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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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忧生你听过吗?】

    【有人没听过吗?那是咱们京城第一铁嘴直断!就没有他算不准的卦!可惜一个月只开三卦。】

    【是嘛?我听他今天起了一卦, 是京城南边的滨海八月要有水灾!唉,淹哪不好,滨海今年……】

    【别了!嘘!你也想惹上麻烦?】

    【不了不了,啧, 听他今天第二卦了吗?也是个奇事!】

    【怎么了怎么了?】

    【听来了个黑衣服的半大孩, 他算人家百年之后必有一劫, 孩儿他十日之后就要大难临头!俩人了个赌, 是算不准的就要答应对方一件事情, 无论大无论难易。】

    【孩儿什么来头?居然跟何铁嘴赌?不过……我看这事也不好, 听算卦的,都不算自己的事, 是算不准。】

    【别了别了,干活儿吧。】

    余芝愣在当场。

    这是幻听吗?

    怎么会这么真实……

    她甚至隐约看见了一片矿山。

    轰隆隆的, 大雨倾盆。

    那雨中冲出个书生样扮的年轻人,被雨水浇得看不清面目。

    他冲上矿山,拉着那矿主戾声喝问:“我了这地方三日之后便要发水,怎地今日又开了工?!”

    “滨海几十年没发过水了,你一个算卦的还真能看得懂老天爷!?滚滚滚!”

    “胡闹!快些停工!不然我这就去官府告你!”

    那矿头儿表情突然狰狞起来,“你想去官府告?呵, 你去啊!我看看哪个官府敢管老子的事儿!姓何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来阻拦我开工,还妖言惑众扰乱我等下矿!你是什么居心?!谁派你来的?云大人?”

    “没人叫我来!我自己的良心叫我来的!!”

    年轻书生脸上全是无法抑制的愤怒,他从前甚少这般生气,脸都被气得发青。

    “我观过星象!查过县志!几十年前也是这般天景,受灾的百姓不计其数!你就信我一回, 等上七天再开工不行吗?!”

    “不行!这一日不开工就要损失千万两白银!这损耗的银子谁来出?你来吗?!”

    “你们……你们罔顾人命!”

    书生气得捂住胸口, 眼见矿主要派人来捉他, 他一闪身就朝着矿洞里跑!

    雨越下越大。

    轰隆一声炸雷。

    余芝脑袋疼的厉害, 她眼前雾蒙蒙的,像是被雨幕隔开。

    她心里有些焦急,要找到那些工人,叫他们出来啊。

    这里要塌方了……

    洪水一来,那可真是万分之一的生还可能都没有了。

    要去找出来啊!

    “怎么回事!”

    余芝被断,迷迷糊糊地抬头。

    对面二位大师表情惊恐,连手里的符咒都拿不稳,嘴里喊着不可能,一步一步地竟然朝后退起来……

    怎么回事啊。

    院子里刚才那些破空而出的东西,锋利的边缘绕着何爷爷的手腕一转,在空中显出模模糊糊的人形来。

    人形越来越多。

    余芝眼前一片混沌,耳边传来一声粗砺的喊叫:

    “别让他跑了!”

    矿洞里黑得看不清脚下的路,书生一路跌跌撞撞地朝里跑,边跑边喊:“快出去!这里要塌了!快出去!快……”

    “砰”

    他脑后一痛。

    “啧,这个神棍,”有人呸了一声,“真是晦气,怎么总拦着别人赚钱呢。”

    “这年头神棍不好骗人了赚不了几个子儿,来这捣乱来了。”

    “呵,这下老实了吧。”

    有人拖着他,拖了好远,把他塞进了矿洞边上的一个凹槽。

    光线昏暗,没人看得到他。

    “他不是爱往洞里跑吗,就叫他在这待着吧!”

    “爱当老天爷,拯救万民于水火呢嘿,老子就是被淹死也不想穷死!”

    “走走走,开工了,叫他自生自灭吧。”

    这地方可真黑啊……

    余芝后脑也在隐隐作痛。

    院子里的人形越聚越多,几乎要将何爷爷包围。

    她现在有点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耳边全是轰隆隆的雷声。

    她好像看见那些透明人影,恭恭敬敬地朝着何爷爷鞠了个躬。

    地上那团黑色的东西越发扭曲起来,哆哆嗦嗦的,像在害怕什么。

    她低头,看见那团东西将将站直,那样子像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下一秒,院子里所有的人形突然掉转方向,冲着那团黑色的东西直冲过去!

    人形又化做了剑气,剑气又化作了无数支利爪!

    带着奔腾的水声冲过来……

    “救命啊!塌方了!”“快跑啊!洪水来了!”

    “糟了!出口堵住了!”

