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霸王别姬:最冷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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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面前时代再低气温,多么的庆幸长夜无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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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轮对练斗下来,也算是不不相识,尽管豆子和癞子两个人都还是心里隐约带着这个年代不太看得起女性的直男通病,不过也是对白妞的武工架心服口服,甚至都有点在为她没有生成个男儿身而惋惜。

    吕竹对此嗤之以鼻:“女孩儿又怎么了,再过些日子,女人照样也能上台表演!”

    “就是!”借着吕竹的入场险胜了对面两人,白妞微微喘了几声,这才把手里的柴条放好。

    一连赢了两个年纪比她都要大一两岁的男孩,不仅是她的武工架练得好,也多亏了平日里干粗重家务活手脚有力量所致。

    吕竹有些赞赏也有些心疼地扶她到一旁坐下歇息。

    不过两个姑娘,豆子和癞子互望了一眼,和对方通了个“好男不与女斗”的眼色,主动转了话题。

    聊了一阵北平过年时的热闹,又逛了一会儿街,一行四个人一手捏着糖炒栗子的袋子,一手捧着风味商贩卖的狗不理包子,走得倒也怡然自得。

    “这肉包子真香!”而且还不用钱因为是师妹请的,癞子吃得满嘴流油。

    豆子暗暗白了这个蹭吃蹭喝的家伙一眼,捧着包子舍不得吃,本想着留下来自己那份给吕竹吃的,结果被早已经看穿一切的吕竹几句“不会吃这个吗”、“我教你怎么吃哟”、“就和平时吃包子差不多没有灌汤包那么麻烦总之就是很容易吃的”一通连击下来,反倒成了四人里最先吃完了包子的那一个……

    “下次你们要是有机会去天津,我请你们吃最正宗最好吃的狗不理包子!”白妞豪爽地了一句:即使贩卖风味食的商贩做出来的包子味道不错,但始终不是正宗手艺,总是少了那股子原汁原味。

    “你们过了年之后就回天津吗?”吕竹问道。

    “是呀,不过今年在北平这里混得还不错,我爹也有算转移来北平的意思。”白妞想了想,又道:“但是呢,这两年还是得两处跑的,家什还有一部分在那边呢。”

    “好,我等着你来北平,咱们一起去上学!”想想再过两年也差不多到可以入女校的年龄了,吕竹笑道。

    “上学吗……”白妞垂了垂眸,想起自家老爹那个样子,勉强地笑了一下。

    先让吕竹高兴一阵吧,也许……两年后春和班赚多了钱,不定她爹真的允许她去上学呢。

    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白妞拿出手绢擦了擦手,又简单地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告别道:“我还得回家做饭,先走一步了。”

    挥手别过了白妞,没走一会,癞子也捂住了肚子,一脸痛苦的神色:“哎哟,不行,可能是吃得太多闹肚子了,我也得先回去了!”

    “快回去吧,实在不行可记得吃药啊。”吕竹叮嘱了一句。

    平时科班里就没怎么吃油吃肉的,今天癞子蹭吃蹭喝个不停,吃得又急又杂,会闹肚子一点也不出奇。

    “晓得了!”癞子头也不回地一招手,一溜烟钻进了巷里。

    “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吕竹正想要招呼豆子继续走,转过头来看到他居然似是完全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似的,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凝望着街对面不远处的一间药铺。

    吕竹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边望去,立刻也发现了站在药铺里抓药的那个柔婉窈窕的身影。

    是豆子的母亲,艳红。

    看着她拿着手绢捂住嘴咳了几声,然后拿了几包药往外走,豆子猛地惊醒过来,一把拉住吕竹躲到那些停在路边的载满了麻袋的拉货板车后。

    “为什么要躲?”吕竹看向豆子,声问道。

    见豆子没有难得地没有如平日一样对她有问必答,吕竹又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她好像生病了,真的不去看看她吗?”

