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奶兽
被那样一双懵懂眼眸看着, 就算幼猊是兽,季遥歌也下不去那手, 更何况那不识眼色的东西还卯足劲拿湿哒哒的毛头往两个人中间撞,元还只好松手。只闻“哗啦”两声, 二人皆从潭中飞出,已各自换过一身干净衣裳。季遥歌散着半干的发,赤足踩在潭边湿滑石岩上。元还站她身后,轻揽着她腰肢, 略带不舍地拨弄她的潮发。
潭里的猊自个儿扑腾玩了一会水,觉得无趣,腾地窜到季遥歌脚边。季遥歌一看它似乎又想甩毛, 马上道:“不许甩, 把毛烘干!”猊偏头僵在一侧, 低吼两声, 身上涨起浅浅火光, 不过眨眼时间就把身上的水气全都蒸成白雾。
“它好像听得懂人话。”元还看着在绕着二人转的猊道。
蓬松的毛发拂过季遥歌的脚背, 带来些许痒意, 她不由蹲下,又问了声:“你闹腾这么久, 不饿吗?”
岂料就这一句话, 让猊停了步伐, “啪”地一屁、股坐在她对面, 捧着雪白柔软的肚皮朝向她,澄净的眼怔怔看她, 季遥歌也不知道哪句话惹到它,便又加了句:“你平时都吃什么?”这家伙看着人高马大,但对比真正成年的猊兽已是十分之瘦,怕是还没脱离五谷,也不知是吃果子还是食生肉。
猊揉揉肚皮,肚子里响起声嘹亮的空鸣。
呱——
他飞快搭拉下眼皮,喉里发出可怜的“呜呜”声。季遥歌回头看元还,原想问问猊兽都吃什么,却不料话没出口,面前这只猊就忽然扑到她身上,毛绒绒的兽头在她胸口不停地蹭,鼻头更是往襟口拱去,爪子更是急切地扒拉她的衣裳。
季遥歌被它蹭得不得不仰起下巴,一脑门雾水。元还看了片刻,语出惊人:“这只幼猊……可能还没断奶。”
“……”季遥歌被这话惊到——没断奶是什么意思?找她要奶喝?
看着幼猊快埋进她衣襟的大脑袋,以及季遥歌渐渐涨红的脸,元还只能清咳两声,掩去笑意,怕她真的恼火。那厢季遥歌已经捧着幼猊的脸,将它推远,幼猊只剩两爪子还勾在她已然松垮的襟口上,一人一兽僵在半空。
“离远点!我不是你娘。”季遥歌凶道。
幼猊懵懵看着她,许是察觉到她的恼怒和抗拒,兽目一湿,可怜劲上来,呜呜咽咽的声音从嘴里发出——它饿,好饿好饿。娘呢,要娘!
季遥歌飞快松手,拢着衣襟避到元还身后,看着这奶兽为了讨奶喝而在地上滚撒泼起来,只觉自己接下了一个烫手山芋。
“去,你去教它断奶。”她捅捅元还的肩。
才刚水潭里那些缱绻旖旎早被这幼兽折腾殆尽。
“我?一个大男人,教它断奶?”元还回头,满脸“你是不是想多了”的表情,他知道如何铸炼法宝、制炼仙器,知道这世上很多东西,可也从来不知道如何给一只奶兽戒奶。
“我过去了它又得扑过来。你见多识广,试试呗。”季遥歌拢着襟,越来越明白猊兽为什么把这东西扔出家门了,实在太能折腾。
幼猊已经呜咽得开始嗝,上气不接下气,又眼巴巴地看着元还和季遥歌。元还狠狠瞪了季遥歌一眼,上前蹲下,力求与它平视,正色道:“不许哭!坐起来!”
