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媚魂
据衍州野史所载, 大淮末年,妖妃临世, 淮帝乔庆云于慕仙台初见季妃,惊为天人, 随后封嫔,不足一月提至妃位,次年封贵妃,第三年晋皇贵妃, 封号为“季”,宠冠六宫,祸倾朝野, 致使临星阁覆灭, 大淮溃败, 被天下人斥其祸水西至, 惑乱君王, 为害苍生。
又有传言, 季妃乃西丹所献之女, 媚色无双,先为淮帝之妃, 后被西郅白帝纳入后宫, 历两朝更迭, 看遍兴衰荣败。
再有传言, 惑国季妃,实为后郅帝师, 主宰了整个后郅的崛起与大淮、西丹、沐术的覆灭,并衍州三十六城一统,实为仙家之身。
传言种种,然而在正史之中,不管是大淮还是后郅,对她的记录,都只寥寥数笔且褒贬不一,唯一相同的,便是她——风华绝代,媚色无双。
不论后世如何评断,初入大淮宫的季遥歌,并没想过自己会见到淮帝乔庆云。
她杀了明震海,又帮着白斐与明家为敌,明家想要杀她,不足为奇,所以此番明家派了三个修士前来抓捕她,她也只是将计就计,顺理成章让他们带自己回了大淮,也省却一番功夫。根据袁敬仙所言,要杀明御之所以艰难,并不是因为他的境界高深,而是此人已隐遁临星阁百多年未出。临星阁上下遍布法阵机关,外围也多有修士,若是他们直接闯入,不啻于在凡间引发一场修士大战。届时后果如何无法预计,再加上凡修惜命,若无万全之策,袁敬仙不会做两败俱损的算。
所以,他们必需诱使明御离开临星阁,亦或是他们见到明御。
故而此行,季遥歌原想自己会被带入临星阁,就算见不到明御,至少也能探入阁中,却不想,她被带到了大淮宫的慕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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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西丹的皇宫,毫无疑问,大淮的皇城才是真正的天下至尊之处。皇城位东,名作“东莱”,意为东淮蓬莱,始建于郅雍,历经千年扩改,如今规模浩大,气势恢宏,其中锦秀繁华、匠心独造,又与仙家不同。
即便季遥歌看过无相剑宗之巍峨肃穆,也要为这人间至尊叹一声好。
慕仙台建在皇城正南,台高七丈,四面有云纹石阶为引,台上以玉石铺就,四周立有飞仙石像,正中有三层莲座。大淮修道盛行,这是帝王座静思,参悟天地之处,亦是行祭天礼或接待修士之地。
季遥歌被锁魂链缠着,缓降慕仙台上,大淮的皇帝乔庆云正站在一尊飞仙象下仰头凝望。从背影来看,这个已经在位二十三年的帝王仍旧挺拔清隽,没有丝毫衰老的颓式。他未着帝王常服,身上只是件白底银海金鹤的广袖长袍,长发半绾,袖管、衣袂与长发皆被风吹向一侧,隐约呈现出男人瘦削的身形。
“陛下,季遥歌已带到。”三个修士齐齐揖首,其中一人道。
乔庆云未转身,只是抬手抚过飞仙像的脸庞。
季遥歌四下点了点,飞仙像共有五尊,形态不同,每一尊都极尽妖娆妩媚,似仙似妖,倒有几分像仙魔舞中幻像。
“这是临星阁的仇人,带来给朕做什么?”他声音温润,似带笑意,听起来悦耳非常。
凭音观人,这似乎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但这个词绝未被用来形容过这位帝王。在人间一百年,季遥歌已经关注了这位帝君很久,从少年时期起,乔庆云就不是个温润的男人,他弑兄夺位,本就是野心勃发之人,又好战暴戾,为成就帝王功业不惜大兴战事长达二十多年,至民生凋敝,怨声载道。加之其铁血手腕,刚愎自用,实非仁善之君。
就如同明御是她的敌人般,乔庆云将是白斐的此生最大的敌人。她能帮白斐的,只有除去明御,至于凡人之战,她不能干涉。
“阁主言,此人乃是白斐之师,跟随白斐多年,在白斐军中地位非常,或者能从她口中得到赤啸军秘要,是杀是留,留待陛下见过再作决定,可送入黑狱,不必送到临星阁中。”修士答道,他语中所提及的阁主,却不是明御,而是如今临星阁的主事者,明御大儿子明离。
乔庆云的指尖自飞仙像的唇瓣抚过,只道:“堂堂男儿,却拜一介女流为师,白斐之能,看来也不过尔尔,运气好罢了。”着他倾身,往飞仙像吻去,唇瓣摩挲而过,那动作分明温柔留恋,可用在石像,却让观者无不心生异样,他却不以为意,只朝石像呢喃,“女人就该乖乖让男人宠爱才对,风吹日晒的多可惜,你对吗?”
