖不肯载他，他自己回去就是。

    路上手机响起来。

    沈风屿接起来，那边是罗伊急促的声音：“出事了，有人破了咱们的组织系统，我正在安排人紧急修复，你快过来帮忙！如果消息泄露，那咱们就都完了！”

    沈风屿精神一振，第一反应就是裴深。

    WE的事情，只有裴深问过他，虽然当时被他含混而过，可裴深是什么人，他能问到这一步，就证明一定是掌握了什么。

    沈风屿闭了闭眼，眼前又浮现出那人苍白脆弱的模样，顿时一咬牙，“师傅，掉头，去这个地址！”

    WE不能有事，否则无数人的身份可能都会暴露，给他们带来生命危险，他占着这个位子，肩上担着众人的安危，很多事情……就不能任性。

    至于裴深……

    沈风屿深深吸了口气，咬了咬牙，在心底了声抱歉。

    也许……他该静一静，想想经历了如此尴尬场面之后，接下来究竟该怎样面对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