呜咽声一弱。
“你可是仙兽!仙兽就该有仙兽的样子,你动辄撒泼哭泣,让其它兽看了笑话!”元还沉着脸训斥。
幼猊个嗝,坐在地上怔怔看他。季遥歌也竖了耳朵——这法子管用?跟老子教儿子一样。
“不就是食物吗?你这么大了,也该学会捕猎和吸纳天地灵气,方能修炼成材,变成像你母亲那样威风凛凛的大兽。”元还看它似非懂,却也不再吵闹,心里生出几分自得,“既是修行,天地灵气最为关键。仙兽与生俱来感知天地的能力,更可以灵气为食,这九重天地内灵气比外界更加充沛,对你来是筑基修行的最好场所。你试试,感受一下天地灵气。”他着微闭双眸,深嗅一口。
幼猊懵懵懂懂,跟着他闭眼,张嘴,深吸一口气,闭嘴。
季遥歌感慨万分,愈觉元还厉害,可这感慨还没半刻,那幼猊屁、股底下忽然传出“噗呲”一声,气味散开,它倒是舒服至极地眯了眼。季遥歌的感慨夸奖憋回肚子里,元还的脸如吞了坨屎般难看。他缓缓站起,朝她冷笑——三千年,化神之尊,万华谁敢在他面前放个屁试试?下一刻他就能让那人变成白骨。
尽管心里恨不得捶地爆笑,季遥歌面上还是给憋着,只道:“要不给它找只刚产崽的母兽?我瞧这里兽类颇多。”
“何必惯这臭毛病?既然是你的仙兽,难不成日后还事事由着它?饿得狠了它自然要去觅食,这是兽类本能。若连这点本能都没有,母兽怎敢将它扔给你?难道是觉得你能喂得了奶?”元还好事被断,又被幼猊捉弄,正心气不顺,闻言瞥着她胸口发嘲。
他得虽不中听,却也在理,季遥歌想了想,并没坚持。那幼猊见二人都不再理它,又滚了几滚,发现那两人已经拔腿朝山上走去,压根没再理会自己,便耷拉眼皮呜呜冲到二人前方的一棵树下,大嘴一咧,咔嚓咬断那腿粗的树杆,再咯吱咯吱嚼碎咽下,不过眨眼功夫,一棵树已经被它吃得渣也不剩。啃完树,它揉揉肚子,三两下跑回二人脚边照旧撒欢跟着,皮糙肉厚毫无半点刚才的可怜劲儿。
季遥歌默默朝元还竖起拇指,元还只回了句:“慈母多败儿。”
“……”季遥歌琢磨着那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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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时辰并不长,九重天地的时辰和万华差不多,天很快就擦黑。季遥歌与元早已还加快脚程,翻过整座山,除了普通兽类之外,并没探寻到什么异常。二人估算着时间,差不多要飞回约定的地点,便不再继续往前。
“除了灵气浓郁些,这里看来并没别的仙魔妖兽。”季遥歌坐在元还的飞行法宝——云海浮光卷上开口道。
云海浮光卷在天际掠过,留下一大片云海残景,元还站在尾部,看着在云海残景里扑腾的幼猊。猊兽有踏云之力,只是这幼猊一直跟在母兽身边,尚未自己飞过,如今被元还狠心丢在后边,为了跟上他二人,不得不扑棱挣扎着飞起来,像只笨拙的雏鸟,飞不像飞,倒像泡在云海里游着。
“灵气这么充足的地方,就算是万年未开启的秘境,也不该只有这些凡兽。事出有异必有妖,你我要警醒一些。”元还回她。
季遥歌点点头:“其实我此行目的,是为了一件东西。握闻九重天地之外有涂山狐族遗脉,狐王青江隐匿其间,护有涂山至宝——世祖幽瞳。此物可窥天地,可观山河,可探人心,可查魔欲,正是修心炼媚的绝世之宝。”
“涂山狐族?那也是上古仙兽,与你蛟族渊源极深,只是这一脉早许多年前就已在万华失了踪迹。据载狐族行事乖张,修的又是媚惑之术,向为正统所不容,当时的涂山狐王因不满万华修仙界对他们这一族的抹黑,故向当时两位万华得道大能约战,要以媚术令这二位大能失心。那一战在云端足斗一月,未见硝烟,到最后狐王险胜,那两个大能却因被勾出心魔而随入魔道,在万华大开杀戮。那一战所造成的后果十分严重,因此便有了万华群修逼走狐族之役。后来,涂山狐便全族消失于万华。”
元还一边回忆,一边起旧事,又续道:“你的那世祖幽瞳,正是狐王至宝,听闻就是凭借此宝,狐王才险胜。对方既是得道大能,境界至少也在返虚期以上,半只脚迈过飞升门坎的修士,能将其心魔勾出,足出狐王媚法之威及这世祖幽瞳之力,你想寻这件宝贝,怕是十分不易。”
“容不容易,试了才知道。若是实在不能,留在此地潜心闭关,也是好的。”季遥歌没想那许多,修仙嘛,知道了有秘宝又怎能不去探个究竟?