    “她就没有来看过我。”豆子被缠得无奈,只得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所以呢?你还在介意当年的事吗?”吕竹继续追问。

    豆子侧头深深地看了吕竹一眼,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回答道:“没有。”

    是没有介意,但这话里头的语气可一点都不是不介意的样子。

    “我们走!”吕竹突然发力,硬是扯着他从板车后走出来。

    明白她要带着自己跟上艳红的行踪,想起母亲的身份和所住的地方,豆子异常抗拒:“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能跟着她去!”

    “她是你娘!”吕竹回头,抬眼瞪向他。

    “可她是……”豆子话到一半又赶紧住了嘴,暗暗扫了扫周围人来人往的大街,主动地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狗还不嫌母丑呢,你那么大一个人,居然嫌弃你自己的亲娘——又不是十恶不赦无恶不作,都是人,谁比谁高贵了?”知道豆子还有这个心结未解,吕竹也只是轻哼了一声,并没有用太恶劣的态度去对待他。

    大街上柔和的黄昏夕晖洒落在少女身上,那眼神气度,依稀竟是和当年黑屋子里的师父一个模样。

    当年母亲为了让关师父收下他,还跪了下来哀求,让关师父别嫌弃他们……

    而关师父的回答则是: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

    这么多年过去,从花楼里一直被嫌弃的私生子到众人眼里崭露头角的“角儿”,读书虽不多却也早已明理。

    他自然是明白母亲的不容易的,但始终还是忍不住在暗地里介怀着当年。

    手上隐隐还有着痕迹的伤疤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那个作为他母亲的女人,当年的狠心之举。

    得知了儿子因为天生的六指缺陷无法入科班学戏之后,她就毫无预警地大力把他拖到了外头,用围巾捂住了他的脸。

    习惯了手捂温暖的手突然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一下子冻得那时的他不知所措起来,还想着跟母亲撒娇解释自己手冷需要手捂……结果,等来的却不是温暖的绒毛手捂,而是冰冷锋利的刀刃。

    他甚至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过分的冰冷似乎能减缓疼痛的传递,直到他下意识地拉下捂脸的围巾看到了手上的鲜血,这才大声地惊叫而起。

    不管撒娇还是哭闹,他的未来就都如同这被强行切掉的第六个手指一样,在落刀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好了结局。

    他在人们口中鄙视的窑子出生长大,却又在脱离了窑子之后,反过来不想承认这一切。

    他之前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有错,这年头就是这样,送给了别人,那就是和以前一刀两断再无关联了。

    可是,在听到了吕竹的话后,他突然发现,如果像自己以往所想那样将过去的一切都抛弃掉,那他又和那些嫌弃着过去却又依赖过去才能存活下来的忘本之人有什么区别?!

    想明白这一点,豆子也释然了,诚恳地跟吕竹道了歉:“你得对,是师哥一时想岔了。”

    “那还不快跟上。”吕竹招呼了一声。

    豆子应了一声,抓紧吕竹的手,大步跑了起来。

    钻进胡同里,豆子露出了有些怀念的神色,东看看西看看,然后就带着吕竹来到了一处狗洞前,是他以前偶尔想偷偷溜出来玩时,就会从这个狗洞出入,神不知鬼不觉。

    想到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吕竹连忙弯下腰看了看狗洞的大:还好,是那种大型狗子出入的狗洞,这个大程度应该不会半途卡住。

    两人前后脚从狗洞钻了出来,根据豆子的带领,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一个房间外边。

    “是这里了。”豆子心翼翼地推开门,指示吕竹进来房间之后,又动作轻柔无声地关上了房门。

    越过屏风走入里间,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蜡黄的母亲正颤颤巍巍地拿着药碗喝药,豆子鼻子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娘!”豆子一下子扑到床前。

    艳红呆了一下,药碗差点没翻,豆子眼疾手快一把握住碗沿,声音带了点哭腔的嘶哑:“是我啊,娘!”