    水声掺杂着一片哀嚎声。

    ……

    书生想爬出来的。

    只是那棍子不知到了哪里,他的四肢竟然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外头闷声滚滚,一股水汽咆哮着冲进来。

    书生一声都没有叫出来,就被翻滚着的洪水淹住了口鼻。

    不行……

    里头还有许多人,都是挣扎着吃饭的穷苦人。

    要叫他们出来啊!

    “何忧生!”

    他翻着眼睛,在这片黑暗之中终于能看清些光亮。

    有个年轻的黑衣男人蹲在他面前,“你时辰到了,为何不去。”

    他忽然发觉手脚又能动弹了。

    何忧生慢慢从那钳制了他生死的山洞里爬出来,坐在地上,呆愣了一会。

    “为何不去?”他自己又重复了一遍,“为何不去。”

    黑衣人看了他几眼,“这地方已被人用东西压制,底下那些人,连魂魄,也出不去了。”

    何忧生有些茫然,“谁压制?”

    黑衣人笑了一声,“阳间有阳间的规矩,地府有地府的章程。你与他们命格不同,有人托我带你出去”

    “何忧生,你救不了那么多人,过去的事,都忘了吧!”

    天空又是一声炸雷!

    余芝从那段冒着水汽的画面之中回过神来。

    院子里的白色人形已然和地上那团东西缠斗起来!

    白色人形数量巨大,地上那团东西,眨眼之间就被撕得粉碎!

    尖叫声混杂着凄厉的哭声一同充斥了整座院子。

    仿佛漫长岁月里压抑的痛苦,恨意,释然,都在那一瞬间化为了灰烬。

    尘归尘,土归土。

    【何先生,多谢你了!】

    【这些年你做了什么事我等都记在心里!来世结草衔环当牛做马定要报答!】

    【何先生,多亏了您,大仇得报!先走一步了!】

    轰隆一声。

    就像雨季停歇的时候,最后一声雷鸣。

    所有动静都归于平静。

    水汽渐渐散开,余芝终于回过神来。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八卦镜后头的和尚老道脸色蜡黄,张着的嘴看样子一直都没合上。

    别墅里头的那些人已经没了动静,不知道还请不清醒。

    余芝看向何爷爷。

    他还是那身相当板正的中山装,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

    原本伸出去的手臂,划了个圈又收了回来。

    这似乎……不太对啊?

    余芝刚才心里紧张的厉害,她还以为何爷爷会像门奶奶一样,变成了过去那副年轻书生的样貌,然后变成白烟飞走了。

    “爷爷?”

    老何活动活动脖子,扭头朝她一乐,“吓着了?”

    槐短手拍拍余芝的肩膀,像在安抚。

    她还是懵懵的,“到底怎么回事?”

    话音还没落,八卦镜后头的二位大师又突然跳出来,那老和尚指着老何,下巴哆哆嗦嗦的,“你你你……怎么这么面熟……”

    老道更是直接,他眼睛里一片混浊,看着老何,腿一软,就坐在地上,“祖……祖师爷……?”

    他们门派里供奉的,不就是这老头的画像吗?!

    他入派的时候还纳闷过,画像里的创派祖师怎么一点都没有仙风道骨的意思,倒是看起来像个街道退休干部的!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这老头怎么一点都没变?

    入派的时候他师父就,他们门派除了平日里除魔卫道之外,有个终极任务,就是守护这面八卦镜!

    这八卦镜要一直冲着滨海区,不得有误……

    如今门派凋零,就剩他一个人,守着个八卦镜快要饿死了,这才扛着镜子下山。

    怎么还没做几庄买卖,就碰上祖师爷了?!

    老何看二人神色急剧变幻,怕他们当场心梗,赶忙朝二人摆摆手,“得了,这事我也不追究了,你们跟我这孙女道个歉,快些离去吧,往后也不用受什么教义护什么八卦镜,我宣布你,今日彻底解放了!”

    解放?

    这听着跟被逐出师门了差不多啊!

    但是一僧一道现在经历了刚才那阵乱象之后,话都不敢再多一句。

    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到余芝跟前。

    “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原谅!”

    余芝对他们倒是没啥不满的,毕竟谁看见一个瘦弱姑娘几巴掌扇翻十几个壮汉,都会觉得这姑娘可能不是人。

    “没事没事,职责所在嘛,我理解。”余芝觉得这话有点怪,又补充,“只是孟辉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二位师父以后选东家还是要擦亮些眼睛。”

    “哎哎!”

    “那我们……先走了,改日……”老道偷摸摸地看了一眼老何,“改日再来拜访祖师爷!”

    老何非常和蔼地点点头,“改日再叙,今天还有些事情要解决。”

    等那二人走了之后,院门又再次合上。

    “何爷爷……到底怎么回事啊?”

    “余啊,这些等会再,外头的东西解决了,楼里的人还没解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