“是谁告诉你涂山狐在此地的?”元还忽又问道。
“是我那位蠹仙朋友……”季遥歌着算将高八斗放出,他与元还皆是博览群书之人,若是讨论起来兴许能有更多的头绪,只是这一低头,她才惊觉,那装着高八斗的玉管不知几时被开,管里已空无一物。
她将玉管往下甩了几甩,都不见里面有虫子飞出,不由色变:“高八斗呢?”
玉管她一直随身佩挂,什么时候不见的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从昆都异、变至今,她经历种种,也没顾上高八斗,现下亦不知他落在何地,若在九重天地之外……再逢便难了。
“你那位蠹仙朋友境界已直逼化神,没那么容易丢失,只怕是他自己要走,亦或是进九重天地之时所遇的灵力之风将玉管卷开。他应该是进了此地,我们找找。”元还安慰道。
“嗯。”季遥歌点下头,将玉管收回。眼下除了此法,她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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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谈话之间已然赶到约定之地,行走近六个时辰,回来以飞行只需半个时辰不到。天已见黑,星月齐出,不见一丝云朵,倒是个晴朗的夜。约定的时间已到,可花眠与苏朝笙二人并未归来,季遥歌便生了堆火,暂时与元还在此候着,幼猊玩得累了,此时倒乖乖伏在一旁呼呼大睡。
“元还,你的脸色很不好。”她忽看着元还道。
借着火光,元还的面色有些发青,眉间似有些倦怠,精神不济的模样。季遥歌便想起白日时他的面色要比往日都苍白些,只不过见他行事话正常,也没大往心里去,只想着可能是火脉里受的伤再加上昆都之战精元耗损太多,歇上一歇便会没事,如今再看却觉不对。
他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反而更加虚弱了。
“我没事。”他闭着的眼睁开,抬头看星空,“怎么还没回来?”
离约定之时已过去近半个时辰,若只有花眠倒也罢了,许是被什么迷得忘了时间,但苏朝笙却不是没有交代不守信诺之人。
元还摊手擎起一张符鹤,掐诀施了法,道声“起”,那符鹤便轻灵灵飞起,消失于二人眼前,可不过片刻,那符鹤却又摇摇晃晃飞回,在他掌心化成灰烬。元还蹙起眉头,季遥歌亦觉事情不对,默不作声看他又连两法,却均未展眉。
“不行,联系不上他们。奇怪,若是遇险,他们应该示警,若是安全,他们也该回我之信,怎会无声无息?”
以苏朝笙化神期的修为,能让她无声无息消失的,那对手的实力亦或是所遇之险,必十分可怕。
“我们去找找他们吧。”季遥歌看着黑漆漆的山林道。
白天灵气氤氲,钟灵毓秀之地,到了夜晚却透着诡谲阴森,仿如巨兽悄然张开的大嘴,等着他们进入。
元还收起法术,只道:“你跟我紧些,别离远,自己心。”一边已朝苏朝笙与花眠两人离去的方向迈步,却不妨身后传来季遥歌凝重的声音。
“等等。元还……”她欲言又止。
“怎么?”他回头看她。
“你的头发……”她快步走到他身边,抽去他髻间发簪,将他散落长发抓在掌中。
“头发?”他不解,眼角余光却已看到,她擎起的发,已是灰白掺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