语毕,他方转身。
广袖轻挥,站在季遥歌身前的两个修士让开,季遥歌的模样撞入眼中,乔庆云瞳孔骤然一缩,脑海乍空。
季遥歌在他转身那一刻,做了决定。
媚骨既是无双,她却从未真正试过。以一个帝君之尊,他有这个资格,接受她的,媚骨魂术。
以魂媚人,便是天下无双之术。媚骨诀,噬骨而修,成就的是无上心术——人间百年,噬遍凡尘灵骨,经七情六欲锤,她万相已成,媚魂初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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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蒙着她的双眼?”乔庆云的声音不知不觉浮现一丝微颤,是亢奋的征兆。他生了张儒俊的脸庞,许是保养得当,脸上一丝皱纹俱无,看着才三十岁上下,不如白斐俊美,却比他更俱气势,像个正值盛年的英挺帝王,只是眉宇间几分戾气隐隐浮现,不止有损儒俊之气,也把这身修士衣袍所带来的仙气破坏怠尽。
“陛下,此女擅长媚惑之术,震海仙君就折在她的妖法手里,故阁主特命吾等心她的眼,故才蒙其双眸。”明家的修士回道。
是的,季遥歌被带到慕仙台时,以青布蒙眼。青布之隔于她无碍,所以她看得到乔庆云,乔庆云却看不到她全容。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她的媚术,却不知媚魂万相,惑在魂骨,不在皮相。除非对方五感俱失,听不到看不见闻不得触不着尝不到,是个活死人,否则她多的是办法迷惑对方。
就像现在。
高台风大,刮起衣袍如舞,只有季遥歌被银链所缚,衣裳不起,缠出一身玲珑妖娆,并无受制于人的狼狈,却有几分妖性,脑后半散的细辫更在风中舞动似蛇,凭添邪气,可被蒙着双眸的脸庞却又凛然不可犯,淡樱色的菱唇紧抿,露在青布下的半张脸神秘难测——
亦正亦邪,似妖似仙,在禁与纵之间,有了极其微妙的融和。
就像,这慕仙台上的飞仙石像。
那青布的存在,让她有了更加致命的吸引力。
乔庆云克制再三,才忍住没有亲手揭开她眼上青布,虽然他很想,但仅存的一点理智和危机感告诉他,那道青布取不得,若是取下,他必无法逃脱。
“陛下怕我?”菱唇微动,季遥歌开口。
语气懒媚,像勾魂的爪。
“此话怎讲?”乔庆云目光流连在她的唇上。
“你的心跳得很快,你的气息不太稳,你不敢……不敢看我的眼。”季遥歌浅笑,那笑里的笃定激起对面男人的怒意。
无法对视,她便不能用窥心之术发现他心中所爱之物,无法按他喜好幻化,但是没关系,这四周的石像与他迷恋的动作,已经给她足够的答案了,再加上,她有感知对方情绪的能力——她能轻易从他复杂的情绪里感受出亢奋、喜悦、惧怕、愤怒等种种更加细微的情绪。
这是媚术的入门,亦是当初她在赤秀宫凭借一曲《十二仙魔》所领悟的能力,可以助她凭对手情绪作出应对改变。
因为不喜窥探他人内心,她很少用,但眼下情况非常,值得一试。
“是吗?”他的指尖往她青布抚去。
“陛下!”两边修士只当他要解下她眼上青布,惊道。
他的手指却隔着布在她眼上抚过,又顺着脸颊而下,微凉的肌肤带来冰玉似的触感,是会让男人发狂的细腻弹柔。
“你想激我?”他忽捏住她的下颌,用力将她的脸抬起,“还没人敢这么与朕过话,你胆子不。”
他言语中怒意十足,可情绪里却是,亢奋多过愤怒,而那些许怒意,也不过是男人的征服欲。
“陛下,这世上,也没人敢如此同我话!”季遥歌仍是笑的。
蛊惑人心的话让乔庆云一怔,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是一句挑衅,耳畔便响起锁链断裂之音,伴随着几声惨叫,缚在季遥歌身上的银链被她挣断,化作流星四下散开,三个修士不及应变,只得往远处逃开,其中一人被砸中,震下了慕仙台。
“陛下心!”有人急叫道。
乔庆云只觉得有柔软的风缠住躯体,将他带到了慕仙台的莲座之上。他四肢不得动弹,眼前只有女人妖娆身影,鼻间全是她浅淡的香气,她半浮于他身前,微垂着头,衣袂纷飞,像这慕仙台的飞仙石象,也像常入梦中的仙影。
“你杀了我也没用,大淮有临星阁,随时都能再扶持出一位帝王,用我来威胁他们,毫无作用。”他闭上眼,很享受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陛下,我们做个游戏吧。”她巧笑倩兮,便不见那双眼眸,也是风华绝代,“陛下野心勃勃,征战四方,可曾想过有一日你尚无法征服一个女人?我给陛下一个月时间,陛下可愿试试让我动心?这一个月内,我不会取下蒙眼青布,不会向你施展任何法术。若是陛下赢了,我便追随陛下,我能给白斐的东西,一样可以双手奉于君前;若是陛下输了……嘻嘻……”
她轻声一笑,卖起关子,却撩得乔庆云沉声道:“朕输了,又如何?”
“那陛下就要承认,你堂堂大淮帝王,是我的人。”她伸手挑起他的下巴。
“没有别的要求?”
他声音平稳,她却听到他心如擂鼓,亢奋异常。
“没有。”她道。
语落便有坚实的手臂将她圈入怀中,三个修士卷土攻来,却闻乔庆云一声重喝:“不要过来,告诉你们阁主,这个女人,朕要了。”
同日,大淮东莱阖宫传遍,淮帝自慕仙台上带回绝色女子。
无名,封季嫔。
一个月后,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