    “豆子……”终于从带着几分熟悉的眉眼里认出了来人,艳红激动地举起手,抚上了豆子的脸。

    站在旁边的吕竹也凑近看了一眼她的手和脸:厚重的脂粉都遮不住的暗黄脸色和严重的黑眼圈、暗淡而无光泽度的皮肤、手掌枯瘦而且掌心还泛白……联系她在这种经常需要喝酒熬夜的环境,很明显就是肝脏出了毛病。

    这个时代得了这种病,一般熬不了多久。

    此时,艳红也大致和豆子清楚了她的病情,能在最后的时间里看到早以为永远都见不到的儿子,艳红很是感动地看向了吕竹:“您就是关姐吧?听豆子,这几年来您一直都很照顾他,刚才也是您劝他过来看我的……”

    着她居然坐起身想要冲吕竹鞠躬行礼,惊得吕竹急忙一把拉住她的手稳住她的身体:“没有的事,师哥才是一直都很照顾我的那个!”

    艳红虚弱地笑了笑:“知子莫若母,他是我生的,我明白他的性子,若没有人带着他,他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

    到这里时艳红又忍不住看了豆子一眼:她见的人多了,从被抛弃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着几分戾气;而豆子身上这份温润平和的韵味,定是在一种很和谐美满的氛围里才能养出来的。

    况且,儿子心底里的那点儿少年情思,她也不是看不出来。

    她当年狠下心来赌的这一步,算是赌对了。

    关家班的师父和孩子都是极好的,把儿子交到他们手里,她很放心。

    絮絮叨叨地和豆子聊了一阵这几年的日子,其间艳红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豆子,恨不得眼睛都不眨,这样就可以多看儿子一会:“对了,你现在可以上台做戏了,有没有取新名字?”

    “取了,师父请了人给取的艺名,叫做‘程蝶衣’。”豆子回答道。

    “蝶衣……”艳红低声念了几次豆子的新名字,像是要把这个名字刻在心里。

    最后叮嘱了几句让豆子要爱护师妹,临走时,艳红又拿出了一对刺绣精美的手捂,神态温柔地道:“娘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对手捂是娘这些年里想念着你时亲手做的,冬天夜里冷,你和关姐一人一个,带着……回家去吧。”

    亲手送走儿子的那一天,儿子的家,就永远都不再是自己身边了。

    “谢谢娘,等过年若是得了空,我再来看您……”豆子也是感慨了一下。

    谢过了母亲,豆子把装着手捂的包袱挎在肩上,接着就牵了吕竹的手,再次来到了狗洞前。

    还是和进来的时候一样,豆子先爬出去探路,确认外面没问题了之后,就声叫吕竹跟在后头爬出来。

    “汪!”

    吕竹刚刚爬到一半,忽闻一声狗叫。

    回头一看,只见灯火映照下的一只大黑狗虎视眈眈地在后面盯着自己这个挡路者,吓得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蹿了出来。

    大黑狗的出现过于猝不及防又来势汹汹,饶是她不怎么怕狗的也被吓了一跳。

    强硬地拖着一脸懵逼的豆子跑出去好一段路,吕竹这才靠在墙上急喘了几口气,平复激烈的呼吸。

    “那狗只是看着大,其实一点都不凶,时候我还喂过它呢,现在估计也已经老得跑不动了……”豆子也喘了几声,笑道。

    “你又不早!看把我给吓得,脚都跑痛了!”吕竹佯作生气地捶了豆子一下,结果却是得到了他更加爽朗的笑声。

    “好好好,是师哥错了,这样吧,师哥背你回去好不好?”豆子止住了笑,连声赔罪,然后又像只蝴蝶一样轻巧灵活地原地转了一圈,向吕竹展示了一下他自认为挺强壮的肩膊,喊道:“像戏文里的那样——将功折罪!”

    他这么瘦,能背得起自己吗?

