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宅需遵循着祖上传下来的规矩，除夕守岁，时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众子孙必须在祠堂里，守候新的一年。

    沈风屿把裴深哄睡了，自个儿才蹑手蹑脚的跳下床，穿好衣服，出了门。

    沈旭阳在门口等他。

    “怎么……里面那位睡了？”

    沈风屿心翼翼的合上门，呵了口气，“他睡得浅，身上又容易冷，我去转一圈，就得尽快回来。”

    他不放心把裴深一个人丢在屋子里。

    冬风凛冽，瑟瑟而起，沈旭阳搭着他的肩，叹了口气，拍了拍：“你这刚回来就不守规矩，长辈们会估计多有不满。”

    沈风屿闻言，却是“切”了一声，翻了个大白眼，“守规矩又怎么样？我出事的时候，他们护着我了吗？这种东西……面上过得去就行，如果咄咄逼人，我也不是吃素的。”

    这话倒是也不假。

    沈旭阳被他噎的无话可，“你……”

    其实……这个孩子遭遇劫难的那一年，听长辈们，老宅的人曾想过插手。

    可奈何沈振华那一支态度强硬，从老到少，都是一副不允旁人插手的意味，所有老宅这边的人也只是试探了一下，更何况沈振华势大，众人也渐渐没了去管的心思。

    两人并行，去了祠堂。

    大家都到的差不多齐了，按着族谱的规矩落座，沈旭阳悄悄捅了一下沈振华，冲他努努嘴，示意他往前面看。

    最前面的那一排，中间赫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风屿瞳孔骤缩。

    是沈振华。

    是……沈振华。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看到了吗？”

    沈旭阳倾身过去，絮絮与沈风屿咬耳朵，“最近的事情我听了，老家这边不少人都在讨论，那个寺庙后山的尸体，都能堆成一座山。”

    “那如果都是他做实验留下来的试验品，也实在是太可怕了。”

    沈风屿听的有点走神。

    那件事情，他已经叫罗伊插手了。

    不论怎样……都必须从这处寻出破绽，沈振华这个人素日里实在太过于谨慎，如果不能从这一点上拿下他，那么他们往后……将再难有机会。

    过了十二点，守岁的仪式就开始了。

    沈风屿没有多待，早早的就离开了。

    蹑手蹑脚。

    不仅是不放心裴深，还有……看到沈振华之后，他心思就有些乱了。

    可刚刚穿过回廊，迈下台阶，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儿子。”

    沈风屿觉得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这道声音，对他来，简直是……宛若恶魔一般。

    他调整好心理状态，才回过头去，神色温淡：“有事吗？”

    老宅四下通明，挂着灯笼，照的亮堂堂，夜幕依旧隐隐划过烟火，四下亮如白昼，明明灭灭，绚丽灿烂。

    沈振华笑了笑，金边眼镜之下，是与沈风屿极其相似的面孔。

    “怎么不跟我声招呼就走呢？”

    他眯了眯眼，也迈下台阶，走到近前来。

    沈风屿挑眉，反问道：“还有必要吗？”

    时至今日，他觉得他们两个……已经没有在客气下去的必要了。

    “怎么……还在记恨当年的那件事吗？”

    沈振华慢慢走过来，站在沈风屿身边，叹了口气：“可你不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吗？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又为什么非得一定去记着呢？”

    “咱们父子，又有什么一定解不开的结呢？”

    “再，我做的事情是一件大事，你应该很清楚了吧？为了这件事情，我牺牲了很多东西，所以剩下的，不论会面对怎样的阻碍，我都不会放弃的。”

    沈风屿听他一字一句的着，声音平静，心里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仿佛心里头的那根绷着弦……顿时断了。

    原来啊——在沈振华眼里，他这么多年所遭受的苦难，他在实验中对于精神控制的抵制，挣扎辗转，都是一场笑话啊——

    所以，他又为什么要踌躇迟疑呢？

    沈风屿问自己。

    他侧头，看了看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

    只觉得陌生而可怕。

    “那些尸体，是你这么多年废弃的实验品，对吗？”

    沈风屿抬眼，毫不客气的盯着他，目光里尽是鄙夷，“这么多人栽在你手里，你究竟是有什么法子才不被大家发现的呢？”

    “沈振华，你真的是个魔鬼。”

    青年一步步逼近，眸色冷冽，“都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死心吗？你难道真的有过成功的案例吗？”

    控制人心，何其可怕，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身所历，沈风屿压根都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他知道沈振华的意思，是想要用类似催眠手段，延长控制时间，并且……虽然可以控制对方，让对方倚着自己的意愿行事。

    可这如果真的实现，那也太可怕了。

    中年男人微微敛眉，眸中浮出几分意味深长：“你怎么知道没有呢？只可惜啊——”

    他叹了口气，目露惋惜，“出了一点意外，早早的死了。”

    要不然，他将会是他培养的……最成功的试验品。

    “无药可救！”

    沈风屿冷笑一声，懒得再与他废话，转身绕过他，就往回走。

    “儿子。”

    男人平静的声音响起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会回来帮……”

    “不会有那么一天。”

    一道低沉冷郁的声线传过来，断沈振华。

    两人都愣了一愣。

    沈风屿一抬头，就见到了那人熟悉的脸孔，坐在轮椅上，身形清瘦修长，眉目冷硬。

    “阿深！你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冷。”

    沈风屿赶紧加快脚步，急急迈上去，“阿深！”

    虽然知道没有自己，这个人睡不了太长时间，可他也实在没想到，这人居然出来找他了。

    裴深拍了拍蹲在自己面前大家伙的脑袋，算作安抚，继而抬头，扫过沈振华，不紧不慢的开口：“自古虎毒不食子，你还真是叫我大开眼界了。”

    指尖向下，抚过青年的脸孔，捏了捏，仿佛才心满意足一下，慢条斯理的道：“但是从现在开始，我劝你最好不要再屿的注意，要不然，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