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至欢
天光成束, 云海滚滚,仿佛一脚踏入便会坠落天地。元还只着松敞襟口的浅青单衣, 站在云海之巅,霜发披爻, 俊颜之上笑唇如勾,有丝临渊将堕的危险。他朝她伸手,墨金双眸敛作桃花,蓄着两弯醉人春华, 再无平日里的正经严肃。那模样,那气势,仿佛跟了他去, 即便身后万丈深渊, 也只是勾人跳下的快活林。
纵死亦欢。
季遥歌想了想, 觉得他在挑衅自己。
拿他那张脸, 那具身躯, 那股气息……与她的媚惑一较高下, 像个圈套。而她明知这是他刻意而为的伎俩, 却仍步步踏入,心中微荡, 魂海绽开圈圈涟漪, 多年以前幽精初生的情动滋味又侵骨入脉。
她缓步向他行去, 唇畔挂着明晃晃的笑, 腰间束带抽去,外衣落地, 只余月白兜,腰间系着素青绉裙。早年稚涩的身体长开,长发垂覆下莹白如雪的肌肤有着修行者紧实的肌理线条,肩头圆润,玉臂纤秀,一步一步,似柳枝摇曳而来,将自己送入他掌中。
“认真的?你该知道我不会拒绝你。”她吐气如丝,拂过他耳畔。
在这本该严肃以对的时刻,和她这样的话?
“我像在与你笑?”他大掌按上她后腰,滑腻的肌肤触手如缎。
她身体一颤,他心中一震,各自心驰。他手上用力,将绵软的女人压入胸口,手指一勾,挑开细带,她微仰着头贴在他胸前,任薄兜落地,双臂如蛇钻入他襟口,圈拥住他。
“这是云池天海,入内者不可着外物。你在想什么?”他半垂头,霜发与她青丝交错,嚼笑问她。
“你在想什么,我便在想什么?”季遥歌指尖沿着他后背爬下,一个勾动,就将他单衣松开,顺势再一褪再底,“既不可着外物,便都除了吧。”他身体精壮,胸背各有几道淡痕,上一回她没瞧仔细,这一次倒看得清晰。
“两百年了,你撩拨过我多少次?我可都记在心里,再没见过你这样撩完就跑的女修!”他以唇磨蹭她的唇瓣,俊脸上有淡淡的红,眼光迷离。
“你要我负责?”季遥歌却是从头烫到脚,人像蜡一样,似要一滴一滴流淌到他身上。
“难道你不该?”他啃咬她唇瓣,将她腰间薄裙抽开,“进这云池天海便要坦诚相对,我是把持不住,免得入魔,不如及时行乐。”
凉嗖嗖的风刮上来,她往他身上挂贴,汲取温度,只道:“及时行乐我自是爱的,可若是因此误了正事,岂非得不偿失。”话虽如此,她却也没收手的意思。
他将舌尖缠入她唇内,津液交混,追着她的狡舌不放,直引得二人皆喘息连连,方含糊道:“千万年来男欢/女爱,阴阳互隔,方成天地万灵,亦是正事。此关一闭,你我怕又是百余年不得自由,在此之前,先将这心魔去了,了一桩念想,倒更能专注修行。”
季遥歌只觉他掌中似有炽火,滚烫灵气窜入她经脉内,连金丹也一并发烫,吟声碎出,与腕间金铃摇成一韵。他知她情动非常,双臂揽紧她的纤腰,沙哑道:“要入云池天海了,抱紧我。”
她闻言将腿勾缠,还未言语,便被他抱着,一跃而起纵入云海。
四周风飒飒而起,云涌如浪,下方是广阔天地,二人似缠线的风筝,又似两尾青蛟,于云间缠绕,载浮载沉。他的声音和着风声在她耳畔响起:“人间至欢,有四字可喻——翻云覆雨,今日便同你一试。”
语罢换来季遥歌咬牙切齿的一声低吟。云池天海的灵气源源不绝地钻入身体,对外界的感知被催发到极致,风丝云絮、天地山海似都化作她的身体,五灵之息被逐一感触,正是五感极端敏锐之时,他的炽热来袭,刹时间天地倒置。她体内媚骨诀已自行运转,百媚丛生,既是抵抗亦是逢迎,是恰逢敌手的痛快。
霜青二色长发在空中交缠成结,云海搅腾变幻,只余幽长音韵向四面八方传递。
也不知多久,云、雨方安。
季遥歌的四肢身体俱疲,极致感知仍在巅峰之端,忽闻他一声轻吼:“季遥歌,准备闭关。”
她微微一怔,不待问话,他双手成掌震拍在她后背。几声“嗤”的破肉之音响起,埋在她体内的六根银针从她背部飞出。这六根银针一出,她神情骤变,四肢百骸竟有剧疼浮生,宛如裂骨撕心。青角玄甲牛的灵骨反噬之力,超出她的想像,若无他这六根银针镇压,只怕她在数日之前已爆体而亡。
这六根银针不止压制了玄甲牛的灵骨,亦驱散她的痛楚,才令她毫无所觉,难怪他一直急着闭关。
不是为了他自己,是因为她。
“别担心,我在。你境界修为虽强,然而毕竟还是凡体,很难承受化神期的力量。我在你体内留下元阳,可助你抵御这股力量,云池天海能大幅提升你的感触,有助你吸纳玄甲牛的灵骨,但这个过程有些痛苦,你要撑住。”他的声音响起,近在耳边。
云池天海在提升她感触的同时,自然也放大她身体受到的痛苦,所以这个过程极其难熬。
季遥歌心中一念闪过——他的双修,竟真是双修,以他至罡元阳助她媚骨渡情,哪里是为及时行乐?