    即使没有直接出来,吕竹那带着怀疑的目光也是让豆子明白到了她的想法,当即就是有些无奈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之前一下子窜高了,所以其它没跟上……最近这阵子吃得好睡得香,我已经胖了不少了。”

    “上来!”豆子转过身,背向吕竹。

    吕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抱住了他的脖子,爬到他的背上。

    感觉到背上的重量,豆子背过手按住她的腰,然后就抬脚走动了起来,步伐十分的稳当。

    “冷不冷啊?”吕竹侧头在他耳边轻声问了一句,然后扯了扯身上斗篷的边角,把他看似单薄的肩膀罩住。

    “你果然胖了些……这样好啊,之前就太瘦了,我刚才还怕你背不起我呢。”隔着布料按了按他的肩膀,感受着这肌腱骨肉里所蕴含着的力量,吕竹也不由得感叹一声:当年那个眼神倔强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丰神俊朗的少年郎了。

    不知道是被呼吸的热气熏腾抑或是被斗篷的毛茸茸边缘所刺激,感觉到炙.热的温度从脖子一直烧到耳边——不用看也能猜到,自己的脸和耳朵肯定都红了。

    “别闹。”恶意地歪了歪身子使得背后轻轻颠了一下,立刻就换来姑娘下意识的一声惊呼。

    豆子心里忍不住为这点恶作剧的成功实施而暗暗偷笑。

    “程蝶衣!叫你欺负我!”眼看快到家附近的巷子了,吕竹果断地过河拆桥,拍了豆子的肩膀一下,挣开他护住自己两边腰侧的手,就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听到吕竹不再叫师哥而是直接叫起了他的艺名,心知真的惹到了她了,豆子急忙又展开双手护住蹦下来的吕竹:“好好好,不闹你了……唔。”

    见他看着自己的脸一副想笑还得拼命忍住笑的样子,找不到镜子的吕竹取了个巧,问了一下观众。

    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弹幕,告诉了她一个惨烈的事实:因为刚才被狗吓到连滚带爬,她脸上蹭了不少墙灰,白的灰的黑的,再加上又在街边红色纸灯笼的映衬下,竟是比豆子的花旦妆都要精彩……

    “笑吧,反正我没带手绢,我就不抹了。”吕竹默默望向深蓝的夜空,满天的繁星组成的一条星带,仿佛柔和了时空年月的痕迹。

    这番美景,令她想翻白眼的心思也收了回去,便只是闷闷地道:“反正回去挨骂的人,又不会是我。”

    “是呀,我的花脸猫,挨骂的人可是你师哥我啊。”照顾不好师妹,一则师父和师兄弟不会放过他,二则他自己也不好意思面对自己。

    就着纸灯笼的微光,豆子微微低下了头举起了手,动作温柔地用手袖一点一点地给她抹去脸上的灰。

    “好了。”最后抹掉鼻尖上的一点白,豆子又轻轻抚了一下她的鬓角,把垂落的几缕碎发都捊到耳后。

    “还要不要师哥背你回去啊?”豆子笑着问道。

    “你我是花脸猫,不要你背了。”吕竹眼珠一转,微抬起头看着灯下的豆子,淡红色光影映得他的脸半分明半分暗,细看之下竟有着一种剔透玲珑的惊艳之色。

    听老人,冬季里最冷的一天,大多就是今天的腊八。

    然而在这寒冷的冬夜里,两个人相对着站在灯下,那份透骨冻髓的冰冷,似乎都被这淡红光影照得温暖起来。

    “我给你表演一个花脸猫的绝技!”

    闻得吕竹欢快地喊了一声就往自己这边扑来,看着两个影子因为她这个举动而合在了一起,豆子好笑地接住她,目光柔和似水:“什么绝技啊?”

    目光投到地上,被光线拉得长长的影子完美融合得宛如一个人,嘴角才刚刚咧了一点,扑到他怀里的一团毛茸软乎又抬起了头——

    “扑——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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