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谈了一阵，见裴深面露倦色，南槿就起身，给他拉了拉被子，扶他躺下，让他睡上一会儿。

    “你操心太多了。”

    南槿抿了抿唇，“别想那么多，有利于病情。”

    他们从相识，对于面前这个男人，没有人比南槿更清楚他的艰难了。

    裴深从来就是不被重视的那一个，从到大，都是随时随地被丢弃的人，自始至终也没有得到过太多的爱，自然……不会爱人。

    对于沈风屿，也从巧取豪夺、画地为牢到学会放手。

    爱这种东西，是反复辗转，是迟疑踌躇，是不敢靠近，而不是强迫和占有。

    这个寻常人简简单单就能明白的道理，可对于裴深，却是难于登天。

    男人低低咳着，平躺下来的时候，略蹙了蹙眉，瞧着不太舒坦。

    闻言，他目光清冽的斜过去，反问道：“我不操心，你自己能行吗？”

    “我……”

    南槿被他噎了个目瞪口呆，忍不住声叽咕了一句：“要不然试试……指不定就能行呢？”

    哎，真是挫败。

    也怪不得自家老爹怎么看裴深怎么顺眼，直嚷嚷裴家那一群人不长眼睛，璞玉都瞧不见。

    南槿撇撇嘴，“算了算了，你快睡儿一会吧！我不跟你一般计较。”

    真是……可恶！

    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那人平静的声音。

    “我还能活多久？”

    此话一出，冷不丁把南槿吓了一跳。

    “瞎什么！”

    他扭过头，佯作愤怒，掌心的汗却一层接着一层的渗出来，“你活的好好的呢！什么死不死的，也不嫌晦气！”

    男人慢慢偏头，目色清冽，瞳孔漆黑如墨，透出几分看透世事的淡漠。

    “在医院里，每天来来去去多少死人，有什么晦气的呢？”

    南槿握着门把手，只觉得冷汗一层一层的沁出来，但面上仍旧兀自维持着镇定，语气轻快：“我不沾死人，你可别坏我招牌。”

    裴深眯眼，沉沉笑了起来。

    病房的门被轻轻合上，一室寂静，他平躺着，渐渐阖了眼。

    其实，他都知道的。

    即使南槿捂的很严。

    他的身体迅速衰弱下去，这一次住院，南槿给他加了许多药，也经常半夜与几位专家开会，仿佛在探讨着什么。

    应该是……出了一些问题的。

    右边腰后侧一直在断断续续的疼，南槿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起具体状况，却又在他抬眼的时候轻描淡写的避过去。

    他心里头隐约有些猜测，但知道不到最终结果敲定，南槿是不会开口的。

    南槿知他不是什么脆弱的人，但不确定的事，还是不会言半分。

    裴深渐渐沉入半昏半醒的梦境，却仍旧在恍惚着想，究竟能不能等到沈风屿回来。

    都过去这么久了啊——

    那个孩子，会回来吗？如果回来，他还能等到吗？

    如果等不到，其实也好，至少那孩子余下的生命还长，也还年轻，不至于被捆在这样的命数里，陪着他一个久病缠身之人，熬尽余生。

    窗外夕光散尽，逐渐沉入黑夜。

    细细密密的雨落下来，轻柔而温软，在地上铺开一层湿意，街巷寂静，灯火阑珊。

    明明刚过年关不久，一切新生的喜悦还尚未燃起，就忽已散尽。

    南槿靠在长廊的墙面上，望着夜幕渐沉，天际的最后一点光亮消失，身后白色的瓷砖上凉意一点点渗进皮肤，他待的久了，只觉得脊背生寒。

    “哥哥。”

    黑夜里有人走近，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熟悉的气息和声音将南槿拉了回来。

    是南雅。

    女子停下来，仰头望上去，顺手开了走廊里的灯。

    骤然亮起的光线让南槿有些不习惯，忍不住抬手去挡。

    “从家里过来的？”

    他问南雅。

    “没有，”丫头笑着摇摇头，摘了墨镜，露出面孔的精致妆容，“刚刚收工，直接从片场过来的。”

    他们两兄妹各自忙碌，也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了。

    南槿回头，望了望不远处的病房门，疲倦按了按额角，“去我办公室。”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纵使沈奉回来，心里头的石头落了地，可依旧是不得空闲。

    压力很大。

    南雅放下手里的名牌包包，坐在真皮沙发里上，含笑抬眼：“父亲昨夜还问起你，你已经好几日没回家了。”

    南槿长长吸了一口气，歪进对面的沙发里，心烦气躁的扯开衣襟，“哪里顾得上回去，这边的事情还不够忙的。”

    沈奉目前情况不明确，而裴深的医学观察也仍在继续，如果机会合适，专家们商量出了不错的方案，手术还是要尽快安排的。

    从医学角度上来讲，就裴深目前的身体状况，随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南槿非常坚持的不允许裴深出院，至少他人在医院里，一旦有什么突发意外，抢救也会及时。

    南雅叹了口气，沉吟一阵，才又道：“听……沈风屿拿自己换了沈奉？”

    此话一出，南槿倒是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你消息倒是灵通，谁告诉你的？”

    还不待南雅开口，他又略略恍然，立刻想起什么：“不会是裴家那个子吧？”

    提起裴暄，南雅眼底笑意又加深了些，语气轻快而俏皮，“唔……裴暄其实不像传闻里那么混账的，他是有苦衷的，哥哥，你不明白。”

    南槿嗤笑一声。

    不明白什么？不过是一个混世魔王而已，怎么竟然把自家向来聪明的妹妹也拐的陷入了爱河？

    “看起来那魔头的消息还挺灵通。”

    南槿抬手，敲了敲一侧，提醒道：“不管怎么样，你可给他好预防针，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泄露给阿深。”

    那个人目前就思虑甚重，身体状况又时好时坏，再让他知道这些，恐怕还是个麻烦。

    倒不如让他就此以为沈风屿忙于对付沈振华的事情，把与他的纠葛暂且放到了一旁，亦或是尚且未思考明白，留下还是离开。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比让这个人知道沈风屿身处险境要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