可她已没办法开口,肉身的裂骨之痛让她几近疯狂,腹中金丹却受他元阳润泽,绽起无数股霸道炽烈的气息,顺着经脉向四肢百骸游去,最后钻入骨内。淡淡金光透肤而出,她只觉一身筋骨如金似铁,对抗起玄甲牛爆冲的反噬之力。
剧痛搅乱她的神志,她很难凝神吸纳灵骨,身体浮出一层细密汗珠,目光几近涣散。元还飞近她,将额头抵至她眉心,双掌托捧她的脸颊,道:“放松,莫抗拒,我进你元神助你。”
语毕,他额间青光一团,倏尔钻入她眉间间,飞往她的元神虚空。
她两番入他元神虚空,这却还是他头一回进她元神。
————
也不知是不是她听到他的声音,元还进入得并没什么阻碍,片刻后就已落进季遥歌的元神虚空。
她的元神虚空和普通人不大一样。她的虚空比寻常同境界修士,要大上三四倍不止,而结丹期的元神虚空,照理来有界可循,她这虚空虽也有边界,但界线模糊,可以看到界线外围无尽黑暗,皆是她未完全觉醒的精神虚空。
庞大且深不可探。
元还心中暗暗惊叹,可眼下却非诧异之时,他很快在虚空中飞了一圈,却没发现她的元神虚体,只感受到乱窜的气息从一处涌来。他循踪而去,看到她的魂海已翻腾如沸水,色浑而浊,暴戾之气便从魂海底部窜出。魂海中央,季遥歌的元神虚体已半没其间,魂海下似有巨大力量将她拖入其中欲要吞噬。她挣扎得艰难,却仍越陷越深,虽也望见了他,可目光无声,她竟连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化神境界的灵骨于她而言,不啻于灭顶之灾。
不过须臾瞬间,她的虚体陡然下沉,没入魂海之内,被卷进一团浑噩。元还纵身追去,未及多想便化作青光追入她的魂海。
以元神入他人魂海,那是极险之举,稍有不慎便要被吞噬,然他已顾不上许多。她的魂海浑浊不堪,充斥着兽类暴戾之气,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的元神。魂海已搅如漩涡,他施展全力抵御外界压力,一面往漩涡中央游去。游涡中央有一团紫黑色雾体,正不断向外释放霸道暴戾气息,将魂海内的所有杂物都吸入其间。元还一眼瞥见季遥歌的虚体正被卷进雾体,他暗道不好,倾力游向她。
很快,他便靠近季遥歌。她已昏沉闭眼,身如浮舟流向漩涡中心。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要将她自漩涡内拖出,可手才触及她的手腕,她却忽然反手一握,紧紧攥住他的手,双眸骤然一睁,瞳孔竟已完全转紫。
他大惊——她的魂神已被青角玄甲牛彻底侵蚀。
巨力从她手上传来,竟要将他一同拖入漩涡中心。他在她的元神魂海内,纵有百般手段亦施展不出,只能尽元神之力挣脱她的束缚,当机立断将手一甩,咬牙甩开她的钳制,却见她卷入漩涡中心,转眼消失。他心中只如万针穿扎,既惊且急,元神不知不觉燃起火焰,竟要以元神之力焚化玄甲牛之灵骨换她生机。
魂海受此力所震,瞬间一同烧起,似焰山冲天。
不要——
似有感应,季遥歌虚弱的声音从深处传来。
焚元神之力,乃是两败俱伤的做法,稍有差池便要魂飞魄散化作劫灰,至凶至险。
元还,不要——
她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响起。
元还未停手,只盯着漩涡深处那枚被他元神焚染的灵骨。
魂海翻腾更甚先前,怒焰滔天,将她的元神虚空映得金光璀璨,整个虚空都随之颤抖,可没入漩涡内的季遥歌虚体却迟迟未再出现,元还愈发急怒,元神嘶吼一声,待要全力以对,不妨那魂海之下竟伸来怪力。
那怪力如爪,缠住他的脚踝,倏尔将他拉下。
他沉沉堕入魂海海底。
一望无际的黑暗与寂静,魂海漩涡与玄甲灵骨都消失不见,只剩蜷曲身体,盘踞在深渊的金色蛟龙。
蛟龙似蛰伏许久,眼皮睁了又闭,闭了又睁,那条蛟尾却如蛇般游去,瞬间缠住元还。龙嘴大张将他脑袋半含,眼见要吞他入腹,却又突然停下。
懵然的眼和他对望,一时无话。
蛟魂本体,竟在魂海之下,蜇伏了……不知多少年。